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薄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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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庖丁拱手道谢, “有劳逍遥先生。”
  “丁掌柜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只是子文的脉象.....”
  “仿若洪流,速急奔腾,却非‘洪脉’”早在两年多前子文遭遇罗网袭击,张良给子文搭过脉,当时就觉得她脉象异常,上次她入狱,那位回乡探亲的女医也是这样认为,加上现在逍遥子诊断相同,张良更加断定这不是偶然。
  “且时有心脉不一,血温过热,但呼吸均匀有秩,细细察来,体内也没有使用过任何药物的迹象。”
  庖丁左手抱着右手手肘,右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悟,“逍遥先生是说子文的脉搏心跳,血液温度都比常人要快,要高,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可是男子体温一般都高于女子,会不会?”
  “嗯,的确如此,可是子文的心脉血温高出常人一倍之多,刚才查看子文伤口的时候,还发现她的血液黏稠,凝固速度很快,任何一个成年男子都不会有他这样的情况。”
  成年男子?!张良听了逍遥子的话,眼神一凛,这位修为大成的道家前辈居然没有发觉子文是女子?怎么可能!难道子文在牢中接触了什么人,或是吃了什么东西?
  不,不可能,逍遥先生刚才也说了,子文体内没有使用过药物的迹象,还是......也不会,子文当年亲口承认她是女子,怎么又会变成男子?可......逍遥先生乃道家绝顶高手,医术一流,绝不会误诊,自己也断然不会有错,这其间一定还有什么问题。
  “怎么会这样?子文他并没有什么武功,顶多也就是和...”顿了一下,庖丁才接着说,“莫玄学过几招,体质也是一般......”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庖丁张良同时看向陡然严肃的逍遥子,“如非天生如此,便是后天有人强加改变。”
  试着动了动手臂,庆幸还没有断掉,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走得无比艰辛,自己昨天那种发疯式的状态只能是最后一次,丝毫控制不了自己,隐藏不了自己情绪的人,很输得很惨。
  至于诚信,撒谎,甚至是......背叛。
  冷静之后,子文都觉得都不过是生存的必要手段。
  看刚才的情况,他们应该会有很多疑惑吧?逍遥子有没有看出我服食过药物我不清楚,但是他一定没有看出我是女的,否则不管这位道家掌门人修为有多高,依照古人的思想,给我把脉多多少少都是有点忌讳的。
  子文绝对相信逍遥子的医术比现代哪些老中医不知高明多少倍,而刚才他的言语中,没有一点怀疑我是女子的信息,那么逍遥子是真的觉得我是‘男子’,这个一定是因为赵高给我的药。
  嗯?!忽然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子文轻轻把门拉开一条缝,看了看楼梯那边,什么也没有。
  逍遥子说我脉象怪,我倒可以一口咬定天生这样,可......子文坐下来给自己倒一杯水,张良知道我是女的,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与自己答案不一样的结论,以他凡事求真的性格,定要弄个明白。
  以我们现在的智力水平差距,想骗他简直是天方夜谭,但说真话...呵呵,下一秒就是吾的死期。
  补了个觉,傍晚时分,子文再次来到桑海城外的墨家隐秘据点。
  “高先生及在座诸位,实在抱歉,昨天子文极度失态,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对不起“标标准准的儒家九十度鞠躬致歉礼,来之前特地让张良指导了一遍。
  道歉嘛,要得就是百分百的诚意!
  庖丁保证,这是他见过,子文行的最标准的礼仪,忽视气质容貌不谈,简直是张良的翻版!
  雪女心里本来就没什么气,见子文纹丝不动地端着礼,看小高不说话,轻轻推了他一下,态度也表现的十分柔和,“小高,子文在跟你说话呢。”
  小高起身,后退一步,施还同礼,“这也不完全是你的错,你与莫玄情同手足,于理,莫玄死的并不冤枉,于情,墨家确实有愧,这件事”
  “这件事,以后我们大家都不要再提起”子文接着小高的话说道,这也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好啦,看你绷着一张脸都难受,还是老实坐下吧“除了盗跖,墨家最会调节气氛的就属雪女。
  打直腰杆儿,缓口气,双手再合一拜,“刚才是为我的失态道歉,这个是为我辜负大家,尤其是掌柜对我的关心,跑出去一整晚,害大家担心道歉,对不起”经过张良亲自指导的礼仪虽说标准,可是特别费劲,要不是硬着头皮扛着,我现在已经偏偏倒倒地跳大神了。
  “行了行了,自家兄弟哪有不吵的”大铁锤一摆手,“再废话可就见外了啊,赶紧坐下!”
  子文就坐,庖丁将食盒打开,里边是特意为众人准备的晚饭。
  “额......丁掌柜”把菜端出来一看,明显的残羹冷炙,子文不禁怀疑,丁胖子不会是苛扣大家的粮饷,拿客人吃剩的东西来充数?
  “不会啊,我......对了贼骨头勒?刚才进来还看见他在这里的。”
  盖聂一脸淡然平静,侧眼看了看身边静静放着的木剑,“如果我没有猜错,盗跖兄大约正在周围的树林散步。”
  庖丁那个懊悔啊,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兄弟,“哎哟,千防万防,没防这贼骨头!盖先生你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提醒大家?”这可是为大家准备的,里面还有张良的一份。
  “此处据点有厨房。”
  庖丁突然沉默。
  我猜想大家一定和我一样赞同剑圣的话。
  饭后的必要运动就是到处溜达,而溜达的目的之一就是沟通一下隐私问题,在这样风止树静的凉夜,听着草丛里的虫鸣声,耐心等待,不一会儿,就一定会有人来找你聊人生聊理想的。
  蛐蛐在草里跳来跳去,发出细微的响声,偶尔拍打着翅膀嗡嗡地从我眼前飞过,它们一次蹬腿飞翔的高度在一米五左右,距离一般两三米,犹如暗夜精灵,只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展现自己鲜活的生命,黑暗,就是他们的天堂。
  看看,人家的生命虽然短暂,可是在它们的世界里已经很光辉了。
  哎,听说,蛐蛐喜欢独居,除了繁殖下一代的时候,都是不在一起的,所以一般两只蟋蟀放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斗起来?
  蹲下来去找叶子上的蟋蟀,好死不死的一只蟋蟀就应景地跳在了子文脸上,担心打死的蟋蟀粘在脸上比较恶心,子文将蟋蟀抓下来,蟋蟀顺着指间缝隙逃走,蟋蟀一跳一蹦,子文就跳跳蹦蹦地跟在后边。
  左边一扑,右边一蒙,“嗨呀,跑得还挺快!”子文跟这只蟋蟀叫上了真儿,就算单手也只能赢你!
  连续跳跃,蛐蛐弹跳距离和速度明显下降,子文跟着它最后的一跃,朝前方扑去,扑到某人右脚上......
  张良低头看着地上的某人,一只手还捂在自己鞋上。
  我正欣喜自己终于抓住了这种嚣张的蛐蛐,却发现它是停在了一只脚上,准确的是穿着鞋子的脚背上,顺着往上看,是张良一张略带......尴尬?愠怒?鄙视?无奈的俊脸,而我现在就猥琐地拜倒在他石榴裙下。
  看着子文呆如木鸡地望着自己,张良退吧有失风度,不退吧,有失礼仪,只好开口提醒,“咳,子文你还打算趴多久?”
  子文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那只蛐蛐立马遁走,摆摆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张良脸上划过一丝惊异,额......子文捂脸,丢,人,呐!
  透过指间的缝隙,我看见张良正静静地看着我,一脸狡猾,不知道心里在怎么笑话我,我那个无地自容啊,“额,那个啥,嘿嘿,天气不错哦~我,我就先回去了。”
  由于太紧张,转身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摔个狗吃屎,刚要走第二步,“且慢”子文刚听清楚这两个字,就被张良扣住肩膀。
  接着,就是张良伸来的修长的手,子文双腿还是正弓步姿势,一脸错愕,“就为我占了你便宜你要打我?”
  “失礼了”听他这么一说,我正要吐槽打人耳光你还要说句失礼?张良的左手却放在了我的右手上......三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他是要给我把脉。
  张良眉头一皱,很明显的皱眉,一点都不内敛深沉,感情他一会儿不要揍我才好,“那个,如果我说我是男子,你应该不会相信哦?”
  张良收手,表情严肃,像是在说‘你觉得呢?’让我觉得的话,张良严肃的时候,依旧一表人才,怪不得迷得公孙玲珑神魂颠倒!
  “那......如果我说实话,张良先生会替我保密吧?”我小心翼翼地问,这个人的智商和风度实在太耀眼,靠的太近,容易闪瞎我的狗眼。
  张良拂袖走到我前面,低眸看我,流露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不同于罗网头子冷滞的气势那般让我一度连跪地求饶都忘了,他俊逸的风姿增了一份刚毅,让人不觉敬畏,“那就要看子文说的是不是实话了......还有,子文你,不适合盗跖兄的这种笑容。”
  我立马收起贱兮兮的笑,换上,不对,拿出认真的态度,拍拍胸口,“保证都是实话!”
  “今天,子房了解到之前你所在牢房的牢头,前些日子因喝酒误事,被革职了,听他的邻居说,牢头一家在他革职的同一天就搬离了桑海,而我在他空无一物的家中发现了药膏,这药膏是专治风湿骨痛。”
  张良目光炯炯地看着子文,子文眼神躲闪,显然是知道些什么不想说出来,“大牢里常年没有日光照射,阴冷潮湿,上了年纪的狱卒多有此类病症,药膏水分尚存,说明那牢头不久前还在使用,而使用这种药膏的期间,至少三个月内不能饮酒,说明......他的革职离开,是想躲避什么。”
  我抬头迎上张良的目光,避无可避,那就坦然接受,虽然气势差了很多,语气明显不足,心里也在打鼓,“他离开,是因为看了不该看的事,不走的话只有死。”
  “是你叫他走的?”子文内心还有一份不牵连无辜的正义,她并不是她嘴上说的那样漠视别人的生命。
  “对,但我可不是担心他会因我而死,只是给他一个生存的机会罢了,至于能不能活下去,那是他的事,即使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只能说他运气不好,刚巧碰到我坐牢,这不是我的错”子文平心静气下来,见过罗网头子的话绝对不能说,选择这条尸山血海的路,注定要经历这些。
  “张良先生最想问的是,我的脉象为什么改变了吧?”和这样机智的人谈话,掌握话语权对我有利。
  张良微微点头,“嗯,还有你的脉象比常人要快,血温比常人要高是为何?”其实他有很多种方法让子文实话实说,但更想听子文自己说。
  嗯?我脉象快,血温高?我怎么没感觉,难道是因为我从小爱吃辣椒?呸!我这什么逻辑......
  应该不是,或者是现代人作息节奏快,环境质量差,可是我已经来这里近三年了啊,“脉象快、血温高是天生的,我的家乡人都这样,不算什么,至于我为什么变成‘男子’了......是因为莫玄”老莫,你在下面知道的话,也别怪我不讲义气,论起来,我说的也没错,既然你已经死了,空口无凭,利用一下无妨。
  “愿闻其详。”
  “莫玄的确投靠了罗网,但对墨家的感情也不是假的”子文停顿了一下,没敢用余光看张良,他的感觉可是很敏锐的,如果她观察张良的神色变化,一定会被他发现,“他投靠罗网一是被迫服食了罗网据说什么能让人肠穿肚烂的药。”
  蚀骨丸?这种药流沙以前弄过几颗,红莲殿下曾建议对流沙那些不听话的手下使用,可卫庄兄说,只要下属有能力与流沙为敌,与他为敌,他就不怕反叛,流沙是强者的组织,不需要用毒.药来控制成员。
  吃了蚀骨丸,没有解药,从内脏开始融化腐蚀,三天三夜才会让人死亡,发作起来比凌迟还要痛苦上百倍。
  “二,当年他被抓的时候正是端木姑娘和几位统领前去落山之时,那时他们势单力薄,他担心几位统领被罗网盯上,有杀身之祸,所以泄露了其他墨家弟子的藏匿地点,用以转移罗网的视线,而被泄露行踪的墨家弟子中有几个已经投靠了秦国,所以,即使莫玄不说,那些据点也不见得能保住...这,也是我昨天很生气的原因之一,尽管事实看来,莫玄就是杀了人,害死了墨家百余名弟子,可从私心讲,我觉得他没有错,相反,已经为了墨家完全丧失自己了。”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子文说的情真意切,张良也愿意相信是这样,可子文的眼神里面多了种说不出的东西,让张良觉得疏离,从什么时候开始,子文心里藏了这么多事,或者......是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子文。
  “最后一点,莫玄无意中发现罗网在桑海的分布点,用了两年多收集这些信息,上一次我们去见他,他把东西给了我,可我们一分开后,他才发现又被罗网跟上了。”
  “那他刺你那一刀?”
  呼~我在心里抹把汗,张良目光深远,果然对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幸好我说的有头有尾,“我也是两年前被罗网探子袭击过的人,那天罗网追踪他,我和他打招呼,被罗网发现,他刺了我一刀,刚开始我也不明白,甚至有些埋怨,但后来伤口结疤后周围有些白色粉末,我才意识到,那是他情急之下为了保护我的万全之策,这么一来我只是个被‘叛逆’袭击的受害者。”
  “你是说,你的脉象改变,就是因为当时莫玄的刀上沾了那些白色粉末?”
  “嗯,应该是这样,而且......我之后受伤流血,血液凝固的比平时快,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也是事后总结才发现这个有趣的现象,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早血干而亡了,真以为我有猪脚光环啦?拖着伤口到处走耽搁时间都没死。
  “嗯,那么牢头究竟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张良明显地看到子文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
  糟糕!他一定看见我刚才的表情了,子文暗骂自己无能,连一点情绪都藏不住,“因为,因为,因为......”
  张良右手横放腰间,优雅的神情中透出狡黠的笑意,子文,你刚才可是保证要说实话的。
  叮咚,灵光一闪~
  子文按捺住心头的喜悦,脸上的表情不变,“拷打我的人似乎是接受了命令,要把儒家拉下水,牢头不凑巧地撞见了......”子文截取她在牢里被拷打的一段详细复述了一遍。
  “他们不敢要我的命,却不会让另一个活人知道这件事,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但相信,张良先生你心里已经有数了”凡是都有个度,过犹不及只会招惹是非,太多太多的事情,是自己不能知道,也不需要知道的。
  “嗯,多谢子文,子房会小心的”张良的目光暗了一下,我心里大叫不好,你丫的还有什么问题?!我实在编不出来了啊,要知道吹牛也是要打草稿的。
  他从我身边走过,淡淡的熏香飘来,彷如他屋舍前的那片君子兰,给人一种深远高洁之感,而他的背影皎如明月,“子文,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嘎?!你说啥?这你都看出来啦?
  “没有啦,怎么会”我摆手表示否定,用的依旧是盗跖版笑容。
  张良回过头来,温和不见,略带失意,子文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子文若不是讨厌我,为何要故意疏远子房?”
  “我哪有?有本事举例说明啊”子文趾高气扬,不要以为你比我聪明就可以胡说,小心我告你污蔑!
  “九天前,你送饭到小圣贤庄......”
  陷入回忆......立马泄气,怎么把这事儿忘了,赶紧做个自戳双目的动作,“看,我近视,可能没注意,这个没什么,先生你不要太在意嘛~”
  张良横眉冷眼,“近视?那也就是说,你确实看到了子房却故意不理。”
  扶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的,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一个店小二,送完饭就走,这有什么不对?我凭什么看见你就要喜笑颜开,凭什么要给你打招呼?读书人的地方不适合我们这些工农子弟。
  以上只是我的脑补,“好吧,我错了,抱歉,张良先生”我赶紧施个他亲自指导过的拜礼,“但是绝对没有讨厌先生的意思,只是觉得跟您走在一起,有点自惭形秽,我怕久了,自尊心受损,会越来越自卑。”
  “自卑?子房给你的是这种感觉?”除了知道这是问句,我完全不明白腹黑的深层含义。
  子文眨眨眼,反复掂量自己的言行举止,并没有不妥的地方啊,甚至对于一个市井小民来说,她的礼仪已经超标啦,“对啊!”斩钉截铁。
  谁叫你那么出众?子文想着自己不算太差,可是一跟张良站在一起,完全就是烂菜叶,尤其是现在自己这个模样,仍街上,五文钱十斤都没人要。
  不过还好,她已经看开了,有朝一日,她定要强大到凭气势就让人默不作声。
  “......”张良沉默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大概是有急事懒得在我这里耗费时间?算了算了,不管他信不信我的话,这个已经是最完美的回答,骗人也好,杀人也罢,甚至他们口中人人憎恶的那个流沙主人。
  其实只是每个人选择的道不同,我跟所有人从一开始便不同道,我的道,自然我来走,前面出现挡道的,我一样不会放弃已定的目标,至于怎么清除道上的障碍,就看各自的本领了。
  就像一个月前,莫玄选择那样做,有问过我吗?
  张良明明答应过我,不会把我是女子的事告诉别人,却算计我去逍遥子那里看病,是信吗?如果他言明,我一定会乖乖去颜路那里,可为了套出我在牢里的信息,他却故意为之。
  将利益最大化,其次才是我的伤势,是“义”吗?
  世道无常,义非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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