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炙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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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之后,赵宋官家的龙纛突然西向入关,当即便震动了整个天下。
  须知道,在这之前,大宋在关中已经有了两个完整的集团军,分别是韩世忠都统的御营左军与吴玠都统的御营后军,两军合计多达六万之众……当然,就算是韩世忠那里可能还有点兵员数字上的遗留问题,在赵玖直接插手到统制官一层后,渐渐的也不可能差太多了。
  五六万之众,足以在防务角度妥当应对关中局势了,而若加上赵玖此番带来的御营前、中、骑军精锐,关中地区的赵宋兵力实际上已经有了八九万,表面上更是直接过了十万,如果再考虑到处于关洛之间的李彦仙部,那十万这个数字即便是实际上,也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实打实的十万之众,加上运输的民夫与一旦开战立即征召起来的辅兵,便是封建时代‘几十万大军’的典型套路了……换句话说,在交通、通信、同时参战兵力有限的这个时代,大宋在关中地区囤积的野战部队是绝对有能力掀起一场决定性战役的。
  至于赵宋天子的那面龙纛,与包括了韩世忠、岳飞、李彦仙、吴玠、曲端在内的许多大宋当世名将一起涌入关中的实际情况,却是更进一步增加了这种可能性,让任何人都不敢怠慢。
  于是乎,金军开始大规模动员,大名府的部队转向黄河沿岸,河东的部队立即南压到河中府,只有隆德府的女真部队保持了沉默,这是因为这个位置本来就很微妙,完全可以看局势做后手。
  与此同时,仓促之下,为了方便指挥,金国四太子、魏王完颜兀术与他三兄晋王完颜讹里朵不得不临时互换了各自部队的指挥权……来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四太子完颜兀术正式接管了河东、河西战场,也就是西路军的指挥权;与此同时,三太子完颜讹里朵也轻骑出了燕京,却是直奔大名府坐镇。
  这还不算,金国都省副相完颜希尹也立即出华北重镇真定府,以总揽后勤。
  一时间,只有大太子、辽王完颜斡本与一位此时实际上不能有任何发言权的秦会之留在了燕京坐镇。
  然后,金军的快马信使便开始在燕京、真定、太原、大名府、隆德府、西京(大同)、延安府、大宁县、河中府等要害城镇之间往来不断,而金军的最高层也实际上在通过这种方式进行意见交换,并针对局势发起讨论。
  而这个时候,女真人就不得不面对一个绝对的、核心的疑难问题了。
  平心而论,女真人不怕战争,他们不可能因为之前的几场败仗就丧失作战勇气,而且此时他们的兵力、他们的战斗力依然是毫无疑问居于上风的。但一个严肃的问题在于,要不要渡河去战?!尤其是赵宋官家摆明车马,就是指着延安与延安身后的西夏横山一带的山区去的。
  须知道,宋金交战七八年,抛开常规战斗、非战斗减员,对女真人而言,最大的两个痛处分别来自于鄢陵反击战与尧山一战,前者让东路军丧失了十几个猛安的建制,后者让金军东西两路同时崩溃了四个万户,造成了实际上约小两万部队的减员。
  对于拥有整个华北和整个辽地的女真人来说,部队数字可以轻易抹平,建制可以轻易重建,但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当然是战斗力上限的大大下滑。
  坦诚的说,女真人是有一点手忙脚乱的,别看他们应对的非常利索与妥当,但实际上高层那里没有任何战斗的准备,中层与基层的官兵也不愿意渡河去劣势战场作战,重演可能的失败……而与此同时,随着春日的到来,黄河开始凌汛,可以想见,凌汛结束后黄河下半段的河面主动权又将是宋军水军来控制,这就使得在宋军兵力空虚的黄河下游开辟新战场,使宋军首尾不能相顾这种理所当然的设想迅速落空。
  换言之,宋军倒是精心挑选了时间,明显有备而来。
  金军固然手忙脚乱,西夏人更是不堪……因为交通延迟的缘故,讯息在他们那里是呈积压状态的。
  两个月前,西夏国主李乾顺才接到赵宋官家的私人嘲讽,想了想,可能是针对自己封锁横山,控制蕃骑的试探……故此,李乾顺先是花了三五天消气(好歹是东亚权力榜前十的男人),又稍微跟国内文武讨论了一下应对方式,扭扭捏捏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咬牙装个怂,在接到书信半月后给大宋发了个认怂的回信。
  当然了,蕃骑是不可能给的,碑也是不可能砸的,《灵芝歌赋》也不可能抹去……前者叫资敌且不提,即便是后者那也是李乾顺文治的标志性物件,是他确立汉学为纲的重要见证,而且身为一个登基快五十年、年纪也快五十岁的国主,他在国内也丢不起那个人……只是告诉赵官家与宋人他已经埋起来了而已,反正宋人又不可能来兴庆府亲眼做个见证对不?
  而接下来的事情不必多言,这边信件发出去,那边女真人就来找他,隐隐约约的提出了给地什么的……本来李乾顺就是在两个鸡蛋上跳舞,前一段时间离开大金去找大宋也就是意思意思,现在女真人又说要承认粘罕的承诺给地了,李乾顺自然乐的回到大金温暖怀抱。
  当然了,李乾顺真不是傻瓜。
  延安这块地他心里是一万个想要,西夏人也是一万个想要……须知道,当年李乾顺亲妈动员了全国男丁,然后带着才十三岁的他御驾亲征那一回,就是冲着横山一带来的,控制保安军、绥德军、晋宁军与延安府,掌握黄河几字形内侧所有地区也一直是西夏人的终极梦想。
  然而,代价又是什么呢?
  天底下哪有掉饼子的事情?娄室都死了!大宋第一名将、坐镇关中的主将韩世忠封号是什么?家乡在哪里?完颜活女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乾顺心里一清二楚。
  故此,这一两月内,这位西夏国主一面强行压制内部的蠢蠢欲动,一面与金人展开密集的外交接触,大肆贿赂金国西京(大同)留守完颜讹鲁观(阿骨打六子,兀术六弟)……按照这位西夏国主的想法,最好是不要延安府,而是拿黄河内侧的辽国故地,河清、宁边一带,而如果女真人愿意将麟州折家给他,他愿意封折可求为王。
  一句话,太刺激的事情不要做,背后发财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了,女真人同样不是傻子,眼看着活女那边要和平解决,对西夏人也敷衍起来,两个月下来,别说延安府了,也别说什么麟州折家了,连河清军这种挨着沙漠所谓鸟不拉屎的黄河内侧地盘都不愿意给西夏人。
  一时间,李乾顺气愤难耐……以至于一上朝就跟自己心腹说个不停‘女真人连一个河清军都不给我’!
  怨气之重,溢于言表,与之前得知女真人要给地时的惊喜心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也正是这种惊喜与怨气,让这位东亚诸国中年级最大,也是最有政治经验的掌权者忽略了大宋那边的动向……高守义送来的那些邸报,李乾顺并不以为然,因为延安府的讨论与问题是切实存在的,宋人发牢骚也是正常的。
  而且再说了,按照李乾顺的理解,如今宋人将邸报大肆公众化,使得这种东西变成了明显摆给外面人看的玩意,那在这上面发的东西就应该都是象征性的、试探性的,不能做真的讯息。
  还没有那个年轻大宋皇帝送来的《史记》更有价值,因为那本书代表了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男人的私人态度……哪怕那个男人只有二十多岁,大约相当于他李乾顺年龄的一半。
  但是然后,大宋皇帝就率军西援了,而且说要打延安、打横山!接着,女真人又来了,又说要西夏出兵帮忙守延安,守住了,就送延安!
  这边还没消停呢,一个高丽人居然来了,端着东京官话,要他李乾顺去长安负荆请罪?!
  一个连一个的,可把大白高国的这位皇帝给恶心坏了。
  然而,再恶心,事情摆在面前,大白高国都必须要做出应对与反应。
  大白高国皇廷,位于兴庆府(后世银川)东端的皇宫内正在召开朝议,年近五旬、满是抬头纹的大白高国皇帝李乾顺端坐在上方,两侧文武分明。
  与戴着金冠、束着金腰带(蹀躞)的那些使臣不同,此时殿中无论文武多是圆领窄袖紧身衣在身,然后文臣又戴幞头,武将多戴小金冠、小银冠而已……至于李乾顺本人,更是戴着高冠,穿着团龙袍,系着束带。
  这副形状,跟西夏立国时的装束相差太远,但仔细瞧瞧,契丹、汉、西域、草原的特色都能显露一点,也算是文化大融合了。
  当然了,再仔细看的话,还是会发现一个西夏特有的重要特征,那就是短发外加飞鸟状的发型。
  没办法,这是李元昊立国时‘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政策的延续,哪怕是完全推翻了‘蕃礼’,施行了‘汉礼’的李乾顺也无法动摇,只不过自己的鬓角浓密一些,头上尽量不秃罢了。
  而正如这个发型暗示的一般,西夏王朝似乎也始终无法脱离自家偏狭的风格。
  回到眼前,虽说殿中文武秩序井然,但谁都知道,这不是什么‘汉礼’的功劳,而是事情的疑难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那些姓李的、姓嵬名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但反过来说,事情虽然疑难,却并不复杂,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反而也不需要去过度讨论了。
  首先,所有人都知道,去长安肯定是不能去的。
  然后,晋王嵬名察哥稍微试探性的提出,不妨答应金人请求,出兵横山,协助女真人守延安……但随即招来汉人宰执薛元礼的反问,之前数月,金人对大白高国的轻视已经很明显了,如果去了延安,结果女真人撤走了,宋人又来了,算怎么一回事?
  难道要在延安那满是汉人的地方跟宋军主力决战?他嵬名察哥居然比完颜娄室还能打?
  于是,这条意见很快也就被否决了。
  到了这个时候,固然是无人说话了,但方案也呼之欲出了。
  “那就这么办吧!”
  眼看着无人再开口,李乾顺思索许久,终于艰难定了调子。“再怎么说,西夏在宋金之前都只是小国,小国便要有小国的自知之明……千方百计,都是为了生存罢了!薛相公!”
  “臣在。”薛元礼即刻出列,却是俯首相对。
  “你随那个高丽人一起,亲自走一趟长安。”李乾顺喟然道。“带五十匹骆驼,一百匹好马,再选些金器什么的。对了,还有那只西域送来会念佛经的白鹦鹉,朕听说那个赵宋小官家也是个崇佛之人,也带过去给他看看……到地方言辞谦卑一些,必要时可许诺放开横山蕃骑,开放马市……而若宋人索要靖康后朕亲自取的定边军数寨,也可以与他!”
  “皇兄!”听到这里,四十来岁的察哥到底忍不住再度出列。“这是资敌。”
  “权宜之计罢了!”李乾顺略显烦躁。“朕当然知道大白高国与大宋之间绝难相安,但当此十数万精锐,该低头便要低头。”
  薛元礼俯首愈甚,察哥也无言语。
  “至于女真人那里,延安是不能要的,但要说清楚咱们没有与大金作对的意思,非只如此,真到了大金与大宋相决的时候,大白高国只会助金,绝无二心……”李乾顺压住紧皱的眉头,复又唤出一人。“芭里祖仁……你是朕的御史中丞,你去与女真人说。”
  一名党项文臣当即出列,小心应声。
  “就这样吧,且散了!晋王随朕去后宫说话!”李乾顺吩咐到这里,也觉得有些不耐,直接拂袖起身向后,只有晋王察哥紧随其后。
  而众人清楚,接下来无外乎是要增兵横山,而既然增兵横山,肯定是晋王领兵,国主带晋王去后宫单独讨论,却也让文武都无话可说。
  不过,李乾顺与其弟察哥转到后宫,却并没有直接讨论出援事宜,反而直接在后宫院中唤来了几名巫婆巫汉,让这些人当着兄弟二人的面焚烧艾草,熏烤羊胛骨,当然了,其中免不了要一边跳舞一边给羊胛骨发功之类的……这个过程漫长而又无聊,但兄弟二人却都一声不吭,只是紧紧盯着巫婆巫汉中间的那块羊胛骨而已。
  而许久之后,随着最近处巫婆一声呐喊,恰如晴天霹雳,干燥的羊胛骨终于裂开了一条缝,而大白高国最尊贵的两个男人见状齐齐起身,匆匆来到跟前,准备细细去看裂纹形状。
  原来,按照西夏人笃信的巫蛊传统,此举唤做‘炙勃焦’,正是要看羊胛骨被熏开的缝隙来判断吉凶,而且一定要烧出两道缝来才可用……其中,第一道缝是主缝,主缝上生出的第二道缝被称之为客缝,都是极为重要的。
  按照经验,主缝一出,客缝马上也会出现的。
  果不其然,就在李乾顺与察哥来到跟前不久,主缝之上肉眼可见,很快就生出了一条更细的客缝,到此为止,巫婆巫汉们齐齐停下,为首那名嗓门极大的巫婆更是以干艾草裹住焦黑的羊胛骨,准备奉给晋王察哥,乃是让察哥捧着给国主去看的意思。
  然而,素来尊崇汉礼的西夏国主李乾顺半点都等不得,居然直接劈手将羊骨夺来,就趁着西面贺兰山方向射来的午后阳光来看此纹……但是,平素观察‘炙勃焦’水平很高的李乾顺,只是一看,便也登时懵在当场。
  无他,虽然巫婆巫汉们在生出客纹之后第一时间停手,却不料是炙烤的余热发挥作用,还是李乾顺夺得太快,用力过猛……这一道主缝之上,却已经连续生出两长一短足足三处客缝,而且每一条缝居然都比主缝更长更大,弎缝左右横织,着实让人惊疑。
  “这‘炙勃焦’废了。”察哥看到自家兄长脸色不好,赶紧插嘴劝慰。“明日咱们再做‘生跋焦’好了……”
  生跋焦,是西夏国内第二流行的占卜方式,主要是经过一系列步骤杀一只羊,然后取羊肚子里的肠子,看肠子里面食物、粪便的分布情况来做推断。
  “怎么可能废了,这种事情本是要看第一次的……”李乾顺无奈将羊胛骨扔在地上,摇头相对。“只是天意让此卜超出朕所识,可见此番之艰难。”
  “谨守横山便是。”察哥赶紧再劝。“咱们与宋人百年对战,从来是谁攻谁要吃亏……咱们守住横山,任他宋人如何嚣张,时日一久也要退兵。何况。俺一开始便觉得,宋人还是虚张声势的多一些。”
  “你不懂!”李乾顺低头看着地上的羊胛骨,不顾两手乌黑,直接扶膝而坐。“咱们大白高国立国百年,但终究是个小国……譬如之前李良辅阴山葬送了万余之众,国家到现在还不能恢复元气,可宋人呢?那几年葬送了得有百万之众吧,居然还能再打回来?大宋丢了整个河北、河东,几百个州军,还能这般锋利,咱们若是丢了横山,便是亡国之危了。所以,便是宋人虚张声势又如何,真能无视吗?”
  察哥也有些讪讪。
  “现在朕怕只怕宋人皇帝太年轻,强要逼迫我们,与我们作战,到时候横山周边三国大战,咱们想要自保,只能被迫出全军,而金人看到我们出兵,却又故意隔河不动,有意消耗我们……这就艰难了。”李乾顺放弃了对羊胛骨的注视,复又站起身来,仰头望着西面依稀可见的贺兰山,愈发摇头不止。“今日朝会上,薛元礼给你,也给朕留了脸……没有提天佑、永安之祸。”
  嵬名察哥原本还不是太在意,但闻得最后几个字,却是陡然色变,甚至当即眼皮跳了一下。
  所谓天佑、永安之祸,说的是李乾顺生母小梁后执政时,为了稳固自家权位,不顾实际,强行动员全国之力出征大宋,导致的西夏亡国之危。
  第一次,是天佑民安七年,小梁后带着儿子,动员五十万丁口,举国伐宋,进军延鄜路,也就是延安府、绥德军、保安军一带了,结果是大败而归。
  第二次,是两年后的永安元年,彼时李乾顺勉强成年,有了一定号召力,却还是无法阻拦自己的亲生母亲,于是小梁后再度动员全国四十万丁口,举国伐宋,最后在平夏城下溃败而归,只能向辽国去援,确保大白高国的存续。
  且说,西夏核心地带无外乎是黄河三套中的前两套,建国之初不过一百余万人口,后来大力开发河套,扩张河西,全盛时也不过是三百万人口,而三百万人口,又有多少可征调的男丁?
  十五以上,花甲以下,五十万便是西夏国极限了。
  而这种举国之战,一旦受挫,甚至不用受挫,只要稍微维持一阵子,便会引起整个国家国力的倒退。这一点,从第二次小梁后出征放弃了更远的横山,选择距离首都更近的平夏城为目标,而且动员丁口从五十万变成四十万,就已经可见一斑。
  至于第二次再次溃败之后,连本土防御都无法组织防御了,就只能去寻辽国干涉。
  实际上,小梁后那两次作死,才是西夏距离亡国最近的一次。
  而这,就是小国寡民的悲哀,哪怕它是个以武立国的国家,是个武德充沛的民族,但国力上限摆在这里……大兵一动,便是举国之力,一旦受挫或者无功而返,便要休养生息许多年才能缓下来。
  何况,西夏真正的机动兵力也不足。
  两次战役,五十万、四十万中大多数终究只是后勤转运人员,所谓十二军司二十万大军更是胡扯,那些都是军民合一的党项与诸族部落而已。
  西夏真正的举国之兵不过七八万便到极限了。而且各处又都有驻扎,野战兵力能有四五万也到了极限,核心铁鹞子,不过数千。
  这一点没人比李乾顺、察哥更清楚。
  嵬名察哥名扬天下那一战,也就是杀掉刘法那一次,无论是哪一方记载都清晰无误,刘法固然是被迫率军轻出,但由于他突然攻到西夏腹地灵州城下,察哥其实也是被迫决死……双方激战一日,刘法依然继续突围,最后被困绝地而死。
  而刘法当时手上多少兵呢?两万。
  察哥很可能只有两万步卒,和数千铁鹞子,是靠典型的步兵对垒,骑兵绕后突击而胜的。
  明白了西夏的捉襟见肘,也就明白了李乾顺‘一切为了生存,生存就是一切’的军事外交理念,也就明白了赵玖为什么要赌这一波,当然了,也自然会明白李良辅阴山那一战,为何让李乾顺丧胆到直接杀了结发妻子与一手抚养的至亲长子了。
  因为那一战,不光是一次战败,更重要的是,女真人在战斗中展示出了强大的追击歼灭能力……一战而溃,让西夏人损失了数千人,宋人也能做得到,但与宋人不同的是,女真骑兵的坚韧在战后发挥了极大作用,完颜娄室与完颜银术可的持续追击,使得后撤的西夏兵马在一处突然暴涨的野地河流面前遭遇到了致命打击,无数西夏骑兵淹死在了那条不知名的河流之中,使得西夏精锐部队减员甚重。
  “横山以外,能动兵马,五万步兵,朕给你三万,六千铁鹞子也尽数与你。”李乾顺见到察哥终于重视谨慎起来,这才喟然。“你带到横山去,和云哥、合达他们联兵一起,加起来足足有五万之众,横山一带的丁口也随你招募使用……想来还是能替朕守住横山的!但千万不许出横山,替金人火中取栗!这也是朕唤你过来专门叮嘱的要害!懂了吗?!”
  “懂了!臣弟指着佛祖起誓,绝不出横山半步!”察哥咬牙赌咒,却又有些忧虑。“可皇兄,俺若带走了大半兵,你这里最多两万,可还要紧,宋人葫芦河或者瀚海突袭又如何?”
  “若是瀚海过来,便是找死,若是葫芦河那种地方,最多能来两三万兵,朕将这两万兵放在灵州,看住瀚海,顶住葫芦河口,还不行吗?”李乾顺脸上的皱纹终于微微舒展。
  察哥微微颔首。
  而李乾顺稍微一顿,却是不顾手上乌黑,直接去摸着自家弟弟金冠旁的‘鸟翅膀’然后,恳切相对:“察哥且去,朕昨日梦见佛祖,他与朕说,等熬过去这一遭,必能让大白高国再传一百年!”
  察哥愕然抬头,只见自家这位雄才大略的兄长立于王廷院落之中,身着团龙袍,带着高金皇冠,一手向前摸着自己的发髻,一手负于身后,周围尚有艾草的烟气缭绕,却又有初春阳光自西面贺兰山上射来,映照在这位西夏皇帝的脸上,显得金黄一片……此情此景,居然有了几分神圣之态,便是那些皱纹也显出了几分佛理来。
  而察哥闻得那般言语,复又观得此景,心中且惊且惧且喜且诚,却是当即跪地,就在那羊胛骨旁叩首以对:“臣弟愿为兄长与大白高国再战一百年!也请皇兄再活一百年!”
  周围巫婆巫汉见状,赶紧随从下跪,众人这般动静,以至于空气中顿时又弥漫起了艾草特有的味道,而李乾顺长呼吸了几口气后,却也是如佛祖拈花一般,负手含笑起来……想想也是,不说佛祖与山鬼庇佑,便是这般君臣兄弟相得,又岂是那囚父囚兄的赵宋官家能比的?
  PS:感谢水长东~同学的再次上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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