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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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眉却是宁愿等他走了,自己再煮一碗,也不能让他巴巴等在这儿看着自己吃面,“没事的,我先写个条子给你。”
  虞绍珩笑着虚拦了她一下,“是我唐突了,只顾着自己方便,没留意时间。您先吃吧,再等一会儿,面都凉了。我确实没什么事。”
  苏眉看看他,又看看桌上那碗面,只觉得诸般举动都不合适,忽然心念一动,埋怨起自己怎么一件事没做好,其他的事情也都忘了,既然客人凑巧是饭点来的,做主人的怎么也该表示一下留人家吃饭,她这会儿真是什么都忘了,“你下了班过来,那……你还没吃饭吧?”
  虞绍珩心道这丫头反应也是够慢的,他一进来就提她吃饭的事,她居然这会儿才想起来跟他客气一下,她是客气吧?那他就不客气了。
  “呃……没有。”虞绍珩一边说,一边绽出一个腼腆而尴尬的笑容,“您不用管我,您吃吧。”
  这回轮到苏眉语塞,不打招呼就在吃饭的时候到别人家来,本来就不够礼貌,她桌上只搁了一碗汤面,明明白白是在告诉别人,没预备多余的饭菜。这个时候他即便真的很饿,也应该骗她说“吃过了”;然后她立刻同他交接完这件事,他就可以回家想吃什么吃什么了啊!可是他居然一本正经地跟她说“没有”,还要加上一句“不用管我,您吃吧。”就算是大大咧咧如唐恬,也不可能没心没肺地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下吃饭。
  可话是她自己问的,人家老实说了也没错,虞家大少爷也犯不着像唐恬那样来蹭她的饭吃,既然自己已经把自己赶上架了,那也只好做个好客的主人——什么赶上架?她又不是鸭子。
  苏眉心下纠结,面上却只有温柔殷勤:“你先坐,我去煮碗面给你吃,我手艺不好,你将就吧。”
  虞绍珩一脸的受之有愧,“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师母了。”心底却道:这才像个好孩子嘛。
  “不麻烦,很快的,你稍坐一坐。”苏眉转身出去进了厨房,也顾不得埋怨这位虞少爷今天怎么这样不善解人意,只一径盘算着家里还有什么东西能炮制一碗还算过得去汤面出来。
  虞绍珩一个人在客厅悠哉悠哉地转悠,许兰荪的照片前头还搁着原先的青瓷花瓶,只是里头的花换成了一枝应季的素白山茶,他想起之前有一回他去许家,正碰上她在家里插花,她是喜欢这个吗?他走到书案前,见桌上的东西收拾得一丝不苟,案角一摞写过字的宣纸,上头压着个深紫色的硬皮本子——是她的日记吗?
  不知道里头写没写到他,如今她自己在家里做些什么,他可是一无所知了。
  虞绍珩毫无负罪感地掂了掂那本子,确定里头没夹东西,便信手翻开了——原来是账本,上面日期、名目、收支……一行一行记得十分仔细,虞绍珩翻了几页,忽然失笑,里头有一页收入栏里,居然写的是“压岁钱”,不过还真是不少,抵得过她一年的薪水了;又翻过几页,发觉苏眉倒是很能存钱,每个月的薪水大约可以留下三分之一,到了月底还会用红笔在那个数字圈上一圈。
  “财迷。”虞绍珩摇头一笑,把那本子合好放回原处,他估摸着苏眉的面该煮得差不多了,便擎了伞走到厨房,不失时机地补上两句“师母辛苦”,连人带面接了过来。
  偷看别人日记是比较无良啊,反正一一小朋友就是是非观念比较有弹性,工作性质又特殊,希望大家可以原谅他[s7003]
  俗话说,如果战斗进行得太顺利,你一定是中了埋伏。
  一一凭借自己的“智慧”和“不要脸”,成功地在小寡妇家蹭到了饭,但是乐极必然生悲,下一更他会碰到一个没什么战斗力的情敌。
  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也挺糟心的。
  毕竟他自己八字也没一瞥……
  没错,我就是喜欢虐楠竹……
  18、绿意(一)
  两碗汤面搁在藤黄的桌案上,一碗油花微凝,另一碗热气袅袅,上头额外多卧了一个十分漂亮的煎蛋——虞绍珩轻轻挑了下唇角:真当他是小孩子啊,加一只太阳蛋来“优待”他。苏眉看着那两碗汤面,却像是裹在一身湿衣裳里似的不自在,但面上唯有谦逊客套,“我自己一个人,家里也不预备什么东西,只能简单煮个面,不好意思。”
  “是我不好意思叨扰您了才是。”虞绍珩说着,走到桌旁坐下,却是把那碗已经半凉的汤面端到了自己面前,“那我就不客气了。”
  苏眉赶忙拦他,“那面都糊了。”
  虞绍珩却已夹了一箸面吃过,极由衷地道:“我吃面喜欢吃糊的。”
  苏眉低低一笑,只得在他对面坐下,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弃了把那煎蛋换给虞绍珩的想法,拘谨地握着筷子挑起两根面条——只想早一点吃完饭送客,可偏偏虞绍珩吃得很慢,也不知他是吃不下,还是真的“吃面喜欢吃糊的”,要仔细品过。
  苏眉自幼在家中被父亲教导,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许兰荪若不宴客,吃饭的时候也很少聊天;这半年,她大多一个人吃饭,更是安静;此时和虞绍珩对坐吃面,亦是习惯性地默然,虞绍珩开口同她说话,她便轻声细语地应上两句,虞绍珩不开口,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最初的尴尬过后,终是慢慢放松下来。
  虞绍珩窥看她的姿态,便知道她平时吃饭大抵都不热闹,便也不再有意寻着话题逗她开口。这一碗温吞糊滞的汤面吃在嘴里,虽不受用,但这雨声淅沥中的一室宁静却叫他觉得很妥帖。
  外头小院子里的一架葡萄藤已经攀到了窗边,雨线落在最大的一枚掌形绿叶上,汇在一处,便聚成圆硕的一颗,坠得那叶片一斜,便“啪哒”一声打在窗台上,清晰而有节律,在一片雨意无垠的沙沙簌簌中,平稳如节拍。滴水击石,仿佛时光也流逝有声。良夜永,玉漏迟。阶前点滴,到天明。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要么喜欢唧喳吵闹,要么腼腆如一触即缩的含羞草,却很少能有这样洗练的安静。真正恬然自若的安静,是不怕被打扰的。绍珩觉得她这样很好,他不喜欢说话太多,笑容太多,走起路来会撞到桌角,丝毫不掩饰自己情感的女孩子——譬如唐恬,即便有一份骄人的灿艳,也叫人觉得欠打磨。那样的女孩子是水果篮,斑斓鲜艳,酸杏甜橙一望而知。他喜欢懂得克制的女人。没有标签的酒心巧克力,绵柔微苦的唇舌缠绵之后,冰凉的酒液破壁而出,或甜或辣,要嚼碎了才知道。
  苏眉好容易“配合”着虞绍珩的速度把面吃完,见他拿了碗筷,忙道:“你放着吧,我来收拾。”
  虞绍珩笑道:“那怎么成?”一边说,一边抢先将她面前的碗筷收了起来,“不敢再劳动师母了。”
  院子里雨意渐收,苏眉见他一打竹帘跨了出去,也只好用橡皮筋挽起头发,迟疑着跟到了厨房。这院子本就不大,厨间更是狭仄,苏眉平时自己在里头烧菜尚觉得不便,此刻虞绍珩进去,一转身便碰着了橱柜。他脱了制服外套,四下看了两遍,也没找到个能挂衣裳的地方,恰苏眉跟到门口,见他举止彷徨,便歉然道:“你别管了,还是我来吧。”
  虞绍珩哪里肯出来,嘴上推让,手里的外套就要往灶台边上撂,苏眉只得接了过来,抱歉地说:“我这里地方太小了。”
  虞绍珩拧着水龙头,随口道:“小也有小的好处,打扫起来方便。”
  苏眉见他做起家事来并不生硬,不由好奇:“你在家里也常常到厨房帮忙吗?”
  “师母想必觉得我这样的纨绔子弟,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虞绍珩笑道:“就算小时候是,到了学校里,也什么都要自己来了,皮鞋擦得不好,也要被长官教训的。”
  “是你父亲要你去读军校的吗?”
  虞绍珩手上动作慢了慢,回想着道:“也不是……可能我家里来往最多的都是军人,男孩子嘛,从小爱玩儿枪。”
  苏眉想了一想,父亲多年在杂志社任职,家里平日来往的不是编辑书商,就是学人作家,哥哥在研究所读的是比较文学,毕业之后多半还会继续读博士;她也依着父亲的意思读了文学系……她正想着,忽听虞绍珩道:“你原先是学什么的?”
  苏眉道:“我读文学系。”
  “你和唐恬不是同学啊?”
  “我们是中学同学,她一直都想到报馆去当记者。”
  “那你呢?和令尊一样到书局当编辑?”虞绍珩将洗好的碗筷放到一边,又端了她煮面的锅来洗,抬眼间,却见苏眉面上仿佛笼了一层怅然,“我也不知道。”
  虞绍珩微微一笑,“从来没想过?”
  苏眉不自觉地低了头,“我以前……想学画画的,不过,我父亲不赞成。”
  “为什么?”
  “我父亲说,弹琴作画用来修身养性是好的,但以此为业就不大好了。”苏眉淡笑着答道。
  虞绍珩听了,更觉得奇怪,“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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