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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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增伸手点着项羽,沉痛道:“你既然知道,你怎么还能生出这样的心思?王族后裔如何骄傲,若是叫他知道你的心思,只怕立时就要和你、和项家翻脸!”
  项羽的脸霎时白了。
  范增又道:“你别瞧他看着温和没脾气,但他的心机手段绝对不可小觑。”
  项羽怔愣的看着他,心中还想着若先生觉得受到侮辱、恶心他,他该……如何是好。
  范增以为他还不知周宁手段,细细解释道:“今日周宁说他有六千人马,我见项庄和曹咎神色怪异,便找他问了问当初攻打亢父的情况。”
  范增摇头,“太顺利了,又是暴雨连天那等艰难条件,他必定在旁的地方用了什么计谋,甚至很可能,他那时候手里就有了不少兵马。”
  项羽怔怔的听着。
  范增眯起双眼,“巧计攻城说明他不是纸上谈兵的书呆子,而暗自招揽人马,则说明他绝对不是如他表面那般淡然无求,比咱们所有人都早到彭城,甚至有时间迎到下邳,说明他判时断机之准。”
  范增转身看向帅营的方向,“而如今,他又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叫那怀王对他信任非常。”
  范增转头看着项羽,沉声道:“羽儿啊,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怀王有意打压你,打压项家军,他是楚国的王,是所有将士认可的王,当此之时,你只有暂时忍耐、静待时机。”
  范增说着,语气有些骄傲,“你是天生的将星,如今暴秦来势凶猛,即便他不愿,他也不得不用你,咱们等,等到你手握重兵,便可拥兵自重,如你叔父般将他握在手中。”
  握在手中?
  将……先生吗?
  项羽的心微微发颤,悄悄的从骨子里钻出来一种抑制不住的心动颤栗。
  范增接着说道:“所以,如此有心机有智谋又善决断的人,咱们得尽量拉拢他,不能让他倒到怀王那头。”
  范增拍了拍项羽的胳膊,“你们有近七年的情谊是好事,但只能是情谊,羽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范增的寄予厚望的拍打唤回了项羽脑中的清明,是的,他不能,先生那般骄傲喜洁,若是叫他知道他生了这样龌龊的心思……
  项羽闭了闭眼睛,只要想到先生对他露出鄙夷嫌恶的目光,他便有如刮骨剜心般痛彻骨髓。
  项羽的双手握拳,双臂的肌肉扎实的绷紧鼓起,全力支撑着他的骄傲,他的声音凝涩,如咬着血肉般一字一句吐出,“叔父,我明白了。”
  如此痛苦煎熬分明是动了真情,范增摇了摇头,见他应了也不忍再说他,顾自踱步离去。
  项羽在营帐内静立良久。
  项庄和项他在帐外看见了,项他脑袋冲里头点了点。
  项庄摇头,他们还是别进去了,让羽哥一个人静静吧,项他在吴中县时,手上就管着许多杂事,所以不如他和羽哥、周先生接触得多。
  项庄叹气,也不知道羽哥是何时起的心思,现在细想想,似乎渡江之时就有不对,再细想想,好像是羽哥见到先生舞剑就被迷住了,甚至对他有莫名的不满。
  不满?
  项庄低头,伸手捂眼,他也是魔怔了,他居然想着羽哥和先生初见那日,似乎就格外偏袒先生,还不满他被先生选中教习剑法。
  项庄转头看向营帐内,所以,羽哥,你到底是何时动的情呢?你还能,走出来吗?
  项他揽住项庄,带着他走远,神情轻松的安慰道:“别想了,羽叔铁铮铮的男儿,这些小情小爱,不过就是一时想岔了。”
  项庄驻足沉默的看着他。
  项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道:“怎么了?”
  项庄摇头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挺幸运。”
  项他瞪眼,莫名其妙!
  营帐内,项羽会过神来,坚毅的面容如覆了一层冰霜,越发冷峻而威严,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镇定的唤了一个士卒入内,“去告诉周先生,就说我这里有事,今日就不过去了。”
  “是。”士卒应下。
  周宁听了士卒传来的话,点了点头,便打发了人下去。
  想来是有人点破了项羽的心思,而项羽竟果真对自己是……男女之情?
  男女之情……
  说到项羽的男女之情,那就不得不提到虞姬了。
  他二人生死相随的爱情故事凄美婉转、感人至深,是以千古流传,但这么有名的故事的主人翁虞姬,在史书中的记载却很少。
  少到连她的姓名、民族、出生地、生卒时间、与项羽相识的时间、过程、结局统统都没有记载,《史记·项羽本纪》里仅记载道:“有美人名虞。”
  所以关于“虞姬”两个字一直有很多种说法。
  “虞”字有三解,有人言“虞”是美人的名,有人言“虞”是美人的姓,还有说法言美人出生于“虞”地。
  而关于“姬”字的推测同样不少,一乃对妇女的美称,二取姬妾之意,就如清之格格,既表贵女也表姬妾,其三是以歌舞为业的女子,其四是姓。
  周宁回想传闻中的虞姬的形象,大概就是这三个:绝色倾城、舞姿绰绰、坚贞不渝。
  她虽然勉强应上前两者,但,周宁笑了笑,她并不打算做谁的替代品。
  第104章 家书
  从前一日项羽被叫走后到第二日怀王鼓励全军, 再到三军开拔,周宁和项羽都没有私下说一句话,偶有视线接触, 项羽也会生硬的避开。
  周宁敛眸, 看来果真是了。
  一顿鼓励后,三军各自去到前定的地方驻守,防止秦军南下。
  项梁的死对于所有起义力量来说都是个巨大的打击,因为当是时项梁所领军队是起义队伍中最精锐也最核心的主力军。
  如此强大的主力一战而殆尽,不仅极大的消减了楚军的兵力,更是动摇了楚军的军心, 所以此时的楚军只能被动防守, 休整军队, 重振军心。
  士卒将领都没有获胜的信心, 可想而知,若此时秦军南下, 楚军将陷入一个多么危险的境地, 甚至极有可能步陈胜的后尘, 一战而溃。
  万幸,章邯也知晓项梁战死对于楚军的打击,一次偷袭就让他杀得楚军贼首项梁,更叫他觉得前两次的战败不过是他大意, 楚军名将已绝, 故章邯放心的领军北上,渡黄河攻赵去了。
  楚军小心防备了十来日不见秦军南下, 项梁战败的阴影慢慢淡去, 又即将迎来新年, 渐渐的放松了警惕, 缓和下来。
  新年思团圆,士卒们都想方设法的想要在新年里往家里送些东西,将领们也不例外。
  思乡思故之情,或叫人潸然泪下,但大抵都是怀着激动和期盼的,但此时砀郡的吕泽和吕释之手执即将送回去的家书,却是一脸迟疑和为难。
  直到提笔的一刻,吕泽还忍不住转头对吕释之道:“这也太荒唐了!”
  吕释之也是叹气,“咱们有什么办法?他既然起了这样的疑心,若不让他验证了,这就是个永远消不掉的疙瘩。”
  “唉~”吕泽无奈落笔。
  吕释之提起笔,又对吕泽道:“大哥,你弟媳妇不会说话,我在信中交待了,让她找大嫂商议,麻烦你在信里也跟大嫂说说,提点提点她。”
  吕泽点了点头。
  彭城内,周宁麾下的士卒同样是逢遇佳节倍思亲,只是普通士卒的能量权利不能同将领相比,他们大多数没有人脉力量送物送信,故而只能在闲暇之时遥望家乡聊以慰藉。
  明明应该是一年里最叫人欢喜的时候,军营里的吃食也加大了油荤供应,但整个军营的气氛却比平常还要沉闷凝滞,而且随着一日一日的接近新年,气氛愈加低落。
  周宁见此,着人唤来了喜和黑。
  喜和黑合计了大半日,当日晚,周宁旗下的士卒便像是打了鸡血般生龙活虎,一个个脸上喜洋洋的绽着笑容,初冬的寒风凉夜也不能叫他们收敛一些。
  各营士兵是由各营的政委通知的,彭越这一级则是直接由黑通知的。
  彭越听完,手抚上了自己的胡子,也咧出个笑来,道:“得,新年新气象,某也该换个新面貌了。”
  “哼,”黑白了他一眼,“早就跟你说了,我们先生什么人物?才德并重,知道吗?”
  彭越视线淡淡的平扫而过,无视低于他水平视线的黑。
  周军此处异常的激动,自然引起了别的士卒的好奇,打听了详情后,他们羡慕得眼睛都红了,消息自然就传到了怀王的耳朵。
  “周君要替麾下士卒送家书?”
  周宁点了点头,解释道:“新年了,士卒们都思乡,我也只是尽量帮忙,还好我手下六千士卒多是从亢父城那个方向收编的,并不怎么分散,所以此事听起来难为,但实际倒不怎么耗力。”
  周宁的话说得很谦虚,很低调,认下此事的同时,也隐晦的拒绝了怀王可能的命令,打消了怀王对她实力的忌惮。
  “原来如此。”怀王笑着点了点头,“周君真是爱惜士卒的仁将。”
  “王上过誉了。”
  但事实真如周宁所言,只有亢父城那个方向的士卒才能传信吗?
  不,六千士卒,只要是想送信的,一个没落,黑那边安排人全部接收了。
  乱世家书抵万金,周宁不可能错过这么个将她的影响力扩散到全国各地的好机会。
  此事过后,各地的百姓都会传颂她的名声,感激她的仁义,如此,她虽暂时不掌政权,但却人心在握,只待时机一到,这丝丝细流将汇集成汪洋大海,为她涤尽成皇之路。
  但此事怀王不知,甚至周宁的意图他也完全没有想到,或者说,即便想到也不重视。
  为上者大多轻鄙庶民,哪怕他原本也是一庶民,但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楚怀王,作为王,他并不在意普通的百姓怎么想,更不可能一一过问六千个最普通的士卒的家书问题。
  竹简笨重,运送不易,各处政委记下的家书悄无声息的在喜的安排下秘密转录到了纸上,所以怀王看到得到的消息便是运往亢父的家书竹简不足一车,所以这一切果然如周宁所言,只是尽量,并不能全部覆盖。
  怀王放心了。
  周宁身披斗篷在城墙上看着不过二十人的送信队伍远去。
  冬装臃肿,家书装订成册,正反面皆能书写,薄薄的一本便可记录下近两百人的家书,一人身上携带个两三本,藏于臃肿的冬装下,谁也瞧不出异常,所以谁也不能想到他们完整的送出了六千封家书。
  至于那一车竹简,倒可以用作他们路上的取火之柴。
  周宁转头对喜道:“又多了一个更大的网,辛苦了。”
  此举是为收买人心,可也顺便的铺开了一个更大的信息网,一个自发的、对她感恩戴德的信息网。
  这个年头,还没有普通百姓有信息保护的意识,千万封家书从他们手里流过,这背后牵动的谁知道会是多少人多少事呢。
  传递六千家书一事,不如怀王想的那么麻烦费力,可也不简单。
  各情报部用的纸都还是秘密,所以各情报点收到家书册后,还要着人重新抄录到木牍上,再安排人送至各家。
  虽然抄录麻烦,但那点浪费的时间,完全能由没甚负重的骑兵从路上找补回来。
  所以基本上,所有家书都在新年当日,或者前后不过两日的时间送到了各家手中。
  乱世中的新年于不能归家的游子难过,于心有牵挂的父母亲人同样难熬。
  家书难传,一走后了无音讯,也不知他在外是冷是饿……是死是生。
  “吃吧。”
  老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除他外,一室妇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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