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TO(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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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思澄又啜了一口卡布奇诺:“目前, 自动识别定位脑出血脑梗塞这一部分程序已经全部完成, 也用儿童医院2000份患者病历初步训练了ai,没有发现问题, 但是儿童里边脑出血脑梗塞真的比较……罕见,因此在等新的数据。急性腹痛这一部分, 我们已经针对炎症、穿孔、梗阻等病因写了完整代码,在做其他几种重症,遇到一些困难, 易均正在研究。至于胸痛,则是思恒医疗最头疼的事情。我们希望根据心电诊断治疗,二期再加心磁、超声, 可是……哎。这个也是思恒医疗希望你能有办法的。”
  陈一非手捏着对方递的资料,有点胖的手指一页一页翻动, 皱眉看着。
  “数据方面, 只有云京儿童医院同意合作。但是……”阮思澄说, “我研究了2015至2018年电子病历应用报告, 选了一些比较冷门、然而电子病历应用程度却非常高的大医院作为目标。目前已经和其中的几家在谈, 而且觉得挺有希望。”
  “哦?”
  “云京地京两大城市企业云集,数据科的医生早就没感觉了。可是我想,电子病历应用程度意外地高的大医院,对于it新鲜事物应该比较开放、欢迎,只是因为地理位置等等原因, 没有进入大公司的搜寻视野, 可以试试。”
  陈一非:“……”
  她早想着要着眼于外省市的三甲医院。医生水平也未必比云京地京差到哪去, 否则病人早死光了。邵君理也有过同样建议。可是全国三甲医院有七八百家,不能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扑,因为每次“联系”都要消耗大量时间精力,不亲自过去谈个三到五趟不会成的。因此,她总结了“对it友好”“比较摩登”的医院名单,还评了星。她假设,这些医院不太想被it时代抛在后头,可又没有得到“垂青”,也许比较容易攻克。而且,电子病历应用得好,数据齐全格式统一,以后训练ai时也easy一些。
  联系那些医院的数据科管理人员没有想象中的费力。她手里有邵总给的16家医院,而主任们通过会议等等活动全都认识众多同行,她求合作不成,只求介绍介绍——打声招呼发个名片,对方看在邵君理的面上还是会答应的。通过这个方式,阮思澄接触了一些医院大佬。
  事实证明,这个策略相比以前效率高点,几个医院的联系人都挺温柔。
  听完阮思澄的讲解,陈一非点点头。
  他继续看技术问题。
  窗外暴雨依然在下,然而室内却是平和、温馨。
  二人聊了三个小时,到五点时,陈一非说:“我得回家思考一下,确定产品能做出来。”
  阮思澄又最后总结:“好,目前就是这样。一共三个障碍。胸部技术难点由你解决,腹部技术难点p大解决,患者病历难点由我解决。说实在的,后面两条最终应该都能突破,只要你能把第一点研究通透,就成了。”
  陈一非的眼睛深处带着几分跃跃欲试:“想想。”
  “嗯,”阮思澄说,“最后,我再offer一个好处,你的股份可以买卖。只要急诊ai可以成功落地,我们肯定能融得到a轮b轮。天使轮思恒医疗的总估值是一亿多——邵总当初2000万也才占到12%。a轮b轮过后公司的总估值会更高,你的股份要能转掉也至少值几千万了。只要产品很有前景,必定有人愿意收购……”就是外部转让要股东们同意。
  “我想想。”
  “我绝不对干涉什么。”
  “好,行了。”
  …………
  与陈一非告别以后,阮思澄时常觉得,“未来”十分像是被动漂浮在海中的某样东西,在水面下一点儿,既浮不上来,又沉不下去,她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一个影子。
  她本以为陈一非要至少考虑几个星期,于是打算亲自上阵与总监们讨论技术,推进项目。
  没有想到,大佬就是大佬,不会等着拖着,才过三天,就跟阮思澄说,他要接受offer。
  阮思澄:“!!!”
  “我想过了,至少,冠心病、心肌缺血、心房颤动、心动过速……这十种病应该能做,也够了。”
  “!!!”
  “我还需要两周离职。”
  “没有问题。”阮思澄强压下狂喜,“能先过来开个会吗?认识大家。顺便布置一下未来两周他们应该做些什么。”
  “行。”
  “那……明天下午一点?”
  “行。”
  “……”
  放下电话,阮思澄的手指发颤。
  她急忙给投资爸爸打电话:“陈一非要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邵君理笑:“恭喜。”
  “哎嘿嘿。”
  等了几秒阮思澄说:“邵总,明天下午一点陈一非来公司,投资人老父亲要不要也看看?”
  “一点?”邵君理查查日历,“行。”
  “那说定啦,等着您哟。”
  “嗯。”
  “好些日子没见着了。”
  “都忙,”邵君理随口答,“以后可能经常这样。”
  阮思澄:“……”
  以后……以后啥啊,你说啥呢,谁跟你“以后”。
  …………
  第二天的中午,阮思澄与邢笑佳朱天球一起吃了顿饭。那两个人已经约她四五次了,她前阵子没有时间,现在不想再推脱了。创业狗也需要朋友。
  邢笑佳一见到阮思澄就大吼:“啊!!!我的姐姐!!!同个爸爸无性繁殖的姐姐!!!”
  朱天球:“噗!”
  “……”阮思澄说,“当心邵总知道当场把你捏死。”邵君理的气势不是一般的强。
  “无性繁殖不挺好吗,”邢笑佳却嘟囔着道,“他爸邵城那天说了,他每天就睡5小时,哪有时间干那种事。”
  “哈哈哈哈,”大傻子朱天球也无节操地道,“那说不定,大企业ceo,做那种事都是速战速决,怎么快怎么来,就5分钟,赶着发泄,忙着工作。”
  “……”阮思澄呆了呆,没有忍住,问,“5分钟?不会吧?”
  朱天球沉吟道:“我觉得有可能。”
  邢笑佳跟着说:“我也觉得差不多。”
  阮思澄:“…………”
  邢笑佳朱天球:“哈哈哈哈哈哈,大橙子,你那么认真干嘛?”
  阮思澄还是:“……”
  应该不至于吧???
  对“5分钟”,除阮思澄没人在意,几个朋友说起近况。
  邢笑佳在自己创业,还是“摘草莓机器人”,打算做完这个产品再搞“摘西瓜机器人”。而天球还在澎湃科技,与王思任和初颜一起到了“智能家居”。
  “我真服了那个初颜!!!”朱天球一脸受不了的恶心表情。
  阮思澄问:“……她又作啥妖了。”直到今天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浑身一寒。
  “呵呵,”朱天球道,“你们知道,王思任的能力不行,她老板也不太满意。年初时吧,王思任要搞个项目,初颜看出不行,其实我们全都看出不行,但没吱声,只有初颜,知道老板的老板对老板不满意,就想取而代之,在会上提反对意见,说肯定是做不出的,项目两个目标本质是矛盾的。她也知道说那些话根本没用,只是想要显示自己更有眼光罢了。上个月,果然,项目结果一塌糊涂!初颜以为大老板会劝王思任转组、离开,把她升到6级,当manager。可王思任也不吃素,抢了别人一个功劳,留下了。”
  “……”听老同事的宫斗剧,阮思澄却恍如隔世,问,“然后呢?”
  “然后?哈哈,真的服了!一见不对,初颜乖得像小绵羊,而且立即大病一场,在医院里面黄肌瘦!大家一起去探病时,她一见着王思任啊……眼泪唰唰就下来了,看着特别感动激动……王思任又有些疑惑,觉得初颜是真心地跟着自己,好像没想取而代之,当时可能只是单纯忧心项目……反正暂时翻了篇了,也不知道以后咋样。”
  阮思澄:“……”确实不服不行。
  “对了,”朱天球又说,“那天初颜还跟我打听你创业的怎么样了。”
  “特不咋地!快要黄了!”阮思澄被吓了一跳,“往差了讲!!!越差越好!!!”
  “那肯定是不能的啊!”朱天球巨讨厌初颜,“咱得为你争一口气!我一顿吹,说邵君理特欣赏你,思恒医疗a轮b轮已经全都有着落了。”
  阮思澄:“………………”
  她想:从本科起,初颜事事学她、顶她,以让自己不爽作为毕生目标,不会也要来创业吧……
  应该不会,这个可是人生路上重大选择。
  再精神病也不至于。
  想到这里放心了些。
  …………
  听了一顿澎湃宫斗,阮思澄在路上更加庆幸自己选择创业——跟王思任还有初颜真心无法好好工作。
  她笑起来,甚至还小跑几步,回到园区,等陈一非和邵君理。
  二人都没迟到,但也没有早到,都是12点59分才出现人影的,让阮思澄怀疑他们躲在哪里。
  她带着陈一非见了全部高管,一一介绍,接着,召集全部技术人员到会议室迎接新cto。
  “这是咱们新来的cto,陈一非!!!”阮思澄的声音欢快,背出对方光辉履历,“p大医学院的本科,然后转行,纽约州立大学计算机phd毕业,在医院和企业都有工作经历。上个职位是爱未的高级经理,7级,曾负责过心脏产品“爱未cardio”,反响很好……”
  “对,”陈一非高高胖胖,身姿却直,说,“在医院时待的诊室正好就是心血管内,对心脏最熟。”
  看的出来,请到大牛,小孩子们都很开心,噼里啪啦鼓掌欢迎。
  贝恒只是三巨头的6级员工,新cto却是7级大佬,还有医学背景,好像更加合适。
  陈一非也讲了些话,比较套路,无非就是“感谢认可,一起奋斗,同舟共济”等等等等。
  阮思澄总觉得,敦敦厚厚的陈一非让人觉得十分稳重,与贝恒不一样。麻杆一样的贝恒总令她感到无法担事。当然,这更可能是在知道对方性格后产生的心理暗示。
  她从窗子往外望去,发现今日阳光大好,马路对面住宅楼的阳台里边还摊满了各式棉被。
  接着,20几个普通码工介绍自己。大部分人比较木讷,不善言辞,只说姓名、目前职位、在做的事、毕业学校、工作年限,顶多加上上家公司的名字。
  陈一非却可以根据他们说的迅速布置任务,并与在场众人约好14天后正式一起工作。
  散会后,趁着陈一非上厕所,有人问阮思澄:“阮总,陈一非是投简历来应聘的吗?”
  “不是。”
  “那???”
  阮思澄微笑:“我在参加人工智能论坛时认识的。觉得他的背景合适,就邀请来这边工作。”
  对方感慨:“还真有缘……”
  “嗯,”阮思澄说,“就是这样。”
  同时心想,小孩子们恐怕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如何才争取到这个“缘”的。
  她几乎完全是靠自己的诚意打动陈一非的。
  许多老板不懂,真正的人才,最渴望的是一个认可自己的人,一个钟情自己的人,一个认为自己无可替代的人。
  在陈一非离开之前,阮思澄把大门的开锁密码小声说了,就是思恒的成立日。
  说完她又想了想,道:“这锁还有一张门卡。如果哪天打不开了——比如我们改了密码,可以刷卡进来上班,平时放在包里就好。你等一下,我找一张。”
  陈一非颔首:“麻烦了。”
  “没事。”
  阮思澄到coo办公室的柜子前,回想了下,拉开最下面的柜门,穿着5厘米高跟鞋,一只脚蹲着,一只脚跪着,露出一截皓白小腿,莲藕似的。她低头在东西里翻,试图找出可以用的思恒门卡。
  新coo今天不在,她也不太清楚她要找的东西究竟是在哪层。
  一个一个地方翻。
  公司优盘、本子、水笔、便利贴、智能手环……什么破烂玩意儿都有。
  门卡呢……
  阮思澄的耳后头发不停止地掉落下来,她也不停止地捋到耳后。
  否则难受,视野还小。
  她的头发已经剪短,无法搭在肩膀后面,就只能靠耳朵卡着,却不够,因为她的头发又细又轻,滑得好像缎子一样。
  捋着捋着,阮思澄忽然间觉得,有一只手从身体后轻轻撩起她的头发,顺着耳廓别在耳后,并且一直替她按着,没有用力,却很坚持。
  温热的手指尖隔着厚厚的发贴着她的脖颈,最前端则要碰不碰。
  触着,环着,竟带珍惜。
  阮思澄以为是某个女性员工,没有在意,继续专心地找门卡。
  一分钟后,她打开了一个盒子:“成了!这呢!”
  她拔-出来一张门卡,“唰”地仰头看向身后:“一非,这个——”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好像被人揍了一拳!!!
  邵君理,正慢悠悠撤回右手,松开头发,从她颈上移回身侧!!!
  因为一点静电,他离开时,阮思澄的几根头发竟还十分留恋似的,贴着他的手指、掌心,跟着他去,不愿分开。
  在柜子前,二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一个仰望,一个俯看,目光纠缠。
  邵君理手插回兜里,垂下长睫,而阮思澄,则扬出了纤细修长的脖颈。
  糟糕,脖子边的头发好像烧着一样,烫着脖子,连脸颊都微微热了起来。
  她甚至想:要不,5分钟就5分钟吧。
  几秒过后,阮思澄慌慌张张地撇开脑袋,拎着红色绳子高高举在面前:“陈一非,你的门卡!!”
  “………………”陈一非伸手接了,没吱声。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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