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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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务已毕,黑衣人却并不离去,只看向一旁咬牙不语的段熙敏:“殿下最好不要试图动什么手脚,我们的东西上都是有机关的,若是乱动了,倒霉的便是您和燕家,切记。”
  段熙敏忍着心底一阵阵的寒意怒道:“你们还不走?!”
  “殿下——”黑衣人玩味的一笑:“今日之事乃是机密,最好还是少些人知道才好。”他目光扫过院中被母女二人之前一番对峙而惊动的仆婢下人,又看向了跪在地上的珊瑚,寒沁沁的露出一笑:“是殿下自己处置?还是……?”
  段熙敏猛的顿住,珊瑚难以置信的抬眼看着自己主子。
  “不——不——救救奴婢,奴婢绝不会到处乱说,殿下——殿下!姑娘,姑娘救我!救——”
  珊瑚惊恐的哭叫戛然而止,燕锦薇冷漠木然的看着,一声也未出,身后给她撑着伞的丫鬟手抖得连伞柄都快握不住。
  黑衣人呵了一声,就着雨水擦了擦手:“其他的……咱想着怕是殿下和姑娘的心腹,也就算了,如果事有不密,后果想必不用在下多说,那夜色已深,在下不打扰了,请殿下和燕姑娘好生歇息吧。”
  一语说完,扬长而去,段熙敏身子晃了晃,扶着丫鬟抖个不停的手才站稳。
  “珊瑚手脚不干净,偷盗主子财物,已经就地打死了,来人,拖出去!”
  第195章
  时光如梭,一晃已是九月过完。
  今年秋季雨水不断,从中秋直到重阳,始终淅淅沥沥不见晴朗,才入十月,寒气便已经逐渐漫了上来。
  此时并州一带秋汛决口的灾情早就已经无人不晓,帝京近郊也开始出现逃难到此处的灾民身影。
  并州这一场水患危害极其严重,整整一季的粮食尽数淹没在洪水之下,房屋田地,十不存一,侥幸逃得性命的灾民无家可归,为了活命,三三两两集结成群向着帝京一路乞讨而来,毕竟并州距离京畿并不太过遥远,与其逃往其他州县,还不如来这天子脚下,多少还能企望能得些眷顾。
  对于灾民的出现,建帝段铭启早就有所准备,提前就已经下旨处在并州和京畿之间的冀州州府尽力救济,多少能减缓部分灾民数量,勿使其继续流离。又早早就令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在帝京城外搭起了粥棚,严守四处城门,不令灾民冲击京城,如此才终于将结群而来的流民挡在了城外。
  然而即便如此,数量愈来愈庞大的流民也逐渐让帝京百姓心中不安了起来。
  流民聚集城外,天时又已渐冷,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员每日里忙得焦头烂额,一则要给老幼妇孺施粥,二则将流民中身强力壮的民夫就地征集,搭建临时的窝棚住所以备过冬,凡做工者按日领钱粮。
  一来给流民找到了事做,顾上了温饱,二来也立下了规矩,每日好生做工,不令流民四处作乱,有了朝廷尽力赈济,这才总算是安抚住了民心。
  流民也是百姓,若不是遭了水患无家可归,有谁愿意背井离乡乞讨度日?只要口中有食身上有衣,忍过这一个寒冬,待到明年开春,故乡水患平复,他们自然会回归故土,重新务农,休养生息。
  从天子到百官,心中都有这个认知,但前提是,要能平安度过今年的严冬。
  城外聚集的流民已有近万,如今就连帝京城内的百姓等闲都不敢出城闲逛,虽然朝廷在尽力救济,但又有谁能保证流民之中就真的全是善人?
  就连普通百姓心中都有如此的担忧,而早就从靖王密函中得知了并州水患的来由和后续疑点的皇帝陛下更是不敢大意,负责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绷紧了神经,戍卫京畿的西山大营也对这一批流民聚集的地带严加戒备,为此,已经调任西山大营的安国公世子卫肃衡已经有半个多月没着过家了。
  世子夫人秦丹珠有些忧心忡忡,而纪清歌也同样惦记着远在并州的段铭承。
  就如同每一次靖王出京后动向全无一样,这一次也是直到后来并州水患的消息传到了百官耳中,才有人猜测靖王是不是赶去了并州,而具体的消息直到朝廷紧急拍出的钦差抵达并州和靖王做了交接之后,也才终于确认。
  而在那之后,靖王的身影就又一次消失在了众人耳目之中。
  就连纪清歌都不知道如今段铭承究竟身在何处,她只收到过两次由天子遣宫人来传递的靖王私信,夹在密函中送抵御前,又被天子转交,但其上也不过是简单报了平安让她无需挂怀罢了,至于他人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无危险,半个字都没有提及。
  越是不知道详细,纪清歌心中就越是挂念,纠结多日,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提笔写了一封回信,里面细细的叮嘱段铭承要注意安危,注意旧伤隐患,又叮咛药茶有无常备,细细碎碎写完一看,竟然足足写了两页纸。
  纪清歌有些不好意思,又重新删减了一遍,勉强浓缩到了一页纸,再也删无可删了,这才候着又一次宫人来送平安信的时候,红着脸递了过去,请他代为层层转交。
  最终皇帝陛下拿到手的时候,神情微妙的瞪着那封好了口子的信封良久,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想要一阅的好奇心,而等这一封私人信笺终于随着天子密谕抵达靖王手中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十月中旬。
  段铭承此刻其实身在冀州,虽然并州水患导致当地死伤无数更是无处查对户籍,但他手下飞羽卫到底不是无能之辈,过筛一样细细的排查当中,很快就发现了集结的流民之中不少人的来历身份都颇为可疑。
  虽然口称自己是遭了灾的农人,但一个人的身份气质到底不是光凭嘴说就能彻底改变的。
  青壮男丁,孔武有力,下盘稳健,手上虽有老茧却与农人不同,口音也显得生硬,虽然混迹在灾民当中,但看上去并无多少饥寒交迫的样貌,与真正的灾民之间泾渭分明。
  近两个月来,靖王带着飞羽卫已经悄无声息的围捕了数十个这样的小型队伍。
  而随着飞羽卫的举动,这些看似零散分布在灾民队伍中的小型团体似乎也开始觉察出不妙,从一开始被围后装作无辜冒充灾民,已经开始甫一相遇便直接动手。
  今日这一场,更是直接劫持了灾民中的老弱当做人质,试图籍由无辜者的性命与飞羽卫周旋。
  这种情况不可谓不棘手,真正的灾民哪里想得到自己身边前一日还在诉说自家是如何遭了水患的乡亲竟会陡然翻脸,更不用说普通百姓本来也手无缚鸡之力了,猝不及防之下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毫无还手之力,而一旦凶徒开始暴起伤人,灾民更是四散而逃,一窝蜂的混乱之中往往就又会被歹人混迹其中逃出包围。
  这样混乱的局面就连飞羽卫也是颇费了一番手脚,毕竟他们是飞羽卫,不是肆意滥杀的山贼匪寇,灾民都是大夏的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想伤他们性命。
  而就在他们终于抓到了凶徒,解救了人质之后,还要再苦口婆心的安抚灾民。
  光是要让灾民们相信不是朝廷要剿灭流民,就让这些面对凶犯都毫不怯场的精英们焦头烂额。
  最终还是段铭承亮出了靖王的身份,这才终于安抚住了这一股吓破了胆子的灾民。
  随着并州水患后续影响的继续扩大,灾民陆续集结流动的范围也已经渐渐远离了并州周边,段铭承已经在准备率飞羽卫回转京师。
  虽然因为洪水掩盖了诸多踪迹给调查带来了极大困难,但长达两个月的调查取证和抓捕却也终究不是没有收获。
  矿场虽然已经淹没在浊浪之下,但当地衙门中的花名册还在,矿场日常采买的记录也并未丢失,核对的结果让段铭承心中沉甸甸的——
  ——仅那一处锡矿的矿场内,竟然就有着至少上千名劳工的身份是没有被记录在册的。
  虽然花名册上登记了人数和姓名,但日常的采买物资数量却骗不了人,最少有着千余人不存在登记的花名册上。
  一个矿口如此,三个加起来,足可以组成一支先锋军了!
  如今河堤决口,洪水泛滥,这些人一夜之间去向不明,也难怪并州的知府会畏罪投缳。
  纪清歌的私人信笺套在皇帝陛下的密函中一同送到的时候,段铭承刚刚处理完伤口。
  他今日在率领飞羽卫连夜抓捕之后的回程路上遇到了埋伏,暗沉的雨幕之中破空而来的箭雨让包括他在内的好几名飞羽卫都受了伤,万幸的是伤势都不严重。
  但,这却代表随着他和飞羽卫的频频出动,已经被幕后之人摸到了他的动向。
  段铭承只是皮肉伤,一处肩膊,一处腰腹,伤势本身并不严重,但箭矢上却都有淬毒,好在兑组随行的医者医术不凡,他们随身的解毒药剂也疗效颇佳,这才及时拔除了毒血。
  ……只是这冀州,也已经留不得了。
  不仅仅是被人摸到了行踪的缘故,如今并州和冀州两处能够截留的地方已经反复被他过了好几遍网,已经网住的姑且不论,但没有网住的,现在已经脱出了他撒网的范围。
  猎物已经远遁,继续逗留不过是将自己变为有心人的猎物罢了。
  该回京了。
  他这一趟虽然受洪水的局限,但真正查到手中的东西也已经足够骇人听闻。
  伪装成劳工隐藏在三处矿口的私兵数量不低于三千,如今这些人去向全无,即便是他过筛一样搜捕之后,保守估计混入灾民已经在往帝京进发的也最少要有两千左右。
  而这些人手中只怕还有着越洋而来威力强大的火|药,以及伪造成朝廷制式的军械,除此之外,恐怕尚有其他不为人知的东西。
  这其中要查的东西太多了,他没时间耽搁。
  段铭承心中沉甸甸的,虽然疲惫,却也只略合眼了个把时辰就起身,就着已经微明的天光,准备拆阅天子最新发到的密函。
  甫一入手,便觉出里面纸张厚度不同以往,原本还以为是皇兄有什么紧要事情叮嘱,拆开之后却是里面另套着一封信笺,信封上隽秀流丽的簪花小楷只一眼就让靖王殿下柔和了眉眼,连唇畔都是隐不住的笑意。
  ……他的小姑娘第一次写给他的亲笔信。
  段铭承承认他犹豫了一瞬才将这封私信放到了一旁,到底还是公务要紧。
  ……也不知他这一走就是两个月,她有没有恼他……
  不过好在,他不日便也要动身返程了。
  而就在与此同时的帝京城中,纪清歌也正皱着眉头将一封精美的请柬搁到一旁。
  燕锦薇在京郊别院中设赏菊宴,竟然会给她下帖子?
  这可真是稀罕事!
  第196章
  门外廊下站着送请柬的侍女,赔着笑说道:“我们姑娘往年惯例这个时候都是要有一场赏菊宴的,也不是只单单今年才有,京中大小人家的姑娘小姐们惯例也都会赏脸,县主若是肯赏光,必定是蓬荜生辉。”
  纪清歌笑了笑不置可否,一旁曼芸心中明白,掀帘出去在门口说道:“多谢姐姐跑这一趟,论理肯定是不当推辞的,只是这几日天寒,我们姑娘身上有些懒懒的,只怕要辜负贵府姑娘的一番美意了。”
  “不敢强求,县主做主便是了。”侍女极有眼色,请柬送到,来还是不来,做主人家的本也不能强求,何况现如今这国公府的表姑娘早就已经不是平常身份,不仅仅是圣上亲封的元贞县主,还是准靖王妃,身份都已是高不可攀,别说她没资格强求,就连她家主子,都也只能是客客气气的听凭人家意愿。
  送走了公主府的侍女,没一会又等来了柳初蝶身边的丫鬟,同样也是收到了请柬来询问纪清歌当日可去赴宴的,曼芸照样打发走之后,这才回来复命。
  对于燕锦薇竟然会邀请自己赴宴这样的事纪清歌着实有些诧异,如果说帝京之内谁最和她水火不容,也就只有这个大长公主的女儿了,甚至在皇后寿宴上还当众撕破了脸,这才过了多久,竟就又来俱柬相邀,纪清歌就算再是心大也不可能会赴宴。
  倒是曼冬曼芸两人觉得这或许是那骄横跋扈的姑娘终于服了软的表现。
  “姑娘如今是天子御笔亲封的元贞县主,又是未来的靖王妃,那燕姑娘再怎么刁蛮,也总不可能还跟姑娘过不去,会有此举,想必也是被人劝着想找个台阶低头罢了,姑娘若是不愿见她,不去便是,以姑娘如今的身份,去了是赏光,不去也不会有人胆敢嚼舌。”
  曼芸说的也未尝不是一种可能,纪清歌听过便就搁到了一边,反正不论燕锦薇想要邀她赴宴的初衷究竟是什么,她只不去便就完了,总不见得待在家里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日子一晃,便就到了赏菊宴的前几日,这期间纪清歌又收到一次靖王的私信,里面照旧只是报平安,让她勿要担心的同时,也说了自己已经准备动身回程,若无差池,不日就会回京,纪清歌反复读了几遍,这才小心的收在了妆匣里。
  到了赏菊宴当天,柳初蝶见纪清歌果然不去,她却舍不得这个可以打入帝京贵女圈子的好机会,自己打扮一番上了车驾出门,然而刚刚过了午时,安国公府门外却突然有人口口声声说是旧仆,哭着求见元贞县主。
  这样的求见原本不可能会传进纪清歌的耳中,但来人口口声声说是县主旧仆,门房上家丁不敢擅专,到底还是来通禀了一声,倒是勾起了纪清歌的几分好奇。
  ——能在她面前称一句旧仆的,统共也就只有一个珠儿,如今改名曼朱,好端端就在府里,这又是哪里冒出来一个旧仆?
  听闻是个仆婢打扮的女子,索性就叫领入一看,却竟真好似有几分面善。
  “你……”纪清歌有些迟疑的看着这个跪在跪在院中不敢抬头的丫鬟,虽然觉得好似有些眼熟,却竟一时也想不起究竟是谁,不由也是顿住,想了一时终于恍然:“你是白鹭?”
  白鹭,当初纪家主母贾秋月身边得用的大丫鬟之一,也曾是受过贾秋月重用的,如今纪家一朝树倒猢狲散,纪家的仆婢也是走的走散的散,但白鹭却依旧留在了纪文雪身旁,若论心迹,到也不能不说是个忠仆,只是……她忠还是不忠,都与纪清歌不相干。
  纪清歌同纪家早就势如水火,不论纪家如何,她都是最不应该被求上门的那一个。
  如今跑来找她又是做什么?还口口声声旧仆?纪清歌冷凝了眉眼。
  “姑娘,不,县主救命!”相较于当初在淮安纪家老宅时的满身绫罗,如今白鹭身上穿的不过是普通的棉布衣裙,跪在地上满脸都是仓皇的神色:“雪姐儿被人给掳走了!县主!县主您是个慈悲的,求您了,救救雪姐儿吧!”
  纪文雪被人掳走了?!
  纪清歌厉声问道:“光天化日,帝京城中有谁敢掳掠民女?若真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不去找京兆尹报官,又为何来找我?”
  “奴婢不敢说谎。”白鹭此刻六神无主,听见纪清歌的厉声质问,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满脸,哽咽哭道:“今日雪姐儿好端端的在家中,突然就有几个自称是大长公主府护卫的人闯了宅院,不由分说绑了雪姐儿就出门塞上了马车,丢下一句说是燕姑娘请雪姐儿去参加什么赏菊宴就扬长而去,奴婢拼命也没拦住。”
  纪清歌听得眉头皱得死紧,如果白鹭口述的是真,燕锦薇为什么会找上纪文雪?
  曼青见她没有拦阻,便道:“你接着说。”
  “奴婢自然也是忍着惊怕先去了衙门报官,但是衙门中公差领着奴婢上公主府一问,那边却是根本不承认掳人,口口声声都是他们姑娘今日设宴,这是邀请雪姐儿赴宴去了……”
  “公差听他们这样的声口,便不肯当真,反过来还责怪奴婢谎报案情栽赃长公主府,把奴婢赶回去了,县主……奴婢是真的走投无路,奴婢知道县主不愿再和纪家有什么牵扯,可是雪姐儿真的不认识什么大长公主府的姑娘!那起子护卫闯宅子掳人的时候分明是强捉了人去的,哪里是什么请人赴宴?奴婢给县主磕头了,求县主救救雪姐儿吧!”
  白鹭虽然是个仆婢,但到底是曾在贾秋月身边重用过的丫鬟,口齿清晰伶俐,三言两语便将事情交代清楚,她生怕纪清歌会不为所动,只哭着趴在地下不停磕头,“奴婢晓得纪家待县主不好,也不敢再求县主顾念什么姐妹之情,只求县主看在雪姐儿没做过大恶的份上救救她!如今柏哥儿身在大理寺牢里关着,雪姐儿已是无父母兄弟在身边,奴婢是真的走投无路,只求县主能发发慈悲,只当是……只当是日行一善也好,求县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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