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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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见的恶
  chapter 25
  从女子监狱回到支队, 陆俨刚在办公室里坐下,方旭和张椿阳就敲门进来了。
  方旭将一年半前霍骁的车祸档案放在桌上, 说:“陆队, 这份档案我们研究过,认为当时在车祸中丧生的霍骁的司机王欣极有可疑。”
  张椿阳跟着说:“我们查到,王欣死后不到两个月, 他家里人就收到共计三百万的汇款, 名义上说,这是霍氏集团对王欣家属的慰问金和工伤赔偿。”
  三百万,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远高于国家规定的工伤死亡赔偿标准, 至于“慰问金”这个名目, 文章可就多了, 可大可小, 就看发放机构的意思了。
  陆俨眯了眯眼,很快将档案翻开,看到事故的描述过程。
  当时事故发生在一个十字路口, 是绿灯, 对面正常行驶的小货车穿过路口, 而本应该在旁边路段等候红灯的霍骁的车, 却也在同一时间驶出路口。
  结果, 小货车车主陈语已经快速打满方向盘了, 可还是躲闪不及, 直接撞上霍骁的车身。
  而就在相撞之后,小货车车轮打滑,直接翻倒。
  当时车内有三人陷入昏迷, 分别是小货车里的林玥, 轿车里的霍骁和司机王欣。
  陈语是唯一一个还保持了一点意识的,当时路口的监控也拍到了,陈语试图去解开林玥的安全带,可是因为车头被撞的凹陷,林玥的身体卡在座位里,再加上她当时怀了孕,肚子偏大,陈语无法帮林玥挣脱出来。
  直到小轿车的车头引擎盖的位置,突然起火,进而发生爆炸。
  而监控里拍到的最后的画面,正是被压在下面的驾驶座上的陈语,他努力的想将副驾驶座的林玥从上面推出去,直到轿车的火势蔓延过来,渐渐将小货车包围住。
  接着,又发生了第二次爆炸。
  因为时间是清晨,四周没有其他车辆,如无外力干涉,这两辆车原本都应该被烧个精光,幸运的是,刚好有两辆正在道路作业的洒水车经过。
  作业工人也反应很快,立刻用车上剩下的水,将火势熄灭。
  档案到此,陆俨闭上眼,抬手在额头上敲了几下,然后问:“说说你们的看法。”
  方旭和张椿阳对看了一眼,随即张椿阳先开口:“这个案子交通大队的人第一时间就去现场查过,最终判定就是交通事故,所以连痕检科都没有通知。但是我们将调出来的监控拿去痕检科给冯科看过,冯科一眼就看出有古怪。”
  而冯蒙所谓的“古怪”有两点,第一点就是,为什么霍骁的车竟然在红灯的情况下,飞速冲出路口,是司机睡着了,还是刹车失灵了,这在档案中完全没有提到。
  至于第二点,则是霍骁的车不仅造价高,性能也好,按理说这样的车不至于在出这类车祸之后,会发生那样的爆炸。
  方旭接道:“火势扑灭之后,车内四人均被送医。因为爆炸点距离王欣最近,王欣当场死亡。林玥则是因为车祸后头部遭到重创,到医院没多久就走了。至于陈语,则是因为缺氧而导致休克时间过长,送医当晚去世。就这个现场来看,我们两个一致认为,车祸的主要责任,是因为司机王欣违章驾驶。可是王欣家人却在事后两个月内收到多笔霍氏集团的打款。那些钱与其说是慰问金,倒更像是‘封口费’。”
  听到这里,陆俨睁开眼,看向两人,问:“王欣的家人查过了么?”
  张椿阳:“查过了,事发后不到半年就离开江城了,现居历城,而且还在那边买了商品房。”
  陆俨又问:“那么负责这次交通事故的交警,你们查了么?”
  方旭:“查了,我们也找到本人核实过,那位警员说其实他一看监控就觉得不对,还跟上级请示过,希望刑侦介入,可是这件事最终判定只是交通事故,案件根本没有送到分局。他觉得事有蹊跷,可是也不敢多问。”
  张椿阳接上:“哦,还有件事,当时把这件事压下来的交通大队副队长,听说最近检察院那边正在盯他,好像是跟受贿有关,而且他扯上的事儿还不少。”
  陆俨一顿,脑海中的思路瞬间串联到一起。
  隔了几秒,陆俨开口道:“受贿,交通大队副队长,三百万的‘慰问金’,你们联想到什么,尽管说,大胆一点。”
  这次,是方旭先回道:“我认为,这是一次伪装成‘意外交通事故’的故意杀人案,王欣是以命换钱,针对的目标就是霍骁和陈语。根据霍骁送来的录音,可以知道幕后策划者有两人,分别是霍雍和康雨馨。以霍雍的身份和财力,他能直接收买霍骁的司机,掌握霍骁的行踪,并让人在车里做手脚。”
  张椿阳跟着说:“还有陈语,陈语在事故之前一直在调查陈末生案件的内情,还在最后一次探监时,对陈末生说,他已经快要查到冤枉陈末生的真凶了,这个人就是刘吉勇。现在看来,刘吉勇应该也参与了车祸事件,因为只有陈语死了,刘吉勇嫁祸陈末生的事,才不会被陈语揭发。”
  陆俨点了下头,抬眼扫过两人,问:“那么康雨馨呢,她在这里面又扮演什么角色?”
  方旭和张椿阳同时一怔。
  方旭说:“现在我们的初步判断是,康雨馨一开始想接近的人是霍骁,这件事应该是失败了,两人之间还发生了一些冲突。”
  张椿阳:“而且这个冲突已经严重到,令康雨馨要涉及杀人的地步。”
  此言落地,屋里很快陷入沉默。
  方旭和张椿阳一直看着陆俨,只见陆俨皱着眉头,眯着眼睛,神情中还浮现出一些疑惑。
  直到陆俨将沉默打破,说:“这件事不如换个角度去想,康雨馨是什么为人?”
  方旭说:“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张椿阳接道:“凡是妨碍她的人,她都不讲情面。”
  陆俨点了下头,遂淡淡道:“那么对于霍骁,其实他们之间并不需要起冲突,只要康雨馨觉得,霍骁阻碍了她的路,以她的性格,就会想办法踢走这个拦路石。”
  方旭面露恍然,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捋:“所以康雨馨要转移合作对象,和霍雍达成交易。”
  张椿阳说:“既然达成交易,双方就要表示‘诚意’,而霍雍最想做的事,就是清除霍骁,因为只要霍骁还在,他不但会压霍雍一头,也会阻碍康雨馨和霍雍的合作。”
  又是几秒的安静,陆俨将档案合上,交还给两人,说:“这样,明天先按照计划,给刘吉勇做一次笔录,把这件事跟他挑明,再把现在掌握的证据跟他透露三分,刘吉勇做贼心虚,一定会把他知道的部分交待出来。”
  方旭、张椿阳:“是,陆队。”
  两人很快离开办公室,刚出门口,张椿阳就想起一茬儿,问:“不过,你们说这事儿霍廷耀知不知道呢?”
  方旭一顿,接道:“他两个儿子暗地里斗得天翻地覆,他不可能看不见。”
  张椿阳:“可是这可是人命啊,要是那天霍骁也死在车祸里了,霍廷耀还能稳坐如山?”
  而在办公室里,陆俨也正想到这一点。
  那三百万,既是以霍氏集团的名义分批拨出去的,那霍廷耀必然会知道。
  霍廷耀既然知道,却没有“大义灭亲”,反而还替小儿子遮掩,这事要是换做不了解情况的人,多半会以为霍廷耀是太爱霍雍。
  可事实上,霍廷耀此人极要面子,霍雍做了那么多丑事,霍廷耀的态度都是能遮掩就遮掩,能善后就善后。
  从他对霍骁和霍雍的态度上就能窥见一二,霍廷耀两个儿子都不爱,他最爱的是他自己。
  ……
  傍晚,夜幕初将。
  陆俨开车回到薛芃的小院,刚下车,就见到薛芃牵着巴诺出来了,手里还拿着巴诺最喜欢玩的飞盘。
  薛芃见到陆俨回来,也是一怔:“今天怎么这么早,还以为你要加班。”
  陆俨下车,揉着巴诺的狗脑袋,笑道:“工作顺利,就按时下班了,不过明天可能要忙。”
  薛芃:“嗯,我明天也回去上班了。”
  眼瞅着两人就这么站着聊上了,巴诺在原地焦急的跑了两圈。
  薛芃笑了,很快将飞盘扔远,巴诺一路狂奔,追到飞盘。
  陆俨说:“那我先进去,我来做晚饭,你们先玩。”
  薛芃诧异的看向他:“你?真的假的?”
  陆俨却面色很稳:“当然是真的,保准能吃。”
  正说着,陆俨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正是夏铭。
  陆俨拿着手机进了屋,关上门后接了起来:“喂。”
  夏铭上来便说:“陆队,我们已经找到炸弹狂徒的行踪,正在部署收网。另外,刚才我们的同事在机场截住了艾筱沅,她想离开江城。目前我们只能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将她带回警局。”
  艾筱沅要走?
  陆俨拧了下眉,走进厨房一边洗手一边对夏铭说:“无论如何要看住她,不能让她离开江城,这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夏铭:“当然。”
  陆俨:“冯齐正那边,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先针对爆炸案和□□。”
  夏铭:“好,我明白。”
  正说到这,进来一个插播电话,响了两声又断了。
  陆俨和夏铭交代完,再一看屏幕,发现刚才的电话是秦博成打来的。
  陆俨立刻拨了回去。
  电话刚响,就接了起来。
  秦博成说:“小俨,我听你妈妈说,你前两天找过我?”
  秦博成的声音有些低,也带着疲倦。
  陆俨知道,他现在一定正在为网上那些和霍氏集团有关的,且闹得沸沸扬扬的丑闻烦心,事情发酵到现在,已经不再是某一家企业的形象和产品问题,已经上升到整个江城。
  陆俨从冰箱里拿出菜和肉,同时飞快的整理了思路,第一句便是:“秦叔叔,能否这两天抽出一点时间给我,我想和你谈谈霍家和霍氏集团。”
  秦博成的时间很宝贵,而且这件事也不适宜迂回,所以陆俨选择了开门见山。
  “霍家。”秦博成一顿,似乎并不惊讶,却还是问:“好,那就明天吧,不过你具体想和我谈什么内容,你的‘提纲’,已经准备好了么?”
  这话问的很有意思,需要细品,秦博成和陆俨之间很少这样用词。
  陆俨笑了下,将冰箱门关上,说:“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就怕您看了,会觉得我准备的太全面了。”
  安静了两秒,秦博成也低笑出声:“这么说你是真的准备好了,我也希望是。这样吧,明天你下班后过来,我在家里等你。”
  陆俨:“好,明天见。”
  陆俨将电话切断,又站在原地待了片刻,这才将装蔬菜的塑料袋解开,开始摘菜。
  虽然刚才的对话不过寥寥数句,但里面的暗示和信息量已经足够了。
  秦博成没有明说,可是陆俨却从他的话风里听出来,上头应该是已经决定下一步的整顿方案,绝对不是姑息。
  而且到了这个阶段,无论是关于霍氏集团还是霍家,都不应该再讨论可能性,而是直接出方案。
  ……
  薛芃和巴诺进屋时,陆俨已经焖上米饭,还准备好了要炒的菜。
  薛芃洗完手,伸头一看,报了菜名:“西红柿炒鸡蛋,蟹黄豆腐,小白菜汤?”
  陆俨淡淡笑了:“全中。”
  薛芃:“听上去是不错,可是你真的会做么,这两个菜是很简单,但是要做的好吃不容易啊。”
  陆俨:“不好吃就叫外卖,这次就当练习了。”
  薛芃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想练厨艺了?”
  陆俨清了下嗓子,说:“总不能老让你跟着我吃外卖,过日子还是得练几道拿手菜。”
  薛芃挑了下眉,遂歪头看他,眼睛里带着好笑。
  陆俨一顿,不明所以:“怎么这么看我?”
  薛芃却答非所问道:“哦,我下午睡了一小会儿,还做了个梦。”
  陆俨问:“梦见什么了?”
  薛芃背靠着案台,看着他打鸡蛋,说:“梦见咱们在高中的时候,你一路跟踪我,还怀疑我要自杀,还说话惹我生气。”
  陆俨愣了两秒,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你那时候脾气挺大的。”
  薛芃瞬间睁大了眼:“分明是你招我。”
  陆俨笑了下:“又是我?”
  薛芃:“不然呢?”
  陆俨没吱声。
  薛芃转而又道:“不过你现在和那时候不一样了,我总觉得你是不是偷偷上了什么话术课,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特别中听。”
  陆俨“哦”了一声,十分正经的接道:“我倒是觉得,你是看我人顺眼了,所以我说话你也觉得中听了。有句话不是说么,情人眼里出西施。”
  西施?
  “臭美。”薛芃笑出声,接着又话锋一转,说:“我先去洗个澡,等会儿来当小白鼠。”
  ……
  薛芃进了浴室,站在莲蓬头底下,任由水流冲刷着头发、面颊、身体。
  她的假期即将要结束了,这要是换做之前,她是不会心甘情愿的放这个假的,在家也是无所事事,还不如去市局加班。
  而且泡在实验室里,原本就是她的爱好和消遣。
  可是这一年和以往都不一样,发生了太多事,那些变故直接改变了她心中长久以来认定的东西。
  就好像薛奕。
  这两天陆俨在市局查案,薛芃就留在家里,一个人面对密室里的资料。
  那些资料,如果是陆俨来看,他研究的是案件,是逻辑关系,是每个人在这盘棋里扮演的角色,也是布局者下一步的动作。
  而她看到的,却是自己的亲人不同以往的另一面。
  薛芃每看一页资料,都不由得在想,当十年前的薛奕看到这一页时,她的心境是怎样的呢,内心是否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情感上是否也在历经挣扎?
  薛芃相信,无论是令薛奕做出决定,通过霍骁而靠近权势,还是对薛益东的死抱有怀疑,她迈出的每一步,对于一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女生来说,都是艰难的。
  就连成年人,都未必有那样坚决的心志。
  薛芃不禁自问,如果换做是她十年前就看到密室里的东西,她会怎么做?
  答案是,她不会和薛奕走一样的路。
  这大概就是她们姐妹之间最大的不同。
  薛奕一向喜欢冒险,好奇心重,胆子大,也聪明,这些是她的优点,却也成了害死她的缺点。
  曾经薛芃以为,她和薛奕是很像的,虽然薛奕看上去很外向,可是在做事上,薛奕并不鲁莽,她很心细,也很注重细节。
  可那些密室里的资料,却令薛芃推翻了这层认知。
  或许,她真的太低估薛奕的胆识了。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发现。
  ……
  半个小时后,薛芃下了楼。
  桌上已经摆好两菜一汤,陆俨正在盛饭。
  薛芃闻到香味儿,来到桌前,先是惊讶,随即惊叹:“这两道菜不是外卖吧?卖相挺不错的。”
  陆俨勾起唇角,带了一点得意:“当然。”
  陆俨第一次展示厨艺,竟然没有翻车,还吃到见底。
  饭后陆俨煮了一小壶咖啡,薛芃负责刷碗。
  两人就站在水池前聊着天。
  只是闲聊了不到五分钟,就拐到公事上了。
  陆俨将白天的进展告知薛芃,先是在女子监狱给钟钰做的最后一次笔录,然后是霍骁车祸的进一步调查。
  但这里面最让薛芃震惊的,还是钟钰提到的,茅子苓用来分尸霍雍的厂房,曾经就是霍氏集团起家租赁的地方。
  薛芃顿时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嘴里喃喃道:“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陆俨说:“也许st这样安排,是为了诛心,可我倒不觉得这一招真的能诛霍廷耀的心。”
  薛芃一顿,回想了一下霍廷耀的做事风格,包括陆俨和他的那番对话。
  的确,霍雍的惨死,对霍廷耀的影响并没有正常人理解的那么大,霍廷耀的确受到打击,可悲伤的成分却少之又少。
  思及此,薛芃说:“对了,我也有一个发现要告诉你。”
  陆俨问:“是什么?”
  薛芃很快拉着陆俨进了书房,书房的地板和桌子上,摊着一堆资料夹,都是薛芃白天看过的。
  两人坐下后,薛芃将她分类的逻辑告知陆俨,二十年前的分别是化工污染,污水检验,还有一小部分因为设备问题而引起的化工事故。
  薛芃拍了一下薛益东留下的资料,说:“我爸的调查,是广撒网,没有重点针对,起码在这叠资料里,提到的因违规操作而导致化工污染的工厂有十来家,霍氏只是其中之一,但相比其他家资料算少的。”
  薛芃又指向十年前薛奕留下的那几个档案夹,说:“化工污染这部分,我姐记录的不多,她不懂这行,就连涉及到高世阳和李兰秀的部分,也比较模糊,基本上是粗略带过,可见当时常叔叔也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
  “所以我姐针对的,主要还是沈志斌、刘吉勇这几个人。他们关系到的是陈末生那条线上的人物,最多牵扯到的是康雨馨、霍骁和方紫莹,和化工污染无关。”
  陆俨仔细听着薛芃的概括,并时不时点一下头。
  直到薛芃话锋一转,问:“在我刚才的描述里,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陆俨安静了几秒,又将薛芃刚才的话回忆了一遍,先是一怔,随即问:“你是说,这些资料里,没有一份是直接针对霍家的?”
  “对。”薛芃说:“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十年前,哪怕常叔叔已经查到高世阳和李兰秀了,但这些东西,都没有和霍家产生直接联系。”
  陆俨沉吟不语,转而想到,是啊,就连当初调查高世阳和李兰秀的案子时,直接证据的涉及都是在两人的生活当中。
  而且他们那时候已经退休多年,和死因最终牵扯上关系的还是三十多年前的化工事故,所以中间和命案无关的工作经历,就在侦查重点筛选的时候直接排除掉了。
  也就是说,就连警方介入调查,也是要基于合理的怀疑基础展开,没有怀疑,自然也就不会有针对调查。
  更何况是薛奕和常智博这样的普通人?
  这些资料既然没有指向霍氏,那么在十年前,薛奕和常智博应该还没有锁定霍家。
  思及此,陆俨说:“根据今天钟钰的供述,陈凌和钟钰找到高世阳,关注启辉的灰色支出,是这十年间的事,那时候薛奕已经不在了。而那个账本也只能间接证明,霍氏集团投资的第三方检测公司,和一些化工企业之间有内幕交易,不能直接指向霍氏主导。但按照逻辑推断,启辉化工这样中等规模的厂子,要建立起那么庞大的灰色交易网,难度很大,这里面一定有更有势力和背景的企业在布网牵线,启辉化工只是其中一个织网的环节罢了。”
  薛芃接道:“逻辑推断是没错,但是在十年前,以我姐和常叔叔能接触到的资料,以他们的视角来看,霍氏绝对不会出现在他们的怀疑名单里。还有,我爸的资料提到有问题的工厂有十来家,如果常叔叔怀疑我爸的车祸是人为,而且和这些工厂有关,那么他的怀疑目标也应该多达十几个。后来这些年,常叔叔应该就是在做筛查工作,而确定霍家就是目标的契机,应该就发生在我姐遭遇不测之前。”
  陆俨:“你是说,最后是薛奕发现了问题?”
  薛芃点头:“我想,也许我姐最初和霍骁在一起时,是因为她看中霍家的背景,这在silly talk的帖子里,和她和我妈的对话里,都有提到。但是在这个过程里,我姐或许因为一些事,发现了霍氏的问题,进而发现霍家可能和我爸的车祸有关,这才招来不测……”
  只是一说到这里,思路又卡住了,因为又关系到方紫莹。
  方紫莹,正是那“不测”中动手的一环,也是整件事里最无法解释的扣。
  薛芃叹了口气,又道:“咱们在发现密室之前就锁定霍家,是因为silly talk的指路,所以咱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十年前,st组织还在摸索阶段,我姐和常叔叔、韩故也没有明确的针对对象。”
  “而且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我爸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另有内情?难道他们研究过案发现场,还是看到过交通大队的调查档案,或是有其它线索……”
  陆俨自始至终都没有打断薛芃,听得十分认真,同时也跟着展开思路。
  的确,薛芃指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这就和警方查案的道理一样,在锁定目标之前,首先要针对广撒网的调查结果,揪出一个或者几个怀疑对象,再重点去调查。
  可是常智博并不是警察,他也没有广撒网的调查能力,他又是如何从中认定薛益东的车祸可能是人为呢?
  想到这里,陆俨说:“以常叔叔和你父亲的关系,他一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不过要解开这个疑问,也不一定要问他。明天我就联系交通大队,把你爸爸的交通事故档案调过来,一看便知。”
  ……
  等两人研究完档案,将资料收回密室,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陆俨去洗了澡,出来时,薛芃已经靠坐在床头,手里还捧着一本书。
  陆俨扫了眼封面,是催眠读物。
  他皱了下眉头,没有评论,转而又折回浴室,将头发吹干。
  几分钟后,陆俨抓了抓蓬乱的头发,回来将灯关上,进了被窝。
  一阵窸窸窣窣声之后,陆俨听到了旁边的翻身声。
  然后,就听薛芃叫他的名字:“陆俨。”
  陆俨:“嗯?”
  薛芃:“老住在我这里也不是事儿,咱们上班也有远。要不明天把还没有看过的资料装上车,去你那里住几天?”
  陆俨原本是平躺的,这时也翻过身,在黑暗中对向薛芃,应道:“住几天都没问题。那以后呢?”
  薛芃问:“什么以后?”
  陆俨说:“以后,是不是一边住一星期,还是周末过来,周一到周五在我那里?”
  薛芃似是笑了一下,没有多言,只是朝陆俨靠过来,直到两人的身体挨到一块儿,薛芃伸手搂住他的腰,钻进他怀里。
  陆俨却是身体一僵,下意识往后退了下,却没真的退开,还伸出手臂让薛芃枕着,遂咽了下喉结,低声说:“躺好了就别动了。”
  薛芃声音里带笑:“我这不是冷么?”
  陆俨没接话。
  黑暗中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随即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起了。
  陆俨一边给薛芃揉着后腰,一边问:“腰还酸么?”
  薛芃“嗯”了一声:“酸。”
  陆俨吸了口气,又试探地问:“那要不,再等两天……”
  薛芃回道:“好啊,我无所谓。”
  又是一阵沉默。
  陆俨给她揉腰的动作却没有停,过了一会儿,又问:“现在呢,还酸么?”
  薛芃轻笑出声,反问:“你是不是非得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陆俨没吱声。
  就这样,每隔一小会儿,陆俨就问一次。
  薛芃始终在笑。
  直到那笑声被吻住了,揉腰的手也跟着滑向他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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