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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见的恶
  chapter 6
  薛芃在二楼翻找了许久, 找出一床全新的被子,还有一身薛益东生前留下的衣服, 也是新的, 包装都没有拆。
  此时的陆俨正在卧室对面的实验室里看薛益东的笔记,他也只是随便翻看,心思并不在那些白纸黑字里, 直到他看到几段描述江城周边村庄河水和土壤污染的记录。
  薛益东生前是地质研究所的专家、教授, 也是那时候江城响当当的人物,晚上在饭桌前, 陆俨听秦博成的那几段话, 心里也颇受触动。
  秦博成不是个话多的人, 也很少这样去夸一个人, 尽管秦博成没用过任何赞美之词, 言语间却流露出敬佩之情。
  秦博成提到了薛益东对江城的贡献, 而在薛益东的笔记里,也刚好写到了他生前所接触的个案。
  根据规定,像是化工厂这样的建筑, 必须和居民区距离超过六百米以上, 而和河道之间则要建立五到十公里的隔离带。
  可是薛益东这里提到的几家问题严重的化工厂, 距离村民的居住区只有一百米, 和河道之间别说是隔离带了, 干脆就将污水直接排放进村民们常用的河水里。
  村民们平日喝水, 已经不敢再喝井水, 改喝自来水,可是灌溉庄稼却要用河水。
  薛益东这里还写到,在化工厂建立之前, 这几个村子的土壤就被检验过, 发现土壤里还有很多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所谓一方水土一方人,这些有益的微量元素就在无形中提高了村民们的抗衰老能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几个村子的平均寿命才远远高于其他地方,这一点很像是历城的长寿村。
  然而建立了化工厂之后,整个生态平衡都被破坏了,养殖户的湖里出现了大量死鱼,湖水发出非常刺鼻的臭味儿。
  而薛益东就是被此事惊动了,从城里赶到当地,采集样本,询问环境和村民们的生活情况,再将样本带回实验室里做研究。
  可临走之前,村民却抓着薛益东问,会不会闹大了,他们就会被追究责任,会不会不让他们在村子里住了,会不会被相关部门找麻烦等等。
  这件事后来就惊动了政府,政府也承诺会严格处理,还说不用两年,就会将环境恢复到原状。
  可是薛益东的笔记里却说,按照他的估计,别说两年,就算即刻拆掉化工厂,环境上的修复也最少要花二十年,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
  至于恢复原状,连他都不敢保证,这就像是碎掉的碗,就算粘起来,也会有裂缝。
  陆俨看到这里,放下笔记本,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晚饭时秦博成会说,若是江城再多几个薛益东这样的人物,他们的工作会好做许多。
  秦博成还说,很可惜,后来这些年再也没出现过薛益东这样的人。
  干实事,还得不怕事敢出头,更要有足够的学识,三者缺一不可,这样才能及时发现问题,反应问题,追究问题。
  陆俨叹了口气,这时就听到薛芃叫他:“陆俨。”
  陆俨一顿,抬脚走到对门。
  卧室里,薛芃就站在床边,拨了拨有些凌乱的头发,说:“也不知道衣服合不合身,你试一下,楼下的洗手间不能淋浴,要洗澡就在这里。”
  她指了一下和卧室相连的洗手间。
  陆俨扯了扯唇角,将全新的居家服拆开,款式很复古,像是上个世纪的东西,但东西质量却不错,是纯棉的。
  陆俨说:“我去换上。”
  话落,他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
  不会儿,陆俨出来了,就立在门口:“很合身。”
  薛芃正在给新被子套被罩,闻言转身,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眼,说:“好像肩膀有点紧,幸好是棉的,穿穿就松了。”
  陆俨笑了下,很快将套被罩的工作接手。
  薛芃又去找全新的洗漱用品,凑齐一套,一股脑的塞给陆俨,说:“你先洗澡。”
  陆俨拿着东西折回洗手间,快速冲了澡,出来时带着一身的水气,湿漉漉的,头发已经擦过,毛巾就搭在头上,落在肩上。
  卧室里却不见薛芃。
  陆俨也没急着出去找她,在卧室里环顾了一圈,随即走到床边坐下,拿起床头柜上的书,翻了几页。
  这本书竟然是《证据法学》,陆俨有些意外,里面的知识点都属于刑事诉讼法的领域,和薛芃的工作有关系,却又不是直接关系。
  陆俨就坐在那里看着,刚好看到目录里有这样几个标题,分别是“证据的排除与例外”、“证据的可采性与排除”、“不能用以证明过错或责任的证据”等等。
  陆俨顺着目录翻开书页,读了几段,忽然明白了薛芃看这本书的用意。
  他是刑侦,薛芃是刑技,他们的工作是一体的,他负责侦查,薛芃就负责物证技术,在立案起诉阶段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按理说,只要严格按照程序来做,他们最终向监察机关和法院提供的证据就是合法的,理应被采纳。
  当然也会有各种例外,比如在程序中出了错,证据受到污染,或者存在瑕疵,或者刑侦、刑技人员工作疏漏,被抓了把柄,那就很有可能在诉讼环节中别排除掉。
  警察也是人,是人就会出错,所以就更要在起诉之前,尽可能的将证据的逻辑链组合完整。
  陆俨翻看了两页,听到上楼的声音。
  薛芃很快进来了,说:“下面的床我已经铺好了,你在看什么?”
  陆俨笑道:“你的床边读物。”
  薛芃走过来坐下:“是我用来当催眠读物的。”
  陆俨:“有帮助么?”
  薛芃想了下,说:“有的。有一些我曾经认为十拿九稳,一定会被采纳的物证,被法院排除掉了,以前觉得纳闷儿,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刑侦、刑技的破案思维,和刑诉法的思维,很多时候不能完全融合。”
  陆俨合上书,笑了下,握着她的手,应道:“我记得我父亲生前说过,他们那代人大多数人做警察,都是奔着情怀和理想去做,要除暴安良,要伸张正义,虽然刑警的职业死亡率比缉毒警还要高,可是抓到罪犯却很有成就感,听到受害者家属说一声‘谢谢’,觉得有千斤重。只是有时候也很无奈,因为到了刑诉法过程里,可能又会得到与自己的想象截然相反的结果。”
  两人都是警察,薛芃一听就明白了陆俨的意思。
  她轻声举例:“比如咱们认为应该死刑的犯人,最终只判了二十年。”
  陆俨垂下眼,吸了口气:“那时候我还小,我问父亲,为什么有些律师要为坏人辩护。”
  听到“坏人”这个称呼,薛芃笑了,这还真像是小孩子说的话。
  人,怎么能以好坏区分呢?
  但恰恰是这个“坏人”,表现出了当时陆俨问这个问题时的困惑和义愤。
  陆俨继续道:“我父亲说,法律不是铡刀,而是天平,它不能主观,它要在犯罪和伦理人情之间达到一个平衡,它要保障犯罪人的权利。我当时很不解,我又问,为什么坏人要被法律保护呢?我父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我举了一个例子。”
  这个例子说的是,一位身单力孤的母亲,她的孩子被害死了,她为孩子报仇,杀了凶手,而她自己也成了凶手,面临审判。
  陆俨说:“在这个案件中,凶手既是加害者,也是被害者。我父亲问我,如果我是法官,我该怎么办?我很为难,想了很久,好像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薛芃也跟着思考了片刻,说:“人情上来说,也许大家都希望那位母亲可以轻判,但在法律上来说,他们做的是同样的事。”
  陆俨:“后来我父亲问我,如果一个法官仅凭个人感受去判案,故意给他认为的‘坏人’判的重,给他认为的‘好人’判得轻,那么又该由谁来判定,这个法官的主观判断是正确的呢?只有一视同仁,既保障好人的权利,也保障坏人的权利,这样的法律才不会成为一些人任意妄为的工具。”
  “若是一个无辜的人被推上法庭,接受审判,所有证据都指证他就是凶手,所有人包括媒体都认为他应该千刀万剐。而法官也在这时遵照民意,判处死刑。可是就在死刑之后,证据又出现反转,证实他不是凶手。这时候该怎么办?”
  薛芃接道:“你举的例子让我想起陈末生。如果十年前他被判的是死刑,对于很多不明真相的人来说,他们只会认为,这是罪有应得。那之后也就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申诉书,不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所有人都会认定,沈志斌就是陈末生杀的。”
  说到这,薛芃将头靠向他的肩膀,却不防碰到了他的湿发。
  薛芃又快速站起身,将吹风机翻出来,插上插头,说:“头发不吹干要感冒的,你就知道念叨我,自己却不注意。”
  陆俨一怔,将书放回到床头柜上,嘴唇动了动,却没有为自己分辨一句,反而乖乖坐好,腰板也挺得很直。
  薛芃来到他面前,将暖风开到二档,一边给他吹着头发,一边用手指梳理。
  一时间,卧室里只有电吹风的“轰轰”声。
  陆俨沉浸在温暖中,因为头发在额前来回滑动,热风也时不时滑过脸颊,令他不得不半眯着眼睛。
  而目光平视的地方,就是薛芃的居家服领口和前胸起伏处。
  陆俨暗暗吸着气,小心绷着身体,越发觉得口干了。
  此时听着吹风机的声音,再回想刚才的谈话,又顿觉荒谬,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坐在薛芃的床上,跟她讨论着法律的平衡性,和证据法学之类的话题。
  一想到这,还真的笑了。
  薛芃刚好关上吹风机,用手拨了一下他的头发,说:“好了。”
  再低头,刚好对上他的浅笑。
  薛芃问:“你笑什么?”
  陆俨垂下眼,应了:“没什么。”
  薛芃又古怪的瞅了他一眼,说:“那我去洗澡,你自己随意吧。”
  陆俨点头:“嗯。”
  薛芃抬脚进了浴室。
  门合上,不会儿就传来流水声。
  陆俨原本坐在床边听着,不到半分钟就坐不住了,又起身回到对门,将刚才翻出来的笔记收好。
  想了想,待在对门也不妥,又下了楼。
  楼下沙发前有一个柔软蓬松的圆垫子,巴诺就趴在上面,好像很舒服。
  陆俨扫了狗崽子一眼,笑了,在沙发床前坐下,用手揉了揉巴诺的头,巴诺抬了下眼睛,撒娇的发出“呜呜”声。
  陆俨又试了试沙发床的弹性,不会太软,躺下时腰部也有足够的支撑,而且棉被和被罩都是新的,有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
  陆俨躺下后刷了会儿手机,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听到楼梯处传来薛芃的声音,说:“陆俨,十点了,早点睡吧,我也睡了,晚安。”
  陆俨先是一顿,还以为薛芃会下楼,但转念一想,十点了,是挺晚了,便说:“好,晚安。”
  陆俨将灯关上,躺在床上许久,却了无睡意。
  而楼上,薛芃将头发吹干,就钻进被窝,吃了一颗褪黑素,等药劲儿上来,就关灯睡觉。
  临睡前,她还在回想陆俨方才的话,还有他唇边的浅笑。
  薛芃将头往被窝里埋了埋,也跟着笑了。
  ……
  只是这一觉,薛芃睡得并不踏实。
  也许是下午看到了silly talk的帖子,加上晚上暖气烧得比较热,睡着没多久,薛芃就开始做梦。
  一个接一个,但梦境却很模糊,好像有着复杂的剧情和人物关系,可是揉在一起却乱七八糟的。
  薛芃中间醒了几次,来回翻身,甚至将手脚放在被窝外透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觉得冷了,加上她又做了个梦,人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她梦到有人死了,梦到她和陆俨一起去案发现场查案,有很多血腥的画面,还有很多证据出现。
  他们逐一排查,终于锁定了犯罪嫌疑人两人,却又在这个时候发现了更可疑的第三人。
  然后又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剧情,比如第三人又如何狡辩,如何与警方周旋。
  这时,第三人的律师出现了。
  而这位律师不是别人,正是薛奕。
  薛芃和薛奕在梦中对弈,双方都坚定着自己的立场,寸步不让。
  薛芃坚守原则,不枉不纵,讲究证据和实事求是。
  而薛奕则认为法律应当客观公正,就算是被告,他的权利也应该被保障。
  姐妹俩因为观念的碰撞和最终的判决,最终吵了起来。
  薛芃一下子醒了。
  她睁开眼,安静地躺在黑暗中,过了好一会儿还有点缓不过神。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下午看了silly talk的帖子,睡前又和陆俨聊了法律如何,而大脑需要在睡眠中整理消化白天吸收的资讯,进行重组,没想到在这个过程里,给她编织了这样一个梦境。
  薛芃叹了口气,坐起身,将床头柜上的灯打开,下意识就要去拿水杯,却发现水杯根本不在旁边。
  哦,她把水杯落在楼下了。
  薛芃挣扎了一会儿,纠结会不会吵醒陆俨,可是口又实在很渴,嗓子都觉得干疼了。
  两分钟后,薛芃终于坐不住了,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走下楼梯。
  楼下十分安静。
  薛芃无声的来到开放式小厨房里,打开一盏小灯,果然在案台上看到自己的水杯。
  她拿起来喝了两口,水已经凉了,却很解渴。
  陆俨睡的沙发床被两排书架围着,圈在客厅里,从薛芃这个角度,只能透过书架的缝隙,看到那里鼓起的棉被。
  薛芃喝了半杯水,喘了口气,觉得喉咙终于舒服了。
  她正准备拿着杯子上楼,这时就听到书架后传来一道嗓音:“薛芃?”
  紧接着,那鼓起来的棉被就动了,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薛芃一顿,走过去说:“我下来找点水,是不是吵醒你了?”
  说话间,她也绕过书架,就着微弱的光,看到躺在被窝里的陆俨,他头发有些乱,眼睛微眯,见到她后笑了一下。
  然后,他向她伸出手臂:“我也有点渴。”
  薛芃将剩下的半杯水递给他,接着坐到沙发床边,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巴诺。
  直到陆俨将半杯水喝光,问:“水有点凉,你怎么不烧点热的,也不怕胃凉。”
  薛芃说:“怕吵醒你。”
  陆俨叹了口气:“我没事,其实我也没怎么睡着。”
  薛芃接过杯子,放在一边,问:“怎么,认床了?”
  随即就打了个很轻的喷嚏,鼻子有点痒。
  陆俨往后挪动身体,腾出一块地,顺手将棉被打开:“你穿的太少了,先进来。”
  薛芃也没犹豫,顺着他腾出来的地方躺下。
  棉被在她身后合上,炙热的温度笼罩下来,将她团团围住。
  薛芃挨近他怀里,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她身上的凉,和他的热,形成鲜明的对比。
  等薛芃缓过劲儿,才问:“是不是睡沙发不舒服?”
  “倒也不是。”陆俨清了清嗓子,隔了两秒,才低声道:“是我心猿意马,定力不够。”
  薛芃一怔,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陆俨用笔尖碰了碰她的额头,吸了口气,又道:“想到你睡在楼上,我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薛芃笑了,忽然问:“有没有怪过我?”
  陆俨不解:“嗯?怪你什么?”
  薛芃:“怪我没有早点答应你。”
  陆俨“哦”了一声,说:“没有,我觉得现在很好。要是你早答应,咱们也未必能像现在这样,踏踏实实的在一起。”
  这倒是。
  薛芃想了一下,她和陆俨的性格磨合了很多年,主要是她太别扭,很多事想不明白,而陆俨也面临过两次卧底任务,加上后来钟隶的离开,她和陆俨因此有了龃龉,再后来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案子。
  在这个过程里,他们的精力时常被外面的变故牵引走,实在难以集中在对方身上,尤其是她,几乎要把感情从生活里剔除掉了。
  薛芃正想到这,就听陆俨问:“今晚是不是做噩梦了?”
  薛芃安静了两秒,才点头。
  陆俨又问:“梦见什么了?”
  薛芃将梦境简单描述了一遍,说:“很多都记不清了,但是和姐姐争吵的那段,我还有印象。”
  都说梦境是潜意识的映射,她也不知道她和薛奕的不合,意味着什么。
  是内心的恐惧么?
  薛芃说:“如果她还在,现在应该是江城最出色的律师,将来还会成为最大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可是我却不希望,看着她变成另外一个韩故。”
  陆俨一叹,抬手顺着她的头发,说:“就算会出现一时的意见不和,不理解,这也只事磨合的过程。长远来看,你们早晚都会在职业上找到新的平衡点。就像咱们之前聊的那样,法律也在犯罪和伦理之间不断的寻找平衡,它不够完美,但它会更好。”
  薛芃将他搂紧了,说:“为什么你每次都能安慰到我,好像一下子就能切中脉搏?大家都说,男人和女人是很难说到一起去的,因为思考方式不一样。”
  陆俨问:“怎么不一样法?”
  薛芃回忆了一下,说:“男人喜欢讲道理,女人喜欢讲感情,女人要讲感情的时候,最烦男人讲道理。”
  陆俨轻笑:“就像我每次说你,你都嫌我唠叨?”
  在昏暗中,薛芃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字:“嗯。”
  这小动作被陆俨尽收眼底,他仍是无声的笑,笑出一口白牙,胸膛跟着起伏。
  薛芃抬眼瞪他:“你又笑什么?”
  陆俨收敛了几分,又把话题绕回到刚才,说:“我之所以每次都能安慰到你,那也是因为你愿意听我说话。”
  “嗯?”薛芃问:“怎么讲?”
  陆俨:“若是你把耳朵闭上,把心关上,那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觉得与你无关。你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的。”
  薛芃一愣,又回顾了一下过往,仿佛高中时有过那么一阵,等考上公大之后才逐渐好转。
  想到这,薛芃问:“你是在我前面考上公大的,后来你在学校里看到我,明明知道我性格冷,脾气臭,不好相处,为什么还愿意主动理我?”
  陆俨半真半假地说:“因为我知道,要是我不理你,你恐怕很难交到朋友。”
  薛芃:“那你是同情我?”
  陆俨没有立刻接话,沉默了片刻,似乎正在回忆。
  薛芃就一直盯着他,直到他目光落下,低声应了:“其实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有一种吸引力,吸引我接近你。咱们来自同一所高中,有过共同的经历,我知道你发生过什么事,也知道你站起来,最后考上公大有多么艰难。那些事,在我再见到你的那一刻,全都涌了上来。”
  薛芃一下子说不出话了,只是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觉得眼睛有些酸。
  她的心,原本早就因为薛奕不幸离世的打击,渐渐掏空了,她不想接触任何人,更不允许陌生人走进她的世界。
  自然,她也不会想到,陆俨会在那个契机出现。
  十年的时间,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一个人最年轻的时光,这十年他们在彼此的人生里留下太多足迹,多到她早就习惯了这个男人的存在,掏空的心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填满了。
  薛芃闭上眼,嗅着他身上的气息,直到意识逐渐模糊,听到陆俨说:“是不是困了,睡吧。”
  薛芃无意识的点了下头,动也不动,就这样靠着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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