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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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译说这两个字的时候。
  声音很低很缓慢, 他没有一下带过,反而把两个字都咬得很完整。
  他的表情让舒甜觉得,假设她现在换一句,比如让他说“我是大傻逼”这样的话, 他也能毫不犹豫并且面带微笑地说出口。
  心跳加速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状态了。
  你身边有这样的大佬。
  有这样的一个,从来都是傲视群雄站在金字塔顶端,却因为你一个无理的要求,低头干干脆脆地笑着说“求你”, 的大佬。
  这个大佬, 跟你一起长大,从小到大给你摆平了无数次幼稚争执下发生的橡皮擦铅笔命案, 脾气差不爱说话却唯独对你极有耐心。
  舒甜蓦地生出种错觉。
  他这样缱绻的语气, 让她似乎把两个字,听成了四个字。
  求你——两个字。
  和, 我喜欢你——四个。
  疯了吧疯了吧!
  舒甜恨不得现在投湖去洗个冷水澡清醒一下。
  就听说过有被男生追得头疼的女生,像她这种,想被告白想到魔怔的女生, 她绝对是第一个吧。
  ……还想出幻觉来了。
  舒甜咬了咬嘴唇,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盯着他的眼睛瞟向别处。
  然后手伸出去, 重复了一遍拉拉锁的过程, 兑现“你求我我就给你拉回去”的诺言。
  她心不在焉, 没注意手上的位置, 松开的时候才发现她给人拉高了, 导致校服领子立起来一点点。
  ……算了不管了,就这样吧。
  一个拉链拉来拉去的跟调情一样,大庭广众的不太好。
  再说,他长这样,随便怎么穿都行,这么立起来一点儿也挺好看的。
  “拉好了。”舒甜本来想往后退一步,但想了想,不太舍得,就站在原地没动,抬头看他:“……你手里的,是要去送的东西吗?”
  江译点了点头:“嗯。”
  “老马让的?”
  “嗯。”
  之前那个女生被他质问的脸色不太好,但他都那么直白地表明了,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语气不怎么好、不情不愿,但还是说了句是老马要求的。
  所以他尽职尽责地去拿了袋子,现在还得把这两袋子衣服送过去。
  没想到路上会遇到一下午都没见到的舒甜。
  “对,送到后台那边的休息室。”
  闻言,舒甜此时完全忘记了自己身负“占座”重任。
  她往旁边一迈,从跟他面对面变成了跟他并肩站,“我正好没事,我跟你一起吧。”
  江译看了她一眼,不是很明显地笑了一下:“嗯。”
  演出场地就在操场,舞台是拆开从艺体楼运过来的,看起来已经拼好,有工人在调试灯光。
  六点多的这个时间,校园里的路灯都没亮,除了舞台周围的地方,光线是一派昏暗的的感觉,舒甜跟大佬这么明目张胆并肩一起行动,跟不少人擦肩而过,都没怎么被注视。
  舒甜本来想帮他提一个袋子,被干脆利落地回绝了。
  虽然他只说了几个字——“不用,你拎不动。”
  但她已经自动在大脑内翻译成——“我来就行了,你拎着会累坏的,乖。”
  天呐,好不要脸。
  舒甜隐约看到舞台后方一大片穿着花里胡哨衣服的人,正准备跟江译求证,耳边突然传来他的话。
  “上午的时候,对不起。”
  “……”舒甜愕然回头,看着他有点儿不太自然的神色,愣愣开口:“你为什么要对不起?”
  “因为你——”江译本来想说“生气”,脑子里蓦地想起她睁大眼睛说“我没生气”的样子,临时改口:“因为你不开心了。”
  “………”
  “哦。”
  他道歉了。
  虽然没从根本上意识到他的错误和她生气的点,但是他说,因为让她不开心了,仅仅是这个,所以说了对不起。
  舒甜那些柔软的小情绪都被调动出来,好像混身都在冒泡泡——粉红色的。
  舒甜觉得自己上午那些烦躁,在这一刻,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不见了。
  走路都带风,快飞起来了。
  两人像是说好了一样,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一阵风吹过来,舒甜抬手顺了顺头发,她压了压唇角,低头看着塑胶跑道,清了清嗓子:“那我也,对不起吧。”
  “………”
  江译愣住。
  他不自觉停下脚步。
  舒甜是继续往前走了两步才察觉到他停在了原地,江译看着她迅速回过头。
  小姑娘平常都梳着刘海,薄薄一层,平常偶尔课件睡觉,睡醒了之后刘海乱飞的样子特别可爱。
  现在她站的角度正好是迎着风向,长发全都被吹到了后面,露出了整张脸,额头光洁,脸盘很小,下巴尖尖。
  江译看着她,嗓子发干,喉结滚了滚,“为什么。”
  “我说对不起是因为,就上午的时候,我不是让你一个人回教室了嘛。”
  “……”
  “然后下午,一直在外面,也没回班级。”
  “……”
  “所以我猜,”少女突然间笑起来,梨涡漾在唇边,声音清甜:“你应该也不开心。”
  -
  舒甜觉得刚刚自己好像撩到了暗恋对象。
  具体表现为,躲闪的目光、发红的耳垂、加速的脚步、匆匆离去的背影。
  舒甜摸了摸脸,笑了。
  有点满意。
  等江译送衣服回来的时候,操场上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都在往班级集合点那边走。
  舒甜看着工作人员调试灯光,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起来。
  “喂,”舒甜原地蹦了一下:“怎么了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姚月那边声音很杂:“你在哪儿呢?不是占位置嘛?我们俩回班没看到你呀?”
  “………”
  舒甜瞬间停止了蹦跶。
  她忙着跟某人花前月下呢,哪还记得……什么占座位啊。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啊,月月,我这边出了一点状况,一时半会……好像解释不清楚……”
  “你就说跟江大佬有没有关系吧!”姚月直截了当地文:“你要是说你碰到了大佬然后见色忘友了!”
  停顿了一秒。
  “——那我就原谅你!!!”小蘑菇声音洪亮地补充。
  舒甜松了一大口气:“对,你说得对,”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是她不对:“是我见色忘友,你们俩零食我报销了。”
  姚月很开心地“哼”了一声:“那你快去继续见色吧!我挂啦!”
  舒甜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还没锁屏——
  “什么见色忘友?”
  “………”
  舒甜唰地回过头。
  江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挑着眉,眼神有些疑惑。
  “就是……一个成语……”舒甜顿了顿:“其实你听错了,不是见色忘友,是忘恩负义。”
  “………”
  什么跟什么。
  江译扫了一圈看台:“晚上的位置还跟白天一样吗?”
  “嗯?”舒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哦,你说看台位置啊。”
  “嗯。”
  “不一样的,因为舞台在最中央,所以全校的人都得坐在同一侧,”边说边往看台走,舒甜大概指了指:“你记得学校看台白天空了很多吧,往上继续坐就可以了,座位是够用的。”
  座位虽然够用。
  但是来的越晚的,就坐得越靠上。
  因为看台是阶梯式,越靠下视野越好。舒甜没想到大家占座能力这么积极。
  她跟江译看了一圈儿,要找两人连着的座位,居然只剩下最上面的一排才有。
  行吧。
  她坐下之前,看了眼身边的江译,安慰道:“没事的,我们坐得高,看得远。”
  “……”江译没说什么,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而且我们又不近视,”舒甜接着说:“不就是看着人小了点。”
  “……”
  江译看着她一脸认真说着好处的样子,点了点头:“对。”
  最上面几排都挺空的,因为实在是——太远。
  所以周围零零散散没什么人。
  江译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这里挺好的。”
  挺方便。
  -
  年轻人,玩手机是最基本的生活方式。
  舒甜一下午都没怎么好好玩手机,等晚会开场的时候闲的没事,就回了回消息。
  退出微信,发现你问我答app上有未读消息的红点。
  她点进去。
  上午的时候,收到了一条消息。
  【gosk08】:喂,我好像惹她生气了。
  下午的时候,又收到了一条。
  【gosk08】:我突然觉得,她应该不会喜欢我了
  舒甜仔细想了想。
  好像至今为止,小学鸡跟江译一样,怂得不行。
  而且这只鸡暗搓搓的心思一大堆,但是现实生活中屁的进展好像都没有。
  她顿时就来气了。
  舒甜霹雳吧啦开始打字回复:【你怂个屁啊!喜欢这么多年了就上呗!!】
  【就算拒绝了,听没听说过追这个字?啊?你被拒绝了不会去追吗?你不告白!怎么会有女朋友!!!】
  越想越生气,舒甜发泄一样地敲着屏幕:【听没听过爱要勇敢说出来???你就在这儿憋着吧!憋死你!一辈子都谈不了恋爱!!!!】
  气死了,两块木头。
  回完消息,舒甜锁了手机,吹了吹风冷静下来,然后拉着江译随便聊了两句七班的话剧。
  十分钟后,文艺晚会准时开始。
  主持人说的词儿像是从很多个xx卫视的xx晚会的开场词那东拼西凑组合而成的,都是大家熟悉的那么几句,很亲切,也很专业,很有春晚的感觉。
  主持人聊完,舒甜跟着大家鼓了第一波掌。
  又默默把手缩回了校服袖子里。
  拉链拉到下巴处,领子竖起来,瑟瑟发抖。
  ……什么坐得高看得远。
  都快被冻死了呜呜呜。
  越高的地方风越大,而且还是四面八方吹过来的,防不胜防。
  像是脱光了在寒风中跳舞一样。
  她想直接走人,但又心系两样东西。
  一个是她做编剧的七班话剧,舒甜实在是很想看看《白雪公主 is studying》这个沙雕剧演出来的效果。
  再一个。
  就是身边又愚钝又甜美的暧昧加暗恋对象,她不想放弃这么好的独处机会。
  得,忍吧。
  高一一班的人表演的是合唱,舒甜没仔细听报幕,不知道什么歌,只看到台上每个人手里都有乐器。
  她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挨个念出来:“吉他、二胡、小提琴、架子鼓,诶……那个人手里那个是……葫芦丝哈哈哈哈哈!”舒甜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江译,“江译哥哥你快看,我从来没见过这几样乐器搭在一起啊,会不会很奇怪哈哈哈哈哈!”
  结果身边的人半天没动静。
  她觉得奇怪,转过头想叫他,刚好对上他略带疑惑的眼神:“你是……冷?”
  “……”
  舒甜一愣。
  她听到他这么问,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正缩着脖子缩手缩脚,为了活血热身,腿也没停下抖动——总之就是一副畏畏缩缩神经兮兮的样子。
  估计在他看来,她应该是整个人身上贴了五个大字,“我要冻死了”。
  舒甜的校服宽松,她的手完全包进了袖子里,还能甩动的那种长度,她“啊”了一声,不着痕迹地直起腰来,伸长了脖子,在寒风中稳住自己的声音不要抖:“不怎么冷,就有点儿。”
  ——诶?
  不对啊。
  她为什么要装?她这时候应该抖得更厉害,然后眼泪汪汪地吸吸鼻子,哭唧唧地说“我好冷”才对吧?
  ……真是太不懂得把握机会了!
  万一江译真的信了她不冷——
  耳边突然响起来拉链拉开的声音。
  舒甜一下子转头,看见他正准备脱外套,立马伸手制止住他的动作:“不用不用的,你脱了的话今晚肯定会感冒!”
  “……”
  “而且你发烧刚好,别脱啊!”
  舒甜看着他又把校服外套穿好,刚松了一口气,气还没喘完——
  他突然在她面前摊开左手,声音淡淡的:“手给我。”
  舒甜猝不及防:“啊?”
  江译没有再说话,隔着校服抓住了她的右手。
  舒甜心脏一蹦。
  隔隔隔着校服,牵牵牵手了!
  下一秒——
  他的手,钻进她的校服袖子里,很准确地抓住了她已经冻僵了的手。
  舒甜感受着他手掌包裹着她的感觉,温热的感觉从指尖一直蔓延到胳膊、沿着脖颈到脸颊。
  两人在校服袖子里很隐晦地牵手——江译下面做着这样的动作,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就那么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也不说话。
  但舒甜觉得他,很喜欢这样。
  因为她也是。
  舞台上的音乐声很大。
  但好像都隔着一层东西,听不太真切,离她很远。
  舒甜一直没有移开视线,她看着江译眨了眨眼,睫毛漆黑一片。
  “那,”鬼使神差,她也眨了眨眼睛,递出去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这个也要。”
  “……”
  “不然,会吃醋的。”
  ※※※※※※※※※※※※※※※※※※※※
  定语没想好。
  写了六千字也没写完,但是明天一定可以告白了!——松了一口气不用吃屎了的作者如是说。
  今天送大家一个小剧场!么么哒!!!!
  (看完评论回来补一句。。宝贝们你们的关注点不要放在奇奇怪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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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之“乖”》
  舒甜发现,江译很喜欢对她说一个字——
  舒甜七岁的时候挑食,她留在江家吃饭,因为江译说她吃了青菜才会带她出门玩,她不情不愿地逼自己吃光。
  江译就会摸她的头,说:“乖。”
  舒甜十岁的时候,收到同桌的小情书。
  在江译的教导下,这些东西统统都要给他过目,所以每次上交,江译就会接过情书,对她说:“乖。”
  舒甜十三岁,在初中受了欺负,一个电话打给了不同校的江译。
  江译三两句给她摆平了之后,没有嫌她麻烦,反而心情不错的样子:“乖。”
  直到后来——
  他们在一起很多个年头,领了证的第一晚,初尝禁果,食髓知味。
  舒甜被折腾得头晕眼花,眼角发红,“我好累,我不要了……”
  “……”
  然而江译沉默了三秒,很罕见地没有听她的话,重新覆上她的嘴唇,带着她开始新一轮征途。
  舒甜边哭边听到他在她耳边说的那个可恨的字。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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