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4章 匹夫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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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绵州城下炮声轰隆,杀声震天。
  连日激战,小小的州城,外壁已经被打得霍霍牙牙,犹如石榴被破开的外壳,露出了内里鲜嫩多汁的果实——仓促之中夯压堆砌的土石。
  绵州就在后世的绵阳东,境内地势复杂多变,西北部属青藏高之东部边缘山区,地势高险,内里群峰叠嶂。西南部属川蜀盆地之西北部,境内丘陵连绵。可以说除了自彰明县境沿培江而难下,河流两岸且见平缓,其东西两边尽是绵延望不到尽头的大山。
  就是说,要下成都,绵州是必须要拿下的地方。
  就在剑州事变的消息传到绵州后,姚平仲并没立刻听从成都的指挥,率军北方进取剑门关。而是全力收缩到绵州城,将彰明驻扎的兵力和物质,乃至诸多的劳动力,亦收回绵州以南。
  坚壁清野是其一,组织诸多的劳动力日夜不停的加固绵州城池是其二。
  那姚平仲的法子便是师从徐徽言守贵州城之法。
  只是对比徐徽言之准备充分,他的准备明显要逊色不少。但即便如此,也非齐军急促间可以拿下的。
  齐军稳定剑州之后,只分出小股兵马向左右的阆州、巴州、龙州等地进发,那是两路尽皆势若破竹,各州县兵不血刃,传檄可定也。主力则一路向南直杀绵州而来。
  就如众人都以为的那样,齐军下到剑州,在刘光国的配合下,干净利索的消化掉了当地的宋军。接下便直逼绵州,扫荡姚平仲部,然后大军杀奔锦官城,一举夺下整个川蜀。
  然绵州城内的宋军数量在两万左右,不次于剑门关之刘光国部,更有各地练勇万余襄助。姚平仲执意要战上一阵,三万余人守卫一城池,自是兵力充裕。
  齐军南下兵马一时间难以克服。
  绵州本就是剑门关的后援,同时驻军此处也是在戒备着阴平古道。当年邓艾引兵越七百里古道而一跃入蜀汉腹心之地,掀开了三国风云落幕的第一章,至此后兵家之人便无人敢小觑之。
  事实上,三百多年后的明将傅友德也是自阴平出奇兵,让明夏兵马于腹心自溃,川蜀转瞬即平。
  这就是赵宋使姚平仲引兵屯驻绵州的原因,这里是成都的最后一道屏障。
  只是眼下的齐军,却是自从剑门而入,人家根本就没去走阴平古道。
  是以,蜀宋最初的打算是都落空了。他们以为汉中便是失守,数万大军亦不可能全军覆没,定然会有残兵退入剑门关中。所以剑门关的驻军看似只有两万,实则却要远胜过两万人。
  那姚友仲、刘锜那般不利的态势下,兀自能引败兵近万人退入利州,若是先破仙人关,再丢汉中城,那能顺利退入利州的宋军又该有多少?
  故而在赵不试、陈遘等人的眼中,剑门关根本就不会丢。
  齐军的火炮自然凶猛,却也难以拿下剑阁天险。
  他们只需要准备充分,不要犯当年孟昶之过错,放过了来苏狭道,这剑门就万无一失。
  宋乾德三年(965年),王全斌奉命伐后蜀,有降卒进言:“由昭化县江东越大山数重,有狭径,名来苏,蜀人于江西置栅守之,对岸有渡,路出剑门南二十里,至青缰店与官道合,由此进兵则剑门之险不足恃也。”王全斌从之,命别将取来苏,达青缰,北击剑阁,与大兵南北夹攻,遂夺剑门关。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蜀汉的败亡,孟昶的覆灭,都是蜀宋最好的老师。宋室麾下有的是精通史学的博学鸿儒,岂能不知道蜀汉、后蜀之败?其最初之布局便是以史为师,堵住各处漏洞,巩固川蜀。这次开战后就更是如此。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刘光国的反戈一击,让一切都落了空。齐军自剑门而下,这本是给剑门打后手的绵州反而显得至关重要起来。
  如果姚平仲见大势已定,不战而降,则川蜀已定也。
  但现在姚平仲这般时刻犹自要来与陆齐一战,却偏偏对成都的指令置之不理,他内心中究竟有几分是为了赵宋,究竟是如何想的,便就让人难估摸了。
  危急时刻,姚平仲是不是真的能豁出命来,谁心里都没有谱。
  但不管如何,横竖现在绵州城是正打的激烈。
  川蜀宋军大部皆是赵宋入蜀后招募训练的新兵,之前入蜀的老兵更多被送到了汉中和剑门关,姚平仲手里的这两万宋军中的老兵比例是远低于前两者的。他们武备纵然不比刘光国部差劲,但真正的战都力却真的有逊色。
  这军队的将士,无论是冷兵器时代还是热兵器时代,有没有见过血,上过阵的兵和新兵蛋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在这一次的绵州之战中,此地的宋军表现较之当初出川攻伐关中时候,就强上了不少。虽然这可能只是鸡和鸭的区别,但也不错了。
  仅仅五日的围攻,此时的绵州城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城墙上面已经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豁口,弹痕累累!尤其是齐军主攻的城北一侧,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城墙都垮塌了,城墙都塌了,内里仓促而成的土石还能结实坚固吗?大量的土石混杂在原城墙的夯土中,化作一道斜坡倾倒了下来。只因为那段城墙彻底的坍了下去,齐军三度挖掘地道通到城墙下面,设药粉爆破之。
  就如当初贵州之战时李彦仙说的那样,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总能把城池给炸塌。这是最经济划算的破城之法。
  坍塌的城墙面上,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
  有赵宋官兵,也有齐军将士。两边的军兵都披着差不多制式的盔甲,那扎甲、皮甲还有棉甲,甚至还有个别的半板甲,即使战死,双方的尸体也常常扭打在一起!
  城内宋军显然在这里进行了最顽强的抵抗!而城外的齐军同样发起了最坚决的进攻,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大尸体堆。之后的他们就是在这尸体堆上面达成了突破,粉碎了守军的抵抗,一直突入了绵州城内!
  现在绵州城之内,已经全是火光,驻守在此的宋军尽数都已经崩溃,只剩守将姚平仲的亲兵还依托着州衙与外头包围的齐军对峙着。但很显然外头的齐军并没有强攻的意思。
  事实上这叫有来有往!姚平仲在绵州城破后主动放弃了指挥,径直回到州衙里来。已经给齐军夺取绵州行了很大方便,这个人情要还过去。虽然这厮坚持不降,一场绵州大战让齐军也损兵折将,可这两件事要分开来看。
  你不能因为人家的‘过错’就抹消了人家的功劳。
  姚平仲主动率军投降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可这姚平仲既然要面子,放不下自己的傲气,或是说在信中始终不服,那打一场你也不能说人家错。
  要是那样的话,刘法、种师中等等都该杀了。
  绵州宋军副将张中孚才是组织守军投降的主要人物。而张中孚的胞弟张中彦则陪同姚平仲坐在州衙。
  “太尉,太尉……”
  张中彦看着不停往口中灌酒的姚平仲,自觉的他实在没此必要。
  姚家与陆齐又没甚化解不开的仇恨,当年襄阳之战姚古服毒自尽,那也是他自己主动殉死的,可不是陆齐阵斩姚古,或是逼死他的。若是他能束手就擒,如何会丢掉小命?
  看那刘法与种师中。
  事实证明,陆齐并不嗜杀。若是那声名甚好的文武军将,被其俘获后,皆能受到优待。被齐军抓到后仍就砍脑袋的,皆是该杀的贪官污吏也。
  “太尉看开一些好。”张中彦自嘲的劝道:“小将家中与陆齐亦有些冤仇,吾父与叔父二人皆曾在何灌何太尉麾下任职,叔父与西夏力战而死,何太尉念及旧情,便将女儿许给了我从兄张诚为妻。然而我那从兄与何太尉一门皆没得好。”这仇恨可比姚家的直接多了。
  州衙外头。
  一脸平静的姚友仲看了左手边的朱武、史大郎一眼,一言不发,迈步向着州府行去。
  神机军师面上带着笑,史进却甚是不忿道,“区区败军之将,凭的矫情?”如此时候还不主动投降,那就是欠挨刀。
  “姚平仲少年得志,故而心高气傲,不知收敛。宁不知天下局势已然变化,其犹自无该,只顾逞匹夫之勇,无能因势利导,随波逐流,非智者也,难成大器。大郎前途光明,何须与这等人物计较?”
  为甚要给姚家面子,且不是为了安西军一干旧将之心么。然而这姚平仲……,朱武捋着胡须细思之,摇头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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