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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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喝彩之声不绝。
  押运粮草的士兵也都是通习武艺的,他们走了老远的雪路,又逢人前来找茬,原本士气低迷,慌乱无措,却没想到能看见一场如此精彩的比试,顿时精神一振。
  更何况,曲长负明明是文职。
  曲长负接过小端双手送还的剑,收入鞘中:“刘将军,战利品可以兑现了罢?”
  刘显洋怔了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而后长剑倒转,将剑尖冲着地面,躬身冲曲长负行了一礼,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带路。
  刘显洋果然对这里十分熟悉,很快便带领着众人找到一处避风保暖的谷地休息。
  眼见这里已经挤满了人,负责押运粮食的军官便来同曲长负商量,问他可否先令一半人返回城中,剩下得一半则留在此地看守粮草。
  他们下不了山的原因主要是辎重难行,确实没有必要让所有的人都留在这里受冻,曲长负道:“请将军决定罢。”
  见他不反对,几位运粮官商议之后,便将所有的人分成了两部分,令一半人留在此地看守粮草,另一部分人轻装简行,连夜下山,第二天一早再领着人回来接应大伙。
  小伍心疼曲长负身体不好还要在这里守着,劝道:“少爷,您也先回去罢,有我和端哥在这里,不会出岔子的。”
  曲长负道:“哟,那你和你端哥可真是能干。”
  小伍真是拿他没办法,性格又没有小端那样强硬,只好无奈叹气:“少爷。”
  曲长负道:“罢了,我人都在这里了,回去也是一样奔波,不差这几个时辰……”
  他说到这里,忽然隐隐听见外面呼啸的风中传来了一阵声音,于是话音一停。
  小伍道:“少爷,怎么?”
  曲长负食指在唇间一比,做了个“嘘”的动作。
  过了片刻,小伍也隐隐听见,似是有一阵幽幽的笑声在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回荡在山谷之间。
  在这样的深山寒夜中听了,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此刻在山谷之中,头顶上方的一侧就是官道,这笑声的位置正像是从他们官道上传来的。
  在笑声与风声之间,还夹杂着如同歌谣吟唱一般的低叹和声声铃响。
  “死了……死了……”
  声音越来越清晰,过了片刻,除了曲长负他们之外,别人也都听见了。
  在大家又困又乏的当口,这实在是有些过于提神醒脑,一时之间众人僵坐在原地,竟谁也没有出声。
  寒冷而暗沉的夜色,就像是能够化成实质的恐惧,缠绕在人们身上,一层层地裹住、勒紧、渗进骨肉。
  那声音又渐行渐远,不知道往什么方向去了,过了片刻,曲长负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方才离开的那些人,是顺着官道走的,还是顺着小路?”
  他的语气平静一如方才,声音也清冷冷的,倒让人心中微定。
  一名运粮官道:“官道上结了厚冰,但是要近上许多,下官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去走……”
  曲长负道:“派一队人追上去报个信罢,让他们莫要下山,沿小路而行即可。方才的声音像是什么教派在活动,只要不当面冲撞,应是无恙。”
  他说的轻描淡写,大家听了心里也就安稳了,当下派了一名脚程快的小兵去追赶离开的队伍,其余人就地休息。
  结果到了第二天一早,天色刚微微有些发白,便有人来接应他们了,只是这人并非昨夜折返休息的军队,而是靖千江。
  见到璟王殿下亲自前来,其他人未免受宠若惊,纷纷忙着行礼。
  曲长负却是一怔,问道:“你怎么来了?”
  靖千江的鼻尖都被冻的发红,忙着把手中大氅披上他的肩头:“我还想问你,自个身子不好,亲自跑出来受冻做什么。我昨日入宫,是到了丑时才听说你昨晚上没回来,这才忙着上山来找你。”
  他将大氅的领子扯了又扯,几乎要把曲长负的脸埋进两侧的风毛里面去:“下次有这事,你给我送个信,还不如我过来。要不然担惊受怕的。”
  曲长负道:“不是这个,昨晚我们已经派了一拨人回去报信,没见到他们吗?”
  靖千江也意识到事情不对,神色严肃下来:“没有。我还奇怪,被风雪困在山上,怎不派人回来说一声。”
  他一方面觉得蹊跷,同时更加心疼曲长负奔波辛苦,稍一沉吟便道:“行了,你们先把粮草运回去,我带来的人多,这就拨一部分人去寻找他们——说不定是迷路了。”
  他握了一下曲长负的肩膀,低声道:“我也亲自跟着去,你别担心,啊?”
  曲长负嘴上从未说过,但他心中自然是对靖千江的能力十分信任的。
  然而从昨晚的笑声开始,整件事情的走向便十分诡异,就算对万事笃定如同曲长负,都难免感到了一丝隐忧。
  他顿了顿,反倒越过靖千江先走到了前面去,淡淡道:“你若要去,便一起罢。”
  靖千江叹气跟在后面:“你就不能让我拿你有一点办法。”
  曲长负微微向后侧了下身,说道:“你为什么不把这种举动理解成……我在关心你呢?”
  靖千江一怔,虽然明知道下句话很有可能就要挨他的损了,还是忍不住上钩,问道:“真的吗?”
  曲长负笑了一声,翻身上马:“真假随你喜欢,快走罢。”
  “啧,你这人真是。”
  他也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越是觉得事情不对的时候,越是会同人多说笑两句,靖千江也不是不知道。
  这种意外状况,两人多年下来已经共同面对过无数次了,靖千江只是紧紧跟在曲长负身边,不让他落单,同时注意着周围情况。
  他们循着昨晚的路找寻,却只见原本应该白茫茫一片的雪地早就被踩的肮脏而凌乱,泥水又结成了冰,只有用布将马蹄包裹住,才能保证走在上面不会打滑。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倒在路边的军士——昨晚那么多人,竟然一个都没能回去。
  他们应是被迷烟一类的东西给迷昏了,全体倒在了路边,虽然没有被人下手杀害,但因为在雪地里躺的时间太长,有不少人都已经身体僵硬,奄奄一息。
  其中四五个体弱者已经被冻死了。
  在运粮队中的人,大多都是再平凡不过的小兵卒,他们不是要去打仗,没有运送粮食,身上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谁也没想到竟然能在他们身上出现差错。
  曲长负什么也没说,在周围的雪地里查看,靖千江考虑周详,已经带了医师随行,此时其余的人便纷纷忙着救治伤员,点查人数。
  对方做手很干净,过了好一会,曲长负才从一处未经践踏的白雪上捏起了几点飞灰,放在掌心中细细分辨。
  靖千江在旁边瞧了一会,将自己金冠上的发簪拔下来,递给了曲长负。
  由于那飞灰已经被浸湿了,颜色气息都不好分辨,曲长负接过靖千江的簪子,在火上烤热,又去将灰挑起来,凑到鼻端轻嗅。
  过了一会,曲长负道:“这香气像是南戎用的赤蛇胆,里面肯定还加了其他药材。”
  靖千江道:“难道是南戎人做的?可他们与咱们刚刚结盟,如果不是十分必要之事,犯不着这样做罢。又或者有人故意用了南戎香留下线索,诱导两国失和?”
  曲长负道:“如果是想诱导两国失和,就算是杀我都比杀他们值。”
  靖千江道:“呸呸呸,说什么呢。”
  两人说着话,死亡的人数以及死者身份均已经被调查了出来,靖千江王府里的下属前来禀报:“死者分别为外营军常虎,刘钊,京畿卫王健、黎秋河……”
  说到“黎秋河”这个名字的时候,曲长负和靖千江同时一怔抬头,齐声道:“黎秋河?”
  第62章 风前几人老
  一顿之后,曲长负又问:“黎秋河应该是在京畿卫负责日常巡查工作,怎会来此运粮?”
  璟王府那侍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能引得他们两个同时变色,小心翼翼地回答说:“方才打听,听说是人手不够,昨日下午临时借调的。”
  他这句话说出来,一时之间,曲长负和靖千江心中都不由想到了“宿命”两个字。
  上一世黎秋河就是在借调到曲长负手下之后意外身亡的,这回时间地点以及处境都变了,兜兜转转,竟然又一次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如果他本身就是运粮队里的人,曲长负多半还要特别注意一下,偏偏他是临时借调的!仓促之中,谁也不知情。
  曲长负问道:“死因?”
  “和其他人一样,也是冻死的。”
  曲长负沉吟不语。
  靖千江伸出手来,揽了下曲长负的肩膀,又很快发现他似乎只是在思考问题,并不需要安慰。
  他将手臂放下,说道:“天冷,你也在这里站了许久了,咱们先回去坐下来,再好好调查这件事罢。”
  “嗯。”
  曲长负一掸衣袖,说道:“走罢。”
  军粮总算得以如期送出,可是发生了这么一件事,闹出的动静实在不小,刑部和大理寺都来调查。
  曲长负曾经在刑部混过资历,但自从佥都御史的虚衔转为实衔之后,他便已经脱离六部了。
  运送军粮一事,他只是需要尽到督查军粮的数量与质量的职责,士兵们是否出事,说白了跟他关系不大,顶多是在调查的时候,当一当人证。
  眼下粮草到位,冻伤的士兵们都被统一安置在一处进行医治,尸体则被放到了刑部的验尸房中。
  刑部侍郎祁斯亲自来查看了尸体,并向曲长负询问清楚当时情况。
  祁斯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虽然此刻资历尚浅,但他未来的路一定还有很长,因此全程的态度都十分客气。
  等到两人谈话结束之后,他笑着说道:“这情况与曲御史无关便好,你提供的线索我们也会好好斟酌。这些日子你不在刑部办差,看样子反倒更加忙碌了,我便令人送曲御史回去休息罢。”
  曲长负道:“多谢大人,不过我府上的马车已经在外面,就不用劳人相送了。”
  其实外面等着他的人确实有,但不是相府家丁,而是靖千江。
  曲长负和祁斯在验尸房的内间说话,外面认尸的死者亲眷则已在外面哭成了一片。
  这验尸房本就空间狭窄,气味浑浊,这时外面再是一片凄厉的哭嚎之声,简直令人头大。
  祁斯便想跟曲长负说一块从侧门离开,偏生这时,有人匆匆进来禀告道:“两位大人,太子殿下和璟王殿下一起到了。”
  祁斯一怔,心道这两尊大神关系又不好,一起来到此处做什么?
  如果是跟此案有关,那么事情怕是要难办了。
  “快请!本官这就出去迎接。”
  曲长负倒是心知肚明。
  这一世,虽然齐徽大概是因为宋彦的缘故,对待黎秋河的态度远没有先前亲近和信赖,甚至在他回到京城之后想要拜见,也都未曾答允。
  但不管怎么说,多年的感情并不是能够轻易抹除的。
  黎秋河死,他一定会来。
  至于靖千江本来就在门外,以他防齐徽像是防贼的那个态度,恐怕是看见对方的影子,便跟来了。
  齐徽看见靖千江的时候,已经知道曲长负在这里了,没等他行完礼,便已经说道:“起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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