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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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想想,我的娘啊娘,您这戏份就属实多了些。
  每次他都跟他傻哥学戏台上武将,走的那叫个小心翼翼,跟探敌营似的,就扶刀,不,扶棍儿,探着脖儿,还鬼鬼祟祟左顾右盼,看到安全就对娘亲摆摆手,认真道,娘你快走,鬼被窝打跑了……
  佘万霖猛的伸出手盖住脸,啊……不能想了……他算知道,为什么每次娘亲都捂脸颤抖跑过去,那是在笑自己跟哥哥吧?
  啊哈哈……俺娘十几年唱一台大戏,扮娇弱女子,这让咱跟谁伸冤去?
  老臭将巨大的包裹抗在肩膀上要走,路过佘万霖的时候就说:“好儿,你我二人缘分已尽,便……这样吧。”
  他到底有些舍不得,走的不那么坚定。
  果然就被佘万霖拉住了:“臭叔为何要走?”
  老臭看远处惨烈,他们还算安全,就一把扯了佘万霖蹲在密道角落,也是寻思了一会才说:“原是想死遁从此海阔天空,可惜不能了。”
  可怜佘万霖魂魄都被摧毁了,就喃喃道:“臭叔~要回去找皇爷?”
  难道自己这些年与臭叔的情谊,都是白付了吗?这一路的情谊是假的么?
  他狠狠的盯着老臭,老臭就气急败坏的指着他骂道:“你个没良心的,老子是个暗探?可你爹还是全天下最大的暗探头目呢,你咋不说他!他跟谭家有死仇,这些年不知道暗地里使了多少手脚,最坏就是他!
  你去吏部看看官员名录,这些年除了金滇,五品下的官员有几个谭家人?若不是看你的情分,老子早就卖了他了。”
  佘万霖气愤怒吼:“那你去卖啊!”
  老臭生气:“那不是连累你么!”
  佘万霖吼:“小爷才不怕!”
  老臭吼:“可我怕……我怕……”
  他语气越来越低,最后自嘲般坐在地上,靠着山墙喃喃道:“我就看着那俩小小子,从被人抱着过台阶,眨巴眼儿,就摇摇晃晃成了个大小子,孩子多乖啊,有啥好吃的,也惦记我,虽小时候也不是个东西,难得遇到好爹娘,后来还是教的不错的……”
  佘万霖心酸,他自出来,心里就很是依赖老臭,如今臭叔要走了,更不知何日能见,如此眼泪到底掉了下来,还有些哽咽说:“那,那你还走?别走了臭叔……”
  他认真的看着老臭保证道:“皇爷若是怪罪,我定不会去探监,你,你若不走,我就给你养老。”
  老臭噗哧笑了,脸上泛起慈爱,就摸他的脑袋说:“你是个好孩子,可是,这天下连天子算在内,谁敢与榆树娘娘抢孩子啊。”
  他对外挤挤眼,外面就传来一声惨叫。
  佘万霖不爱听这个:“她不是榆树娘娘,她就是我娘。”
  “啊,当然是你娘!”老臭点头,歪脑袋又看看外面,四五匹战马在天空飞起又坠落,就凄惨的不得了。
  “那你,也是挺难的哈?”
  佘万霖回头,沉重的叹息,畏惧娘亲算总账,就可怜巴巴的看他臭叔。
  哎,怎么办呢,这就是自己的克星啊。
  老臭不得不实话实说道:“好安儿,你臭叔我这辈子,遇到两个好,一好是皇爷,他当我是个人,给我信任,我就卖给他几十年。这二好便是你,你当我是亲人,不嫌弃我邋遢,与我一个碗里吃饭,我本想送这条命与你,可你娘,那你也看到了……”
  佘万霖舍不得他,就急急插话:“那,那臭叔继续死遁好了,反正你会易容,你不想,天下谁能认出你?”
  老臭却摇摇头,拍拍那个巨大的包裹说:“哎!不行了……傻孩子啊,今日无意勘破谭家谋反罪证,你父与谭家早有恩怨,便是你亲拿罪证去找你爷,份量也不如我,我到底是皇爷的人,懂么?”
  佘万霖惊愕:“为何如此,这,这已经是证据确凿了,他们还能逃了?”
  看这孩子被保护的非黑即白,老臭叹息,心里对外面那位娘娘道了一声歉,便认真的对佘万霖说:“傻儿,今日你臭叔,便再教你个乖。”
  佘万霖气闷,就揪下蒙面巾撇嘴:“还乖,我都多大了?”
  过几年,我都能娶丑丑了。
  老臭一笑:“教你皇帝心那!”
  这孩子一下子就僵直了。
  老臭却不管他,只看着周围的兵器甲胄道:“其实你还小呢,你爷佘青岭比我学问大,早晚也会教,可他看皇帝与我看皇帝,却也有区别的,记住孩子~这世间的事情,从不是你在书本子,戏台子上看的那些故事,凡事有因而后有果,一人冤死就该有个青天来昭雪,国出恶逆便要有义士清君侧!”
  佘万霖喃喃:“难不成不对么?”
  老臭嗤笑摇头:“不对呀,大部分的事情就从来不是这样的,一切皆凡人妄念,他们就杜撰出戏文里的正义骗自己。
  你记着,皇帝老爷是个看戏的,人家就款款坐在台下,看你爷,看你爹,看谭守义,看我,看生旦净末丑在那抖机灵,谁有什么绝活,谁有什么本事,人家是一清二楚,对他而言,一台戏,红脸白脸那还真是少了哪张脸都不成的。”
  佘万霖难以置信的看着老臭:“你是说,谭家此事,皇爷未必追究?”
  老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伸出手摸摸他脑袋道:“好儿!你说的没错,皇爷未必追究。”
  这都要反了啊!
  佘万霖就无言指指密道,他不知这里有多深,又有多少谋反的罪证,都到这个时候了,皇爷还不追究?
  老臭却十分理解的笑道:“唱戏才有个结局呢,追究早晚是要追究的,可是从政事上来看,目前时机不对,天下这出大戏皇爷不觉着要唱完了。”
  佘万霖困惑:“怎么说?”
  老臭轻笑:“如皇爷想动金滇,一般要做三个准备,一储备大量低级官吏,一旦金滇乱起,谭派官员悉数倒台,这些官吏能迅速入滇平稳局势,安稳民心。
  二来,皇爷对谭家多有恩泽,皆因谭家懂事,并未在紧要关口与朝廷索要军饷,还有各地遇灾后的救济钱粮,谭家从来自给自足,我是说,比起找麻烦的各地布政司,谭家省心,人家也在金滇坐住了。
  总而言之,甭管是什么手段,这般多的异族是畏惧谭家军的,哦,最重要一条,谭士泽!”
  佘万霖此刻表情倒是平静了,他盘算了一下问:“那要按照皇爷的打算,动谭家也得十年后了?”
  老臭点点头:“该是如此吧,皇帝不难?就数他难,这天下四方,要钱的地方太多,掣肘的地方也多,金滇自古麻烦,有谭家坐镇,不知道省了皇爷跟朝廷多少事儿。
  最起码,其它郡州皆是与朝廷诉苦,人家老谭可是从不给皇爷找麻烦,甚至人家税金年年都给足了,你说,天下那么多麻烦不断,皇爷何苦先动这里?
  须知,只要动金滇,我大梁前十年积攒的国库银子,怕是都要折在这里或许还不够呢!”
  佘万霖讥讽:“皇爷不知养虎为患么?”
  老臭看着外面人仰马翻,狼狈乞命的谭家甲骑道:“你皇爷压根就没看得起过谭守义,不止谭守义,自谭士泽死了他家凭是谁,若不是谭唯心是谭士泽的儿子,皇爷照样看他为烂泥。
  你就想想谭守义那老头今年多大了?还能折腾几年?待他一死,不论谭唯同,还是谭唯征,甚至谭唯心~他们哪个能支撑起谭家?支撑起金滇?平稳过渡才是皇爷百年大计,是不费一兵一卒的上策。”
  佘万霖深深呼吸:“臭叔,那谭士泽真的跟皇爷这般好?”
  老臭笑了起来:“人家死了啊!人这辈子就是再坏,心头也有一两个得意人放不下的。谭士泽与咱皇爷那份情谊,这个你阿爷都比不了,人生关键时候你爷不在,人家在。
  而且谭士泽没疯魔之前,就真的很好,皇爷想给他留个后,留个香火,也是想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毕竟他被父兄压榨,皇爷从来同情,可出手相帮~是没有的。”
  所以天下最没良心就是皇帝么。
  佘万霖垂下了头嘀咕:“那,金滇的百姓呢,那些冤死的,那些孩童呢?”
  老臭伸手给他蒙上脸道:“早晚是要管的,可天下一盘棋,如今下的又是盛世谱,甭管那颗棋子儿冤不冤,它得给整个棋局服务,这便是皇帝心,寒凉寒冷,可冰层之下未必不暖,人在世上百般为难,他看天下一出戏,我们就得粉墨登场好好给人家唱。
  想开点吧,回头你跟你家娘娘商议下,就怎么的,也别承认你来过金滇,这是我的事儿,永远别告诉旁人你认识我,记住没?
  我真的要走了,今日这些证据,你就只当不知道,这天下,怕是只有我亲自送到燕京,送到皇爷面前,他才能相信谭家要谋逆了。”
  随着最后一面营墙倒塌,霍七茜总算发泄完了,期间无数次回头确定儿子在哪儿,现在打完了,她就立刻找到了儿子的身影走过去了。
  佘万霖站在原地发呆,看娘亲过来了,就很是难过的挎下肩膀。
  自己的孩子,高兴难受做娘的一眼便知。
  如此,霍七茜便想摸他的脑袋,可惜却是满手血腥,她又收了手问:“我儿不高兴?”
  安儿点点头,又抬头说:“阿娘,臭叔说,便是把谭家谋逆证据摆在皇爷面前,如今时候不对,皇爷未必动手。”
  霍七茜点点头:“恩,那些人早歪了的心肠子,能这般做也不稀罕。”
  佘万霖却看向那些新刀说:“可,我却不想这世上再有这样的人了。”
  他眼里满是尸骨堆满深渊,被无穷贩卖的孩童,城墙边缘流离失所的老丐,吊在空中死不瞑目的小宝,皇爷不在意,老大人们不在意,可他在意。
  霍七茜看着长大的孩子,忽就笑了,她就摸摸儿子脑袋说:“我的儿大了,有为难了,莫怕!你娘我来这世上,第一个念头便想,这世上若有什么招惹我儿不快,那娘便与你悉数趟平了,皇爷说时机不对,那咱就逼着他对了就是……”
  正说着,一抹淡黄暖色照在岩壁上,霍七茜就看着这山说:“儿,不管长夜多久,天总是要亮的,唤上你的小弟兄,咱走吧。”
  这日,金滇接壤驿传,各路密探送来加急密报不间断,言,金滇皑城康纳山有变。
  分发加急消息的驿丞看着那些密报,便拖出一个大箱子将之悉数放入内锁了起来,早几天兵车驾大头领有言,今后两月,驿传上凡举涉及谭家密报,加急改不急,一日出改转日出,小雨慢行大雨不行……总而言之能拖就拖。
  他的属下有些担心的嘀咕:“大人,这般多的消息,咱真给压一日啊?”
  这驿丞轻哼:“他妈的有点根骨的马匹都被老谭家弄走了,咱这里就养了十几头老驴,老子是想快,它也得能快呢,走吧,谁来也是这话!”
  如此,这些密报一日一扣,到了燕京怕最早也得一月半左右了。
  第248章
  皑城晨曦一层一层铺在四姑娘山,新出土的草儿舒展着嫩尖,方接几滴露水待饮用,却被一阵细碎的脚步,震的扑簌簌滚入泥土。
  绣花鞋,牛筋靴,数十双草履从一叶青草尖上过,俱都脚力轻人快速,那草儿也未曾察觉被踏过无数次,只知自己失了露水,弹起又开始对着朝颜吸纳起来。
  平金平多满面惶恐,就站在一条旁人不知的路口等待一整夜,昨夜康纳山龙吼,火势冲天燃烧到现在还未停歇,那边就黑烟滚滚。
  亏得那是个三面有深谷的绝地,唯一出口的地方还真烧不起来,人家军营早都给碾平了,他们知道地形便也不怕祸及,只畏惧**。
  至于出了什么事儿,平金他们心里是有个猜测的,就必是那几个神人了。
  想到此,平多便动动圆胖的身材,拱了一下平金,又用眉往树上挑了一下:“啧!”
  平金心里比平多烦乱,便看看树顶,收回目光看向远处,他不想搭理这个胖子。
  身边这树很高,树身挺拔,树冠若伞面,那伞面上就站着一个穿绾色细绢长裙的,不似女人的女人。
  这树是人家自己“飞”上去的,而后人家就一动不动,偶尔有山风,她就随树摆动,这哪是人,就是个山怪呀。
  金多二人也算见多识广,却没见过这样飒爽的,跟大掌柜睡觉那位青头阿郎的女头人,那位刁横吧,不及这位一个脚尖儿。
  看平金不耐烦,金多就又拱一下低语道:“你说,会不会出事?”
  平金苦恼的挠头:“那我哪儿知道啊,我说你问这么多,烦不烦,掌柜都吩咐了,叫咱伺候好了,那你就好好伺候。”
  平多无奈:“这,我这不是心焦么,你说咱毅少爷……”
  平金面无表情的插话:“咋还这么叫?”
  也是,人家还真不是老平家人。
  昨夜两个女子忽到茶场,平大掌柜出去接待的,回来这两位就发现他不对了。
  自己家掌柜那是也仿若长了罗锅,他就直不起来的巴结伺候,甚至进出屋子,他都不敢拿腚对人,是倒着出门的。
  带头那女子大半夜进家,先把平畴掌柜打了一顿,那真是见面当胸一脚直接就从院里踢到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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