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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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在皇帝早朝的时候, 正打算去和昭容处坐坐的夏云姒刚走到延芳殿门口就让庄妃挡了回来。
  “姐姐有事?”她气定神闲地望着庄妃问。
  庄妃眉头紧锁着看看她, 当着宫人的面又不便问, 便硬将她推回了屋。
  “姐姐怎么了?”夏云姒接着问。
  庄妃正示意宫人留在外头,又自顾自阖上殿门。转过身来, 复又打量了她好几眼,才边去落座边问她:“你与皇上,是怎么一回事?”
  夏云姒立在那儿没动,反问:“什么怎么一回事?”
  庄妃挑眉:“还打哑谜便没意思了。”
  夏云姒笑了声, 瞧出她是真有些着急就不再卖关子,摇一摇头:“庄妃姐姐不必担心我。”
  庄妃看着她:“如何能不担心?我在宫中这么多年,见过的被皇上亲自下旨撤了绿头牌的嫔妃总共也没有几个。虽说她们大多不是死罪,可后来也是哪个都没翻身——远的不说,便说你进宫那时压下去的胡氏, 现在可还有人记得么?”
  夏云姒淡声:“可我已在妃位了。”
  庄妃不由一瞪, 显是觉得她太看轻了此事。夏云姒忙又道:“姐姐别气。”
  说着终是也过去落了座,见庄妃的手搭在榻桌上,就伸手过去攥了攥她的手:“姐姐只消知道我是惯不肯吃亏的性子便可。眼下这样的情形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无非是因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不吃亏的法子罢了。”
  庄妃眉心皱得愈发深了:“你倒与我说清楚, 究竟是怎么了?”
  夏云姒原不欲与庄妃多说, 但庄妃既直言相问,便不好不说了。
  她便斟字酌句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但到了最后那一环, 倒没细讲自己离开紫宸殿时打了怎样的算盘, 只说平铺直叙地说她认了那些事,便走了。
  庄妃听得瞠目结舌:“你怎的胆子这样大!”
  夏云姒口吻闲散:“我当时便是解释,结果也是不会更好的……再说,我也生气。”
  “你倒还生气?”庄妃揉起了太阳穴,一味地摇头,“拿亲生儿子去算计,不被察觉则罢,如今被察觉了,皇上如何还能容得下你?你竟还有胆子与他赌气!快别闹了,你可还有大事要办。我带你去紫宸殿告个罪,好好跟皇上赔个不是去。”
  “不去。”夏云姒淡淡摇头,一副小女孩赌气的模样。
  庄妃气结地看她,她一哂,又道:“姐姐若真心疼我,就依着我的法子帮我。”
  庄妃屏息:“你还要如何?”
  “想让阖宫都知道我失了圣心罢了。”夏云姒托着腮,边思量边恳切道,“我拿皇子算计之事姐姐也可透出去一些……‘子虚乌有’那个程度便可,莫要坐实了我这罪名。其他的事,姐姐皆不必管。”
  她说着望向庄妃,眨一眨眼,又低下眼帘:“姐姐信我,我当真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庄妃犹是锁着眉,但看她这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中倒放松了一些。
  她不知夏云姒是突然怎么了,不知一个一直步步为营的人为何突然这样耍起了小性子。但她知道夏云姒说得没错——她从来是不肯吃亏的。
  她与大小姐不一样。大小姐自幼在长辈们的千娇万宠里长大,满京城的贵女加起来也没有几个比她身份更尊贵。什么都有便往往不爱去争,反倒更容易忍让。四小姐却全然不是那样,素来是要事事都争个高低、算个明白的。
  若大小姐有四小姐一半的计较……
  唉。
  庄妃已数不清自己为此慨叹过多少回,却终是斯人已逝,想这些都太迟了。
  .
  待得庄妃走后,夏云姒还是去了和昭容处。
  失宠嘛,总要有点失宠的样子。唉声叹气自怨自艾她不在行,与旁的嫔妃一同坐坐、打发无事可做的时光,便是另一种活法了。
  她又到底已身居高位,即便一朝失宠,衣食也还无忧,能寻的乐子多了去了。饶是传歌舞姬来热闹一场太过嚣张,传到皇帝耳朵里未免不妥,也还有许多别的事可做。
  不过三五日,夏云姒就在和昭容宫里尝试了洛斯的推拿之术。
  推拿在宫中也是有的,常与针灸为伴,嫔妃们腰酸背痛时都爱让医女来按一按。但即便如此,这洛斯的推拿在夏云姒瞧来还是好生新鲜——既豪放又新鲜。
  其实早在她刚诞下宁沂时,和昭容便曾怂恿她尝试,说这法子颇是有助于身姿恢复,她一度大受诱惑,却在细想之后还是婉拒了。
  因为此法需要往身上涂什么油,又需按遍全身——这便意味着连中衣也穿不得,最多只能盖一层随时可以揭开的薄绸。
  于是纵使知道都是和昭容从洛斯带来的侍婢来按,夏云姒当时也接受不得,觉得不成体统。
  可现在——失宠就要有失宠的样子,失宠嫔妃颓靡无助,哪还讲得了那许多体统?
  便见和昭容的寝殿之中房门紧闭,精油浓郁的香气荡漾满室,两位佳人身覆几近半透的薄绸,一个趴在贵妃榻上、一个趴在罗汉床边,都是慵懒无限。
  这推拿之术真是极易让人放松,几下揉下去,夏云姒就犯了困,哈欠连天地说要睡了。
  和昭容扫了她一眼,声音也发懒:“窈妃姐姐体不胖,心倒宽——宫里的传言都那么难听了,姐姐还有心思日日到我这儿来逍遥?”
  夏云姒完全耷拉在贵妃榻上:“不然我能如何?又不能与那些人争吵,还不如到你这儿来躲懒。”
  再说,又有什么可吵的?她倒巴不得那些对她难听的话来得再猛烈点。
  因为说来,她这回失宠其实有些尴尬。
  嫔妃失宠,大多会日子难过,宫中素来拜高踩低,失宠嫔妃被宫人欺负、甚至被克扣用度,都是难免的事。
  可她位份已太高了,高到宫中没有比她更为位尊的嫔妃。这般一来,就是她当真彻底失宠、一蹶不振地过完余生,只消这位份还留着,都受不了几分实在的委屈。
  这于旁人而言是万幸,但放在她现在的棋局上,是让她这棋少了许多精彩。
  为了将这棋下下去,她才不得不劳烦庄妃帮她散布谣言。
  阖宫现下都不敢惹她,一是觉得她位份高,二是尚在观望,想她或许只是一时失宠,又还年轻,来日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她若曾拿幼子算计过,那就不一样了——虎毒不食子,因为这种原因失了宠的嫔妃,如何还能在皇帝那里再得到宠爱呢?指不准哪天皇长子、六皇子就都要被带走交与别人,她能留一条命都是天恩。
  她需要所有人都这样想,需要所有人都觉得,她翻不了身了。
  庄妃也果然很会挑选时机,谣言传得既是分寸绝佳,又有迹可循。
  在具体事由上,庄妃全未提她究竟使了什么计,以免将她的罪名坐实。传出去的话里只说她自然不干净,否则仪婕妤罪大恶极,皇上为何不杀仪婕妤呢?
  在她当下的情形上,庄妃也并不提她现下到底过得如何,只说她日日去拜访和昭容,每次一去“房门紧闭”,“想来是心中憋闷,与和昭容哭诉呢”。
  亦真亦假、半虚半实。夏云姒因为心思恶毒而彻底失了圣心的模样在日复一日的流言蜚语里,逐渐变得栩栩如生。
  这些传言,他该是也会听说一些的。
  他会听说正好,她也需要他听说。
  因为当下距离事发那日也已过去些时日了,他冲脑的火气散去,总会冷静一些,冷静中被她的古怪反应勾着,又不免一次次地去想那天的事情。
  他总会发觉,那天她看似决绝冷硬的回话里,其实是透着委屈的。
  那在这样的传言中,他就不免会想若她是当真委屈怎么办?
  那除却那一日,还有目下失宠时的这许多,就都成了他给她的委屈。
  当皇帝的,或许没几个会在意失宠的嫔妃受不受委屈,可若他原本就对这些都心存疑虑,就不一定了。
  如此这般,转眼十余日过去,到了三月末,宫中的情形便不知不觉不同了。
  夏云姒在三月廿八这一天头一回尝到了被克扣用度的滋味——尚服局制好了新衣送来,那来送衣裳的女官仍低眉顺眼的,瞧着恭敬,说出去的话却是:“今年织造局送进来的绸子较往年少些,太后太妃们又都怕热,不得不早做一批夏衣给她们送去。娘娘您这边便少些,您多担待。”
  瞧瞧,说得多好听!拿太后太妃压着,让她说不出半点不高兴来。可话里话外,却不肯添上一句“日后再给您补上”。
  放在往年,哪有人敢少她这里的东西。便是她尚是才人那会儿,也没人敢这样明着扣她的。
  夏云姒淡然微笑:“好,不妨事,有劳女官了。”
  目送那女官颇有气势地带着一众宫女们离开,她释然而笑,长吁着气,搭着莺时的手转回殿中:“火候差不多了。”
  宫人们敢欺负她了,嫔妃们就更敢,她也就该去众人面前露露脸了。
  几日后向顺妃问安的机会便正合适。逢十五那一日的问安她称病未去,这一回她去就是。
  说起来……指不准皇帝也会去一趟呢。
  因为仪婕妤的罪名在几日前恰好彻底定了,里里外外都问了个清楚,连佳惠皇后当年的死因也又被扯出了一些。
  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他都得亲自去一众嫔妃面前说说,才是个态度。
  啧,正好给他个机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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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姒:唉,失宠嫔妃就要有失宠嫔妃的样子。常日无聊,跟好姐妹做做马杀鸡去吧。【慵懒地打个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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