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队内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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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所在的地方靠近白尼罗河。
  近期的降雨强度超乎想象,原本宁静祥和的白尼罗河水汹涌澎湃,一周之内河水浑浊,翻滚间带走不少枯枝树木。
  桥梁修缮毫无进展。
  雷电损毁一个发电机,mok赶去的时候,它已经成了一块废铁。
  这下问题就来了。
  电力供不应求,唯一的发电机仅能支撑棚里的需求,苏夏她们住的小楼全部停电。
  离开了风扇,充电不方便晚上又不敢用手机打发时间,强自入睡只会变得更难熬。
  尤其气温一天天地升高,40度的高温居高不下。苏夏已经热得连续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到了早上浑身汗湿。
  长期的持续,身体和精神迎来严苛的双重考验。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半夜被尖锐的腹部疼痛给折腾醒。尚未从疼痛中喘口气,苏夏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热。
  像是发烧了。
  凌晨三点,她慢慢撑着床起来,又是一阵绞痛。苏夏不得不弓着身子,背部弯曲,慢慢吸气吐气。
  室内一阵闷热,抱着膝盖在床上缓了一会,等那股子疼不那么尖锐的时候他才扶着墙往外走,想着去客厅里坐坐看能不能好一点。
  可客厅一片烟雾缭绕。
  同样热得睡不着的左微坐在台子上抽了一晚上的烟。
  两人都是漂浮的状态,她隔了会像才察觉到苏夏的存在,红着眼睛哑着嗓子:“麻烦你,把酒递给我。”
  左微的行李箱大半都是这个。
  苏夏把喝了一半的瓶子递给她,眉心紧皱:“你对你的身体也太不负责了。”
  “我也想负责啊宝贝儿,”左微仰头灌了一口,下巴扬起像是在回味入喉的滋味:“太热了,鼻子上像捂了根热毛巾。”
  挺生动的比喻,苏夏觉得何止鼻子,整个人都像被热毛巾给裹着,闷得人快窒、息。
  左微喜欢浅啄胜过豪饮。
  她把瓶塞压下起身,路过苏夏的瞬间停下脚步。
  “hey,”苏夏的脸上透着虚弱的苍白,眼眶下是一层淡淡的青色,和精力旺盛的平时判若两人。左微抬手去摸她的额头,滚烫。
  “你看起来很不好。”
  苏夏按着肚子,明显感觉自己成了移动的火炉,一阵阵地往外散发热度。
  她有些虚弱地开口:“我好像发烧了。”
  左微拉着她坐下,眉头紧皱。
  两个医学盲开始瞎猜测。
  “咳嗽吗?”
  “不,只是发烧,然后肚子痛。”
  “什么时候开始的?”
  苏夏想了想:“前天吧,吃了晚饭就有些疼,只不过当时没这么猛。”
  食指敲了敲下巴,左微脸色瞬间就变了:“会不会是阑尾炎?!”
  阑尾炎?!
  苏夏自己都吓着了:“可我没有饭后剧烈运动,怎么会阑尾炎?”
  “你等等。”左微扔了烟头就往楼下跑,苏夏甚至没来得及拉她。
  没隔一会,脚步声再度响起,这次却是另一个人的。
  凌晨四点,左微把乔越给喊上来了。
  男人什么都没说,进屋的时候皱了下眉头。满屋子烟味,空气混浊而沉闷。但此时他顾不了这些,呼吸尚未平缓就跨了进来,把手放在蜷缩在椅子里的人额头上。
  后面赶来的左微撑在门口喘气:“卧槽……又不是出人命,你这是要跑多快?”
  乔越没说话,像是在思考。
  入手滚烫伴随发汗,体内炎症引发高烧。
  哪里的炎症?
  他拉起苏夏,目光扫过她脸颊上不正常红晕,紧接着望向她双手按着的腰侧,松了口气。
  小姑娘有些沮丧:“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连声音都弱了很多,轻声细语,难受的情绪。
  乔越捏了下她的手,算是无声的安抚。
  左微没耐心:“她是不是阑尾炎?”
  她也眼巴巴地:“对啊,是不是阑尾炎啊?”
  乔越:“这里痛?”
  苏夏忍不住挺了挺身子:“恩。”
  “怎么个痛法?”
  “一阵一阵,绞痛,反正疼的时候就会开始发烧。”
  肚子一摸都是胀鼓鼓的。
  原来如此。
  乔越慢慢起身,视线从那个落到这个,忍不住戳了下苏夏混沌的脑门。
  小姑娘委屈地抱着脑袋:“怎么?”
  “我不求你把人体所有器官在哪背出来,但关键的心肝脾肺肾到常出问题的阑尾位置,你知道多少?”
  苏夏被问蒙了:“我知道啊。”
  最起码的常识好不好。
  见她回答得理直气壮,乔医生俯身,把小姑娘的双手从左挪到右:“阑尾在这边。”
  乌鸦在外面扑腾翅膀,呱呱呱地叫。
  苏夏囧囧有神地看着乔越,按了左边又按右边,这才恍然:“原来我不是阑尾痛啊。”
  虚惊一场。
  左微嗤笑,烟瘾犯了,抬手去摸打火机。
  吧嗒一声,引来乔越淡淡的一眼。
  向来抽得理所应当的女人讪讪收手:“算了,有病人,我忍。”
  “那我这是什么引起的疼?”
  苏夏眉心皱起好看的一层尖,看起来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劲儿。
  男人摸了下鼻子,似乎在整理措辞:“你最近……有坚持每天上厕所?”
  “……没有。”
  “多久一次?”
  苏夏不好意思说。
  乔越无奈:“从来到现在都没有过?”
  终究还是从花前月下聊到了便秘上。
  苏夏的眼神都在躲闪:“也不是……还是有那么两……一次……”
  但是不算成功。
  他哑然。
  兜兜转转,不过是宿便引发的发烧疼痛,让苏夏有种淡淡的忧伤。
  乔越给她两袋肠清茶,甚至不知从哪弄来一排香蕉,放在桌上守着她吃。
  茶一下肚,再塞了两根香蕉,肚子就开始咕噜噜的叫。
  她躬身一溜烟儿地跑厕所。
  出来之后,果真神清气爽。
  不痛了,也不发烧了,整个人仿佛轻了好几斤。
  心情格外好,除了有些丢人以外。
  这时候已经早上6点,乔越去忙了。
  清晨宁静祥和,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拂面的微风和着椰枣树和泥土的芬芳,隐约透着尼罗河的气息,她爱这个味道。
  在外面站了会,身和心终于在燥热中寻得一抹宁静,苏夏笑了下准备回去补个回笼觉,可背后却传来杂乱的人声。
  有人在喊,有人在哭,乱作一团。
  人群抬着担架跑过她身边,女人哭着跟随,双眼红肿,声嘶力竭。
  担架上的人被分不出颜色的布搭着,上面被浸染出深褐印记。
  有些不敢想那些印记是什么,苏夏愣了那么几秒,继而脚步不停地往楼上赶,拿起相机飞快跑下。
  下楼的时候负责外科的墨瑞克和列夫已经站在那里,担架就这么摆在前面的土坝子上。从自己的角度能看见一只手搭在担架边,露出的那一截红肿并有些溃烂。
  她愣了愣,继而抬起相机,对准这一幕按下快门。
  随后赶来的女人扑在列夫腿边,一个劲地用当地话哭喊着什么,无论他怎么劝人都不肯起来。
  列夫很无奈,但时间紧急。
  他让人都散开,快速给担架上的人做检查。
  最后捏开患者的嘴,手电筒照了一下就皱起了眉:“呼吸肌和膈肌严重感染充血,伴随痉挛,患者无呼吸。”
  “生命特征?”墨瑞克靠近。
  “微弱,瞳孔对光反应不大。”列夫瞬间判断:“开喉,没时间了。”
  “不不,”牛背忙拦着列夫,“你等等。”
  他像是在对那群人翻译,刚说了几句,女人哭得更凶,抬担架的三个男人也开始涌上来指手画脚。
  牛背:“他们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切开他的身体?”
  这个被苏夏誉为铁塔一样高的俄罗斯毛熊向来脾气冲,这会急得嚷嚷:“人命重要还是理解重要?墨瑞克,准备手术!”
  “不行,这样不行。”牛背也急了:“切开身体是这里最大的忌讳,列夫,他已经不行了,算了吧!”
  苏夏望向担架上的男人,他的脸色已经变得乌紫。
  墨瑞克给他做心肺复苏,一下又一下,快200斤的体重几乎全都压了下去。
  这力度和重量与电视里演的完全不一样,苏夏的心被紧张的气氛刺激得揪起,飞快用相机记录下来。
  “不行,撑不住了。”墨瑞克吼了声:“把人带进去。”
  列夫蹲下就想去抱,而站得最近的两个本地人直接开始抢。
  场面一时变得混乱无比,连带着几个小护士也神情激动地出来解释。
  “切开才有活路,我们会帮他缝合上,否则他窒息死的。”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听我们解释,为什么不相信我们?”
  牛背夹在中间,嘴角都快急起了火泡。大家七嘴八舌,他压根翻译不过来:“他们说魔鬼才会这样做,掏心挖肺!”
  “怎么受伤的?”
  “他只是被弓箭割破了手指,为什么不看他的手,反而去开他的脖子?!”
  “那是破伤风引发的感染!”
  医疗队的人一边组成围墙,一边尝试着想把人挪进去。
  可他们不敢做出过激的举动,所以完全抵不过情绪激动的那群人,他们甚至开始推人和咒骂起来。
  大家正吵得不可开交,只听一声低沉响起:“够了。”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人群分开,乔越从病人身边起来,冰冷的眸子扫过那群人后开口:“他已经死了。”
  当牛背把话翻译出去,女人腿一软趴在地上。她跪着前行到那人身边,不住亲吻他的手臂和额头,泣不成声。
  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那种悲痛,苏夏没法感同身受,也不想感同身受,她下意识看向乔越。
  他却也在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穿过人群,苏夏仿佛看懂了他目光背后的话。
  “怕吗?”
  “不怕,但是我很无力,也感到很无奈。”
  周围一片哭闹,列夫和墨瑞克也在激动地和牛背争着什么。这边有自己的丧葬文化,那群人怎么抬着他来,就怎么带着他走。
  只是回去的步伐不像来时那么匆匆,格外的沉。
  墨瑞克懊恼:“明明是个小手术,他不该死。”
  “他手指上有伤口,伤口上有刻意包裹的泥土。”乔越收回目光,搓动刚才沾的泥点:“他破伤风病发的时候应该招过当地的巫医,对方却给他用泥土包裹伤口,让感染加速。”
  所有人都无言以对。
  列夫最后叹了口气:“算了吧,大家回去工作,这件事我们已经尽力……对了,我们的药还剩多少?”
  “能支持一阵,”mok把清单递给他:“冷藏柜和部分药都搬进棚子里,其余的还在储藏室。”
  列夫拎着清单就去进去,没过多久就在里边喊:“数量不对啊。”
  “不可能。”mok很坚持:“我昨晚还数了一次。”
  “有5种药的数目不对。”
  大家相处也算是有一两周的时间,多多少少明白彼此的做事风格。列夫看起来很粗狂,但心思相当细致。而最近物资跟不上,他对药物的使用和储存十分在意:“差别不大但很明显,问题出在哪?统计错误?还是分药出了差错?”
  或许是经历刚才的事,大家的情绪都有些激动。mok这两天本来忙得都烦躁,这会闻言直接跳了起来:“我没有错!”
  墨瑞克打圆场:“有什么事慢慢说,别生气。”
  列夫指着单子:“你自己来看!”
  “我只负责统计,又不负责管理!我统计了那么多年哪次错过?分药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弄错?”
  列夫有些尴尬。
  但他组长,被一连串的质问问得毫无地位可言。外国人本来弯弯肠子就少,天生一根筋的他原本想道歉的,这会要面子地改口:“谁知道呢。”
  这句话把mok深深刺激到了。
  苏夏意识到不对劲,刚想去安慰他,对方却猛地把手里的东西砸在地上,情绪激动地嘶吼:“好,好啊!”
  “这几天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tm不干了!有问题你自己来,又是电又是信号又是后勤还管医药,我每天休息不到3小时!真的受够了!”
  他吼完就往外跑,列夫去拉他,mok反手一拳打了过去。
  一声惊呼,列夫捂着鼻子,暗红色从鼻孔里淌出。
  他顿时火冒三丈:“你给我站住!”
  有人上去拉他,可发起彪的他力气大得吓人。mok满眼通红地跟他对峙,两人都倔得跟头牛似的拉都拉不回。
  苏夏急的团团转。
  在这个节骨眼里,怎么就内讧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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