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 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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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昱听到曹操叹息,皱起眉头:“将军自感有愧于张辽乎?吾以为大可不必如此!张辽与天子决裂乃必然之事,我等不过促其早一日发生而已,张辽之祸,乃在天子,在董承,在袁术,在关东世家,独不在将军,今将军诛杀奸邪,匡扶社稷,乃继其旧志,其人若死,九泉之下必感激将军,若不死,亦无由责问将军也。当此之时,将军所思者,当如此挟天子以令诸侯,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勿要步了张辽后尘!”
  曹操点点头,眯起眼睛:“文远奉天子,失之以宽,乃使天子心生他念,小人趁机作祟。”说到这里,曹操神情颇有几分傲然自得:“吾若奉天子,当守天子以安,慑朝廷以威,岂有小人作祟之理?”
  程昱抚须赞许道:“不错,本该如此,朝堂本是凶险,无需慕虚名而处实祸,此愚人所为也。”
  曹操手掌无意识的打着节拍,似乎在思索什么,须臾突然又问了一句:“张辽果真将死乎?”
  程昱沉吟道:“据关东得来消息,此番袁术与世家联合要杀张辽,阳谋阴谋并用,张辽若不得信,当是九死一生。”
  “唔……”曹操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面色竟是微微舒缓,仿佛随口说道:“若得雒阳,吾忧其关中、并州、河东兵马也。”
  大事当前,曹操并未像董承、刘协一样利令智昏,他看的很清楚,张辽分布在雒阳西北的兵马对雒阳威胁极大,从这一点来讲,曹操心底是希望张辽一去不回的,所以他才又问了一句张辽会不会死。
  程昱何等睿智,听出了曹操心中的忧虑,点头道:“此是大患,却也非是无解,须要里应外合、远交近攻,将军在内可联结刘备、鲍信,共御外敌,并借机兼并其部曲,在外可联结袁绍、马腾、韩遂,令其攻打关中与并州,而将军则养育张辽遗孤,借此招抚张辽旧部,此立业之基也。”
  曹操抚掌赞道:“仲德真吾之子房也。”
  他先前说要维护张辽家眷,心中便不无借此招揽忠于张辽旧部的想法。
  如果张辽在这里,听到这两货竟然把他儿子当遗孤,定会毫不客气左右开弓,把这两货直接扇死。
  ……
  南宫之中,刘协在自己的寝宫中不断徘徊着,外面天降甘霖,确难以安抚他的心绪,反而是那雷鸣闪电令他心绪更加躁动不安。
  要对付大将军张辽,不是从此四海皆平,就是一朝地裂天崩,他哪能镇定下来。
  平心而论,刘协也知道张辽对他远胜董卓、李傕,甚至王允,更是文武兼能,数百年少有,但正因为如此,张辽给刘协的压力太大了。
  董承的一句话在刘协心中深深的扎了一根刺,张辽声望如此之高,附从者如云,不知几年之后,还有多少人忠于大汉?
  这对刘协而言才是灭顶之灾,比之董卓、李傕更加令他感到威胁。因为董卓、李傕施暴政,自会有忠臣义士奋起反抗,与天子一道勠力同心,而张辽施仁政,忠臣义士只会跟随附从,最终天下只会知张辽而不知天子。
  所以这次刘协几乎是与董承一拍即合,纵然张辽忠心朝廷,有恩于他,是个能臣,但只要威胁到皇权,那一切都要靠边,张辽必须除掉,而且越早越好。
  一道闪电划过窗前,刘协被照得雪白的面孔显出几分狰狞。
  在刘协心中,他才是背后的主导,董承也是被他推在台前的棋子,但事实上刘协没有察觉到的是,他采取的这些手段,受董承谗言的影响很大。
  历朝历代能臣重臣权臣多了,但天子的权谋却更多更深更厉害,这个独特的地位可用以博弈的资源太多了,或打压、或扶持,或平衡,关键在于天子自身不断强化眼界和权谋,树立自己的权威,其中采用武力铲除是最低级的手段,总不能哪个好、哪个能干、哪个威望高,就杀哪个,可以削减臣子威望的手段多了去了,偏偏刘协就用了最下乘的手段,而且是最有风险的手段。
  自古谗言甚于刀剑,年轻的刘协历经董卓、李傕的磨难,心性本就隐藏着对权臣的忌惮和恐惧,有点杯弓蛇影的心态,又被董承谗言影响,越来越偏离一个明君的道路。
  明君是需要培养或历练的,灵帝早死,刘协九岁被董卓扶上位,缺乏培养,张辽在河东时曾想过成为刘协的领路人,做个帝师的角色,但尝试了几次最终失败了,刘协似乎对他本就有些心结和成见。
  刘协很是聪慧,但并非聪慧就一定能成为明君,看透一切,过于聪慧,想法太多,反而越容易步入歧路,若是刘协如刘禅那般钝,或许反而会是君臣相得,天下易定。
  这一点张辽意识到了,但他无力改变,天子毕竟是天子,他不可能强行去改变,只能顺其自然了。
  而刘协反而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想着做一个真正掌权的天子,做中兴之君,却没有看透这乱世人心已散的本质,诸侯个个野心勃勃,历经几次党锢之祸后以党人为首的很多士大夫也对朝廷离心,加之募兵权力下放后地方政权已经壮大,已经到了非破不能立的地步,张辽推行科举、压制世家、横扫诸侯正是想一步步破而后立,可惜刘协从来都缺乏这个魄力。
  这个英雄辈出的乱世,淘尽了多少庸碌之徒,如董卓、公孙瓒、袁术、甚至袁绍那样的枭雄都要被淘汰,何况刘协,有野心而无格局与魄力,注定了他最终会梦想成空,最好的结局就是一次次成为权臣的傀儡。
  当然,眼下一门心思夺权的刘协根本反思不到自己的弱点。
  轰隆!
  又一声雷霆炸响,几乎就在窗外,惊了刘协一跳,就在这时,寝宫外面似乎隐约传来响声。
  刘协正要询问,夜里在外殿侍奉的一个宫女小心翼翼的进来,将手中一张折叠的白纸恭敬的呈给刘协:“陛下,不知何人在门缝塞进来此物,小婢看上面似乎有字迹。”
  “汝且退下罢。”
  刘协面色微变,接过叠纸,挥手让宫女退下。
  宫女退出后,刘协打开叠纸,就着灯烛阅看,这一看,面色立时变得铁青,浑身颤抖,一掌拍在案台上,声音冷厉:“贱人安敢如此!”
  他腾的起身,怒道:“摆驾长秋宫!”
  外殿侍奉的几个宫女立时进来给刘协穿衣,衣裳穿好后,刘协目光扫过一旁剑架,毫不犹豫的取了长剑,佩在了腰上。
  打开殿门,一股冷风吹来,夜空中阴云密布,大雨滂沱,雷声阵阵炸在头顶,地面上浊水横流。
  霹雳闪过,四面高大的宫殿影影憧憧,仿佛黑暗中一个个庞然大物正漠然冷视,刘协打了个冷颤,但一想到纸上所写之事,心中便如烈火沸腾,直烧到头顶,烧的他几乎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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