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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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上咱们家来,就在杨洪把我打伤没过几天。”温爹小声告诉她。即便曹世浚当年没死成,身上依然背负反叛罪,这身罪名还是信王定的,这里是信王府邸,要想活命自然不能胡乱声张。“他得知杨洪这么闹事,还说会帮我们留意。”
  温浓难掩讽刺:“他一个‘死人’,就是活了也成通缉犯,怎么留意?”
  温爹唏嘘:“你别这么说他,那孩子命苦,这几年过得不容易。”
  “他跟你说了这些年怎么过来的?”温浓反问。
  “这倒没有,不过我见他的精气神跟以前大不相同。也是,家逢大变,亲人惨死,谁还能像以前那样呢?”其实温爹就是兔死孤悲,当年要不是他们南雀门投叛得早,指不定也成了被屠的其中一个:“咱们两家过去交情不差,我跟他爹是拜过把子的铁兄弟,他这些年到处躲躲藏藏很不容易,我没让他帮忙,只说让他尽早离京。”
  “你知道他怎么回来的吗?”温爹瞥向女儿一言难尽:“他跟我说起你,我心想他可能是惦念着你。”
  每回听说曹世浚心里有她惦记着她什么的,温浓只觉说不出的无奈:“惦记我什么?以前我跟他不也没什么。说要订亲的是你跟曹世伯,你还没跟我提这事曹家就出事了。”
  “你别这么说,他打小对你可痴情,我俩不在守同座城门,他天天孝敬你爹大鸡腿,就为了跟我打听几句你的事情。”温爹咂吧嘴。
  他不提还好,一提温浓气笑了:“他孝敬你大鸡腿关我什么事?我怎么从来没见你带鸡腿给我跟娘吃?”
  温爹一时不慎说漏嘴,忙不迭改口:“还记不记得我以前给你带小黄花,几天一小札的那种?全是他送的。”
  这事温浓隐约还真有点印象,不过她并不知道那是曹世浚送的,只记得她爹偶尔会给娘亲带花,逗得平日里寡颜淡笑的娘亲很开心。
  温爹一连踩中好几个雷,顿时蔫了下来:“其实我就是想说,那孩子挺不容易的……”
  温浓还在气头上,森森冷笑:“你觉得他这么好,那我不跟信王了,改跟他怎么样?”
  “不成不成,他给不了你幸福的。”温爹赶忙撇清,“再说他已经知道你随了信王的,就算余情未了也只能死心。”
  温浓心头一突:“怎么说?”
  温爹这才犹犹豫豫提起:“那天正是他跟我说你跟信王出宫的事,没想到被宜儿偷听了去,转头就把这事告诉她娘,这才吵吵嚷嚷着找上王府来的。”
  温浓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曹世浚果然是知道她跟陆涟青出宫的事情,魏梅的死与小皇帝的失踪果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可曹世浚跑到她家做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曾出现,为什么却在这种节骨眼现身,还与她爹提及她跟陆涟青的事情?
  他不会不知道陆涟青到处搜查他的下落,一旦陆涟青顺藤摸瓜搜到温家,立刻就会发现温曹两家的关系,并且知道她与曹世浚的关系。
  难道这就是曹世浚的目的?
  温浓的心凉了半截,如果曹世浚打定主意拉她下水,恐怕避无可避。
  “这事你还同其他人说过没有?”温浓稳住心神。
  “世浚的事我哪敢跟外人说?除了那天宜儿躲在墙角偷听到的跟她娘亲说了以外,我就只同你一个人说。”温爹出声安慰:“不过她们不认识世浚,只知道是我的故交之友,并不清楚世浚的底细,应该也不会往外说。就是说了,也不知说的是谁。”
  温浓暗暗松一口气,点头说:“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曹世浚’,真正的‘曹世浚’早就死在两年前的苍东门下。如果你不想让咱们一家受他牵累,跟他们一家落得一样下落的话,从今往后有关他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许再提。”
  这个道理温爹自然不会不懂,他只是没想到女儿竟是如此绝情之人,难免心生寒心。从前真是看错她了,今后可得当心留神,温爹就怕稍有不慎触动女儿的利益,届时女儿翻脸无情,不知会怎么对付他们。
  想到寄人篱下的后果,就是妻子被逼到后厨劈柴打水,一双儿女不是给人倒洗脚水就是给人扫树叶,这背地里莫不是温浓唆使,为了正是报复他们一家当初苛待她的后果?
  温爹猛打激灵,只觉女儿心肠如斯歹毒,不怪乎能在暴戾不仁的信王身边待得下去。
  真是什么样的锅配什么盖,简直绝配。
  第88章 埋伏  “殿下去了什么地方?”……
  温浓从她爹那处离开之后, 一路心事重重。
  仔细一想,凭他曹世浚在妙观斋上大显身手,难道会没有发现温宜在屋外偷听墙角?他怕不是故意说出来的, 为了让家里的人找上门?
  可他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内心隐约有个念头, 温浓觉得曹世浚这是在透过温家人之口在告诉她。告诉她曹世浚回来了,不仅回来了,他回来找她了。
  他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她还是怎么的?
  把彼此的真实关系公诸于众,被陆涟青得知就能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吗?温浓心觉可气,那他真是太低估了陆涟青对她的感情了。
  如果曹世浚此刻就在,温浓能以自豪的方式大声告诉他,陆涟青现在爱她可爱惨了都!他才不会因为这么一点点小过去就对她心存歧见, 更何况她跟曹世浚之间根本什么也没有呢!
  理直气壮的温浓立刻就要去找陆涟青剖白,她觉得当初心存隐瞒就是个错误,打一开始她就应该坦诚相告, 而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般被动又忐忑。
  哪知就在不久前城里传来消息说发现小皇帝的踪迹, 陆涟青已经出门去了。扑了个空的温浓无比郁闷, 只得眼巴巴留在养心苑里等他回来。
  等待的过程中温浓不禁回想, 陆涟青派人不断追寻曹世浚的下落无果, 可她却在无意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两份有关曹世浚的情报,如此巧合难免令她多想。
  曹世浚留下那么多线索, 是想让她主动去找他?
  可这怎么可能呢?他凭什么认为她会去见他?温浓面露讽色, 渐渐地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曹世浚难道就不怕她会直接告诉陆涟青吗?
  阿爹曾劝他尽早离开京师,可他似乎并未答应, 那么依照郭婉宁的说法,曹世浚应该已经回到他的曹家老宅。
  如果这时候她将曹世浚的所在曝露给陆涟青,陆涟青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派人堵他。曹世浚总不至于傻到真的只是为了与她见上一面吧?指不定他也在那里设下什么埋伏呢?
  可如果这是一个计中计, 那他凭什么认为去的人会是陆涟青?
  因为她?
  温浓苦思不得其解,她脑子不够灵光,这事还得等陆涟青回来,让他帮自己捋一捋顺。
  当然,首先陆涟青能静下心听她把解释的话说完才行……
  自我感觉虽然良好,但说实话温浓心里还是没底。
  正好这时梁副骑回来通报,左右不见信王,屋里只有温浓一人,正要退下。温浓赶紧叫住他:“是不是找到小陛下了?”
  “有人在集市目击一名与陛下失踪前的身着打扮颇为相似的孩童,口述面貌也有几分相似,可是后续追查未果,没有人知道那孩子后来往哪个方向走了。”
  梁副骑满脸丧气,温浓以为他追查无果刚挨陆涟青一顿批,无声同情他一秒:“殿下跟你一起回来了没有?”
  “殿下?”梁副骑莫名,“殿下并未与属下同行。”
  温浓一愣,原来梁副骑一脸丧气不是刚挨陆涟青的批,而是回来等着要挨批。可是陆涟青并不在王府,下人明明说他听闻皇帝下落出门去了呀?
  梁副骑却正色道:“殿下吩咐属下带人前往集市,并未亲身前往。”
  温浓立刻嗅到一丝不寻常,她扭头跑去找王府管事,刚刚告诉她陆涟青下落的正是他。
  管事哪成想这么快就穿帮了,瞪了那个拆穿主子行踪的臭小子一眼,连忙安抚温浓说:“王爷确有要事出门去了,您也知道王爷身为辅政大臣,每天都很忙的……”
  “那为什么要骗我说他出去找陛下了?”温浓听他这么一解释反而更显可疑:“他有别的要事出门,只管直接告诉我便是,除非他去做的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事……”
  温浓心头一突:“他到底去哪?”
  管事心中幽叹:“温姑娘,其实老奴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王爷发现什么贼人的窝点,非要亲去一趟。老奴担心会有危险还劝了几句,可是殿下根本不听,还嘱咐说不能让您知道……唉!”
  温浓面色紧绷,转身就要往外走。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现,直接挡住她的去路。温浓面露惊色,背后忽闻一声惨呼,扭头一见管事竟已倒在血泊之中。
  梁副骑面色惨白,僵着持剑的动作:“乌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温浓仔细一看,对方玄衣上的纹理与当日保护陆涟青的护影如出一辙,一时间竟不知对方是奸是恶,为什么要杀了陆涟青的王府管事。
  黑衣人眉也不抬,亦不解释,只将冷剑挡下温浓去路:“温姑娘,主子请您留在王府静候佳音。”
  温浓面无血色:“殿下去了什么地方?”
  “他是不是去了曹家老宅?”
  黑衣人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重复:“请温姑娘留在王府,静候佳音。”
  *
  陆涟青带人踏入城东的一座老宅,门楣的牌匾是空的,跨过门槛石后一眼望尽,能见宅子门庭不大,小院子里的泥石板路与檐瓦片上夹逢生草,墙角四落充斥着蜘蛛破网与尘埃,看上去空置已久,了无人迹。
  进宅的门闩生锈了,上面覆盖一层尘,看上去经历了岁月的磋磨,并未被人动用过。可陆涟青环视一周,宅子里的房锁却是被人动过的,上面留着一个掸指新印,押在锁面日积月累的厚尘上。
  陆涟青一扬手,南衙禁军很快包围住整座院落,叶统领一刀劈开那扇房的锁头。陈旧的槅门一经推开,立刻扬起一片尘埃,飘荡在半空之中,陆涟青抬袖掩鼻皱眉细看,却并未发现任何踪迹,屋里的每扇门窗均是严丝合缝地阖拢在一起。
  正当陆涟青下令搜查,禁军才刚散开,叶统领忽而双瞳骤缩,紧接着护住陆涟青退入室内,下一秒无数流矢自四处射入,刺穿周遭没来得及躲闪的几名小兵,当场倒下。
  若非叶统领反应及时拉住他,恐怕陆涟青也将命不保矣。
  放出流矢之后,从屋苑四向跃出大批黑衣刺客持剑来袭。叶统领率几名部下一边保护陆涟青一边顽挡敌袭,边挡边退入室内,忽而房门一阖,竟是将他们反锁其中。
  陆涟青凝眉转眸,本该空无一人的房间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来,那张脸上所配戴的不再是昔日关山班重金打造而成的那副狼面,而是坊间随处可见的纸糊假面,用粗糙的笔墨所勾勒出来狼头面具。
  即便如此,也足以明示他的身份:“阿浓呢?”
  陆涟青双眼一眯,唇边噙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她不会来了,反正你等的人根本也不是她吧。”
  “是吗?”曹世浚低声喃喃,不无讽刺地说:“我等的人确实是她,可我也猜到你可能会来……”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曹世浚给予了温浓线索,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来的人是温浓。倘若此时此刻站在眼前的之人是温浓,那么也许他就能够说服自己,说服自己温浓是身不由己,说服自己应该体谅她……
  然而来人却是陆涟青。
  面具下的双眸晦暗,深不见底。
  “曹世浚?本王抓了你两辈子,直到今时今日方得知你的真实姓名,竟还是因为阿浓……”陆涟青上辈子耗费心神千辛万苦方将此人擒拿诛杀,直至这人死后揭下面具,都无人知悉他的真实身份。
  没想到这辈子竟因为阿浓,阴差阳错得知此人的真实身份。
  然而以这样的方式得来的讯息,他宁可一辈子也不知道。
  “外面早已被南衙包围,你以为设下埋伏就能令本王葬身于此?”陆涟青面沉如水,“本王亲自前来,还不至于毫无防备。”
  曹世浚却道:“你有防备,可防得了自己人?”
  陆涟青面色微凝,紧接着身形一滞,长剑自后方刺穿他的腹背,剑身所出之处,正是南衙统领所在。
  “原来是你。”一口咸腥哽在喉间,陆涟青身子侧倾,双目冷凝。
  南衙统领叶师持剑刺入他的腹背,冷面无情:“此剑祭我亡师在天之魂,还请信王安心去吧——”
  *
  信王府邸,温浓面无表情坐在正厅一侧的太师椅。
  赵总管的尸首已被收走,接任的是一名姓恭的王府管事,亲自为她斟来茶水,茶凉便又重新换上新的热茗,即便温浓始终一口未饮。
  “温姑娘,您先喝口茶?”乖乖站岗的梁副骑也看不下去。
  他已从新接任的恭总管口中得知杀死赵总管乃是奉行信王之令,只因这位赵总管乃是潜伏细作,他有意挑拨温浓使其离开王府,信王护影乌峒方现身出手将他斩杀。可梁副骑从未察觉赵总管有何异样,他不确定这是否只是恭总管的托辞,又或者杀人的乌峒已经叛变,只能战战兢兢守在温浓身边,等着信王回来亲自确认才能放心。
  温浓面色惨淡,只是摇头:“我不想喝。”
  梁副骑是个大老粗,嘴笨得很,见温浓一下午滴水未进,也不知应该怎么劝:“王爷带着南衙禁军出去的,肯定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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