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五章腌酸蚱蜢(二合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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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老夫人筷掉落时,林鹏吃得正酣。
  桌上几盘菜,他的筷子几乎都伸向了那碟子腌酸蚱蜢,窦婆婆几人分明更爱被炸得焦脆喷香的蝗虫和蟋蟀。
  美食总能让人心情愉悦,人一愉悦就会放松,当林鹏又搛了一个腌酸蚱蜢,颇有些得意地冲着薛明珠挥斥方遒:
  “当年我在墨江,每逢秋收过后,农人们捉了来后就剪去翅膀和小脚,除去肠肚淘洗干净,然后用小火炒黄,待冷却再拌入姜、蒜、盐、茱萸、米酒和蔗浆腌制起来,随吃随取....”
  林鹏说得兴起,手下筷也不停顿,全然不顾“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眉飞色舞地又冲着窦婆婆满足地喟叹:
  “就是这个味儿,真是一模一样。”
  许是这些时日这事那事的太多,脑中的弦也绷得过紧,这会儿事事如意了,林鹏也就全然轻松下来,那些平日里在脑中须得转上几圈才能说的话,此时居然脱口而出:
  “不单单在南诏,墨江的腌酸蚱蜢,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林鹏说着又饮了一杯葡萄酒,心里对自家孙女用葡萄酒搭了腌酸蚱蜢很是中意,并不知林老夫人正盯着他已停下了筷,眼中的吃惊不及掩饰,双眸隐隐泛红。
  “鹏...”
  薛明珠才吐一字,忙忙就咽下了余下之言,真是糊涂了,差点儿就在林老夫人面前换错了名字!
  她有些懊恼地回头心虚地看向林老夫人,就见林老夫人正面色惨白,嘴唇哆嗦,手中的筷早掉了下来,见薛明珠看向她,林老夫人颤抖着指着林鹏问她:
  “他是谁,明珠?”
  薛明珠心头剧震,知道林老夫人这是起了疑,她勉强扯起一丝笑,讪讪地掩饰:
  “母亲,他不就是国公爷么?”
  听着自己干巴巴的话,薛明珠觉得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忙又描补:
  “哈,我们小暖儿就是巧极、慧极,这几个菜做得是真地道,不说国公爷喜欢,就连母亲也欢喜吧,看看,这吃得都不认人了!”
  这说的叫什么话,真是欲盖弥彰!
  窦婆婆略皱了皱眉头,心下腹诽:这个薛明珠平日看着也是一副利索能干的样儿,如今看着却也是个蠢的,这还不如不说,如此一描,岂不让林老妇更加起疑了?
  若她所料不错,必定是那碟子腌酸蚱蜢让林老妇心生疑窦的,不过,这是他们林国公府的事,只要不牵扯着林暖暖,她是不打算插言多嘴的。
  其实,也不过就是那点子陈芝麻烂谷子事儿,要她说,值当隐瞒什么的?不过就是林老妇从前被她姐姐同那王皇后几人暗算,将个林琨偷龙转凤地养在府里。
  这若说了还好些,如果让林老妇自己从旁人口中听了,再自己探查,那才叫一个糟呢!
  自然,窦婆婆不会将心中所想说与林鹏知晓,她的耐性可是在了林暖暖的身上有,至于旁人..
  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林老夫人此时手抖得厉害,她头晕目眩,耳边好似有人在呼喊,只她头晕乎乎地有些听不真切。这会儿,她早就顾不得边上还有旁人,只摸索着拉住了林鹏的手,目光有些涣散,
  她是问林鹏,似乎也在诘问自己:
  “你说,你是谁,告诉我,你是林琨,是我同老国公的二子,对不对?对不对!”
  说到后头,林老夫人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字字带血了!
  她的一直心有疑惑,这几年,不合情理之事实在是太多了。不过她都选择了沉默,选择了视而不见,选择了装聋作哑...
  她为的不过是一家安宁。
  夜深人静之时,那种念头甫一冒头就会被她死死掐断,她不敢想,不忍想,她老了,她只想着家和人安,只想着自家的曾孙女儿回来后便和美一家亲。
  可是如今,眼看着林国公的举止愈发的同林鹏相近,心里那个念头再也掩不了,藏不住,此时突突地就要往外蹦儿,
  他的儿子到底是谁,如今的林国公是何许人?
  可这话,她能说么?说了,还有母子情么?
  林老夫人的手,更加抖动得厉害起来!
  “你是林...”
  “母亲,我是林鹏!”
  林鹏一脸哀痛地看向林老夫人,说完就推桌跪于了她面前,重重地磕了个头:
  “都是儿子不孝,瞒着母亲多年,让您忧心了!”
  窦婆婆叹了口气,环顾几人,丫鬟是早就退下了,如今就只多她一个外人,看来这美味儿是吃不成了,她推开碗碟,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去,却听林老夫人不答林鹏之言,倒是唤住了她。
  “窦婆子,你留下。”
  这话说的,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耀眼夺目的长公主呢!窦婆婆不满林老夫人对她顿喝,却顺着她意坐了下来。
  “你早就知道了吧!”
  林老夫人仿佛没看到跪在她面前的林鹏,只问窦婆婆。
  “是,”
  窦婆婆点了点头,脸上的沟壑被她挤得聚到了一起。
  “你在心里早就嗤笑了我不只一回吧。”
  “对。”
  窦婆婆果然冲她嗤笑出声,算是应景儿了。
  “你”
  林老夫人的手颤巍巍地指向窦婆婆,说出的话也极为不客气:
  “嘲笑什么,我再怎样,总也强过你。”
  在世人眼中窦婆婆孑然一身,身后连一个养子也无,是个鳏寡孤独之人,同林老夫人这样有儿有女、孙男娣女齐全,故而,林老夫人这话真是扎人心了。
  “你是比我强,却总比我瞎。”
  窦婆婆仍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说完也不管林老夫人,只又说:
  “再者,我要那么多儿女做甚。”
  说着就又嫌弃地历数林老夫人的儿女,林琨心术不正、诡计多端是个歹毒之人,定远侯府的林氏,平日看着还好,只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跑得不见踪影,根本就不中用。
  这回儿只这么略一试探,就显出了原形,更不用说她的子孙还同冯骥才和姜朝有牵扯,
  至于眼前的这个林鹏,小肚鸡肠、有勇无谋!即便当年有人害他,那也不能一别几十年不露面,也就只有薛明珠这个傻子才能候着他,
  若换做是她,哼,才不会!
  薛明珠被窦婆婆前头的话说得直颔首,待言道她也是个傻子,薛明珠自不乐意了。
  这人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窦婆婆也敢说她?她自己阔别南诏,在大夏一人独处就是几十年却又是为了哪般?
  这一通攀扯,倒将林老夫人说得平心易气,看向林鹏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哀怨吓人。
  只是...
  “我只要阿暖就好,旁的,我根本就不计较,”
  窦婆婆在林老夫人的伤口上撒完盐后,又继续炫耀:
  “我的山、我的树、我的庄子,我的铺,我都要给我的阿暖,所以,我要那许多人作甚,要来岂不是要同我的阿暖争家产?”
  林鹏先还很悲壮地跪着,脊背挺直,预备了许多的话,想着同林老夫人慢慢地说一说,让她能懂些许自己的苦心孤诣。
  可窦婆婆这会儿又是山又是树,又是庄子又是铺的,不知不觉就将林老夫人的精神头儿全都移转到了谁给林暖暖的东西多上头去了。
  林鹏无可奈何地听着这两位耄耋老人如同孩童一般攀比着自己名下的店面铺子、温泉山石、珠宝首饰,甚而至于..
  “阿暖的豆包儿和花豹子可都是我送的。”
  这个,林老夫人还真是没法子比。她颇有些悲哀地发觉,自己好似既没有温泉庄子,也没有豹,更没有龟....
  那个该死的窦老婆子居然还戳她的心窝子,拿她紫金山连片的阿芙蓉给林暖暖烧,而方才她居然在花境看着林暖暖比对,说自己小气,说自己那般就好似生怕林暖暖将那园子里的花给祸害了!居然这般抹黑自己,来气自己!
  能比么?
  那阿芙蓉能跟花境的名花贵草比么?再者自己什么时候看着了?
  这窦婆子从来就是不讲理的胡搅蛮缠主儿,她居然说,有何不能比的,都是花儿,都稀少,都能让人喜欢...
  是,可为何偏偏绝口不提那些个阿芙蓉是害人的毒花!
  林老夫人拿着鸠杖使劲儿地敲了敲桌子,直着嗓子同窦婆子吵嚷:
  “你那些可是害人花儿,你问问暖暖,你那是不是害人花!”
  哼!
  她家小暖儿当年可是将她窦婆子看作一个老毒物的!
  “你心里想着它害人,那它就是毒,你若心里想着它是娇妍的花儿,那它就是美!”
  窦婆婆不紧不慢地将林暖暖某一日诓骗薛明玉的话略做改动,专拿来噎林老夫人。
  果然,林老夫人被噎得咳嗽起来,她气得边咳边指着窦婆婆,直说:“毒妇,你就是个毒妇。”
  说完,又指派仍旧跪在地上的林鹏:
  “你这傻子,看着你娘被人欺负,一句言语都无,真是个没有血性的!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
  “娘?”
  林鹏一怔,不由抬头看向林老夫人,却见林老夫人因着方才那一通乱吼乱吵,面色倒是红润了许多。
  他还想再细看,生怕林老夫人哪里不舒坦,林老夫人却不给他机会,只面色一沉,冷声呵斥:
  “真是气煞我了,去,给我弄杯牛乳茶!”
  说完,就又得意地看向窦婆婆,虽不曾说话,只那里头的未竟之言,却是谁都能听得出来,面上的洋洋得意之色更是溢于言表,仿佛在挑衅:
  “看,我儿子给我倒牛乳茶呢。你呢?”
  薛明珠才还悬着的心,瞬时更是飘飘荡荡没着没落起来,
  这...
  方才分明还是一副被人欺骗后的悲愤欲绝样儿,
  此时难道不该是抓住林鹏质问:“怎么是你,你是林鹏,那林琨呢,我的琨儿呢?”
  或是唾林鹏同他们这一干人一脸,愤而发难:为何要骨肉相残、兄弟阋墙?
  她怎么也未料到会是眼前的这种情形,薛明珠不由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疼啊?
  她又看向林老夫人,想要仔细地查看她的面色,却见林老夫人正好朝她看过来,
  “老祖宗,”
  薛明珠不由站了起来,一脸的心虚忐忑,心里好似揣了许多只兔子,蹦跳着让人没着没落,她忍不住在心里飞速地想,若是林老夫人问她,她该如何说?
  让她默不作声,她能做到,可若是林老夫人这般问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圆好这谎...
  无法,薛明珠只好巴巴儿地盯着林鹏,希冀他能给自己一两个眼色或是暗示。
  林鹏却是已然被林老夫人灼灼的目光看得不敢抬头,他站了起来,起身要走,根本就忘了他哪会冲泡什么牛乳茶!
  “看看我这儿子、媳妇,还真是夫唱妇随,琴瑟和鸣的很,罢了,明珠你同他一道去吧。”
  窦婆婆淡然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旋即低头隐没。
  林老夫人早就看到了她面上的形容,不由在心内叹了口气,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催着林鹏二人快去。
  林鹏嘴巴动了动,心下一横,坚毅的目光射向林老夫人,略站直了脊背,就要说话,
  “怎么还不去?”
  林老夫人一副在人面亲丢面子的愤愤模样,林鹏无法,只好叹了口气,同薛明珠一道,走了出去。
  见他夫妇二人走远,窦婆婆这才将珠帘一挑,看着乱窜的珠子,幽幽地回转向林老夫人:
  “你早就知晓了?”
  林老夫人半晌没有作声,再说话时,声音里好似带着无尽的沧桑和失落。
  “嗯,”
  一个嗯字说完,几乎用尽了林老夫人毕生之力,她虽极力隐藏,眼中却仍旧泪光点点,她想要作出一副淡然,话却鲠在喉中,不能发出!
  窦婆婆不知何时已坐在了林老夫人的身旁,一把就揽住了她的肩膀,轻轻地拍几下,婉转的声音带出了丝丝怜惜:“苦了你了,林姐姐!”
  林姐姐?
  一声林姐姐,让林老夫人的身子为之一震,耳畔是一个少女的低喃:
  “姐姐你同沐风哥哥都是姓林的?”
  “不是,我名讳里有个林字,”
  “那我就不叫你林姐姐了!”
  “姐姐,我才知晓,你同沐风哥是...那往后我就唤你林姐姐了,不是因为你的名讳,是因为沐风哥..”
  “莫要胡说...”
  “哈哈,林姐姐,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林老夫人得思绪渐渐飘远,眼中的雾气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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