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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峻将她送到孙家弄弄口。
  虽是夜色笼罩, 但昏黄的路灯还是温柔地行使着职责。怕路人看见,丰峻忍住, 没吻她。捏了捏她的手:“进去吧, 我在这儿看着。”
  “四十岁的叔叔,再见!”何如月挥挥手,趁着丰峻翻脸之前, 一遛烟跑进了弄堂。
  听见楼梯响, 刘剑虹披着衣服出来。
  “门反锁没?”
  “锁好啦。”何如月道。
  “家访怎么样啊?”刘剑虹关心地问。
  “暂时吓唬住。对付一阵,后头再想办法。”
  刘剑虹心疼:“我丫头真不容易。”
  见何如月要回房, 刘剑虹又喊:“对了如月, 刚刚孙阿姨来, 你正好不在家……”
  孙阿姨。何如月一听, 头有点大。这不就是亲妈惦念的那位同学吗?
  看来真是上门联系“业务”了。
  何如月笑嘻嘻:“您在家就行了, 不用我在家。”
  刘剑虹白她一眼:“就上回说的事啊。人家可是诚心诚意给你做介绍的。今天可把时间给说定了, 就下周二约见面。”
  这也太突然了吧!
  何如月惊叫:“妈,你这就答应了?你也不问问我的意见?”
  “啊,上回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刘剑虹也纳闷。
  但转念一想, 她的脸虎了下来:“你不是要拒绝吧?”
  “嗯, 我不能去见面。”何如月正色。
  刘剑虹顿时猜到了原因:“因为丰峻?”
  何如月不说话。默认。
  “你明明说还在考察……”刘剑虹气结。
  “考察期我也踏不了别的船, 没那技巧。我又不是明丽……”何如月嘟囔。
  谁知刘剑虹突然双眼一亮:“对啊, 明丽可以的啊。”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 刘剑虹拿定主意:“这么着, 我跟你孙阿姨已经说定了, 再反悔也不好。我也不能强迫你跟人家谈朋友对吧,到时候你就带明丽一起去。你要是看不上,就让明丽出马嘛。”
  真是佩服亲妈。
  怪不得早年听说这年代的人还有组织安排的婚姻, 敢情这也行。
  “怎么听妈的意思, 人家小伙子就非得当咱家的人?”
  刘剑虹讪讪:“要是你和明丽都看不上,那就只能说没缘分。反正我照片是看过了,小伙子真是又精神又好看,错过了好可惜的哦。”
  何如月哭笑不得,想起刘明丽最近正意属费宜年,自己打算给她介绍费远舟怕都是要费些心思,亲妈还要再来插一脚,好忙啊。
  “我敢打赌,明丽一定也不要。”
  “为什么?”刘剑虹不理解,“面都没见过,就知道不要了?”
  当下,何如月倒也不敢替刘明丽做主,说她心里有人。毕竟以刘明丽的一贯作派,这个费宜年也不见得能撑过三个月。听亲妈说到这份上,何如月也只能讷讷:“反正,多半白忙。”
  刘剑虹已经答应了老同学,却是拉不下这个面子,道:“是不是白忙,也得忙了才知道。总结下周二就别安排什么事了啊。”
  “知道啦!”何如月溜回了自己房间。
  …
  第二天一上班,何如月就开始着手做宣传海报,拿昨天采集到的一些案例,改头换面。名字么,全用化名;案发城市么,也给换一换。
  最重要的,其中两个案例被何如月直接实行了“枪毙”。
  经过一番妙笔生花,案例写得像故事一样,十分具有可读性。何如月很满意,给赵土龙看。
  不明真相的赵土龙一看,当即就吓到了:“哦哟,这么可怕,还会枪毙的啊?”
  “当然啊,现在可是严打。”
  这倒是,严打期间,本来判决就比平常要从严从重。而且看看这些案例都是外地,有些还十分遥远,赵土龙十分真诚:“何干事收集这些案例真是费心了,十分有教育意义。”
  可不,连你都吓到了,就不信吓不到那些没文化的。
  当即去宣传科拿了大纸,赵土龙开始用毛笔誊写案情,整整誊了一上午,终于几张大纸都写得满满当当。
  他还挺有心得,把“枪毙”之类的字眼,着重用红色墨水勾出来。
  何如月欣赏了一遍,又拿毛笔蘸了蘸红黑水,在第一张大纸的左上角,画了一个超醒目的红色炸`弹形状,十分威武霸气,很是冲击眼球。
  宣传科的同志也不负众望,居然赶在食堂开饭前,就把宣传栏给换上了。
  好家伙,这招狠。来吃饭的职工一看宣传栏换了新内容,都凑过来看热闹。
  也怪这年头没啥娱乐。
  没电视没手机,报纸倒是有,但一个车间就那么几份,而且好多人识的字还不多。
  所以这里的人们是很爱宣传栏的。他们当真会认真看。
  “打老婆没出息,打老婆要枪毙……哎呀,这是什么啊?”
  “打老婆是怂包,打老婆要坐牢。”
  “这个人枪毙了,这个,老婆被打断了腿,他就被枪毙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这上面都写了,晋省某县一农民……你看看,连名字都有,还会有假?”
  “你个猪狗,你上次打老婆了,你小心点。”
  “放屁,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我在街上碰到你老婆,她跟我说的。”
  “我槽,这死女佬还敢往外说!看我回去不揍死她!”
  “打老婆没出息,打老婆要枪毙……”又挤进来一个人念标题,并且好奇了望了一眼跳脚的那位。
  那位顿时不敢跳了,一瞪眼:“看我干嘛,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你没打老婆你怕什么,怎么觉得你心虚呢?”
  几个女职工鄙夷地望着他们:“看看,多念几遍,不要当自己浑身本事哦,再敢打人,要枪毙的哦。”
  挤在人堆里的郑阿荣吓出一身冷汗。
  昨天还只是被开除,今天就差点被枪毙,怎么还越来越严重了?
  一哆嗦,顿时觉得自己打老婆这个事,大概也许可能是被党`中央盯上了?
  食堂里,刘明丽和何如月已经快吃完了。
  今天倒不是她们插队,而是何如月为了观察宣传效果,来得特别早。
  二人吃完饭,去水龙头那儿洗饭盒。
  “效果还真不错,好多人看啊。”刘明丽道。
  何如月:“首先得改变他们观念,别觉得在家里耀武扬威是个光彩的事。”
  刘明丽搅干布片,抹干饭盒,又把筷子盖进去,道:“怎么觉得工会工作比医务工作还烦呢。我们吧,哪里生病治哪里,治不了,就去那个地方报到。明明白白。你这倒好,治不了也得努力治,因为他不会去那个地方报到。”
  这形容,何如月被逗笑:“你别说,还真有点像,都是治病救人。你们用医学,我们用耐心。”
  收拾好饭盒,刘明丽挽住何如月:“走,陪我去门卫看看有没有我的信。”
  这心急的。
  何如月不肯去:“不去,肯定没有。”
  “这都能肯定。”
  何如月:“你周二遇见费宜年的吧?”
  “嗯。”
  “费宜年就算收到信,当晚就回,也得周二晚上吧。”
  “嗯。”
  “那寄信也得周三了吧?也就是昨天。你自己都知道市区寄信要隔天,你今天起什么劲呢?”
  呃,被打败。
  但刘明丽不甘心:“说不定他周二收到信,下午就回,下午就寄。”
  “得了,醒醒吧,刘明丽同志!”何如月哭笑不得。
  刘明丽扁扁嘴。的确,周二碰到就已经是下午了,拿信,写信,寄信,这难度的确太大了些。
  二人沿着厂区主干道走了一段,走到岔路口。行政楼往右,保健站往左。
  停下脚步,何如月道:“我倒有个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你就认定费宜年了?”何如月问。
  刘明丽重重点头:“对!”
  “要有别的优秀男青年,你还见不?”
  还是重重点头:“见!”
  我去,你这“认定”,认得可真定。
  “是这样,现在有两个男青年,你自己决定见哪个。”
  一听有两个男青年,刘明丽刚刚还有点丧气的眼睛,突然就亮了:“你哪来这么多男青年啊。我就说呢,来中吴也两个月了,怎么就没个艳遇呢?”
  “去去去。说正经呢。”
  “我正经听呢。”
  何如月拿她没办法,耐心道:“一个呢,是公安局刑侦上的干警,来过咱们厂查案,所以认识的,叫费远舟,大学学历,年龄嘛……”
  正回想着费远舟多少岁来的,刘明丽已经激动起来:“哇,也姓费啊。见,见,一定要见。姓费的都长得好看。”
  什么歪理……
  “不过警察工作起来都是日以继夜的,你要想好啊,不要到时候真的谈了,又觉得人家没时间陪你。别怨我啊。”
  “没时间陪么,我可以找别人玩啊。”刘明丽毫不在意。
  真是海王本色不变。
  何如月小脸一放:“单纯当朋友,这些都不是问题,要是真谈上对象了,你可不能这么乱来。到时候我会好好管你!”
  “好凶哦……”刘明丽吐吐舌头,“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嘛,让我先开心开心呗。”
  见何如月脸色稍微,刘明丽又蹭了上来,“还有一个呢?”
  真会惦记啊。
  “还有一个,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是我妈的同学介绍的她妹妹家儿子。听说条件很好,也是大学生,在机关工作,父母也都在机关吧。我没仔细听,我妈唠叨得很。”
  刘明丽却听出了问题:“怎么听着像是给你介绍的啊?”
  “是啊,我妈不了解情况,就答应了。可我不能脚踏两条船吧……”
  “为什么不能?”
  何如月倒吸一口凉气:“刘明丽同志,我承认自己撑船技术不行,可以不?”
  “那就让我来吧!”刘明丽顿时明白了。
  真是急人所急的好表妹啊。
  “啊……”何如月赶紧解释,“是这样,我呢跟我妈明确表态,我正和丰峻处着呢,不可以再跟别人见面,但我妈说呢,已经答应了人家,其实吧,是她见过照面,觉得小伙子不错,不舍得放手……”
  刘明丽打断她:“所以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姑姑决定让我上,是不是?”
  好吧,虽说听着有些刺耳,但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下周二见面,我们一起去。你要觉得不错,可以接触接触,你要觉得不行,就直接拒绝。”
  刘明丽爱心大起:“咱们都不要,这个小伙子也太可怜了吧?周二我会好好招呼他的,必定不会让他当场心碎。”说完,还朝何如月挤了挤眼睛。
  …
  食堂的小餐厅,董鹤鸣和蒋敬雄陪着机械局局长贾岭和机械局党委书记储方云出来。
  见到门口的宣传栏围着好多人在看,贾岭停下了脚步。
  “你们厂宣传工作做得不错嘛,职工们都很爱学习啊。”看着职工们个个仰着头,能读的自己的读,不能读的听识字的读,读完几句大家还争先恐后发表评论,贾岭深感欣慰。
  宣传工作归书记蒋敬雄负责。一听局长夸奖,蒋敬雄赶紧道:“我们厂啊,板报和宣传栏都换得勤,搞宣传的同志也愿意动脑子,内容新颖,自然职工们就爱看。”
  正说着,宣传栏前有人大声念:“打老婆是怂包,打老婆要坐牢!”
  贾岭一听,乐了:“这宣传的是什么啊,听着很新鲜啊。”
  讲真,董鹤鸣和蒋敬雄还真不知道宣传栏里贴的是什么,都是下面的宣传科人员自己搞的,他们怎么会过问这些细节。
  正面面相觑,一直在旁边没开口的黄国兴说话了。
  “是不是小何搞的反家庭暴力宣传啊?”
  一听“小何”二字,储方云心中一动,莫非是何如月?
  他问:“反家庭暴力?”
  黄国兴解释:“其实呢,表面看就是些家庭矛盾。有些职工家庭,会有男人打女人的现象,我们工会也经常会有女工来求助。为了社会安定,也为了生产稳定,我们工会的小何就想了这个办法,给大家做一些家庭暴力犯罪的科普。”
  蒋敬雄一听,机会来了啊。立刻道:“哈哈,何如月这个年轻人啊,就是点子多。”
  一听“何如月”,贾岭倒也有了印象:“何如月……这不是你们厂庆功会上的报幕员吗?何舒桓的女儿?”
  “对对,就是她。”董鹤鸣也点头。
  储方云昨天下午刚刚见过蒋敬雄和黄国兴,知道吴柴厂想推出何如月当女职工委员会主席。他虽觉得何如月资历太浅,却因为周文华一事,不太好干涉。
  心念稍稍一转,储方云就有了主意。他笑呵呵道:“听着这宣传语有点意思,咱过去看看?”
  大家正是酒足饭饱,贾岭也是颇喝了几杯,小风一吹,正惬意,听储方云这么一说,大手一挥:“那就一起去看看。”
  一见厂长和书记带着局领导过来,职工们纷纷让开路,将最佳观赏位置腾了出来。
  一看标题,贾岭就笑起来。
  “打老婆没出息,打老婆要枪毙……打老婆是怂包,打老婆要坐牢……哈哈,这标题谁起的,很顺口嘛。”
  厂长和书记正大眼瞪小眼,后面围观的职工们已经叫了起来:“我们工会何干事起的哇,也是她来贴的。”
  “哦?你们厂,打老婆的人很多吗?”贾岭转身,问那些围观职工。
  吴柴厂的几人,顿时心里紧张起来。这走向有点不对啊?
  谁知职工们可有集体荣誉感了。
  打头的一个,当即就反驳:“哪个厂不多啊。我家村上有五家最爱打老婆的,没有一家是我们厂的,全是别的厂的。”
  “就是嘛。哪个厂都多,但宣传打老婆不对的,只有我们厂!”
  “我们厂长书记说了,家庭和睦才能全心工作,才能创新创优,才能拿回全国金奖!”
  哦哟,这都是经过培训的职业选手吧?
  董鹤唯转忧为喜,惊喜地望着围观群众。要不是局领导们都在,他都想直接给职工们点个赞。
  蒋敬雄就更高兴了。
  瞧瞧,我们吴柴厂集体荣誉感多强,我们吴柴厂的职工们多么有大局意识。
  一看吴柴厂的精神文明建设就搞得特别好!
  别说他们了,就连贾岭和储方云都兴致盎然,脸上全是改革开放的春风,精神面貌极好。
  当然了,他们对宣传海报上的具体内容没多少兴趣,只略略浏览了一下,就离开了食堂门口。
  一路向厂部小楼走去,储方云借机开口了。
  “说起来也是巧了,这个何如月,昨天蒋书记和黄主席为了她还专程来找我。”
  贾岭好奇:“是吗?”
  黄国兴赶紧道:“是这样。我们厂呢,被市总工会定为女职工委员会试点单位,但在这个女工委主席人选上,大家就难住了。小何肯定是对工作最熟悉的,但她资历浅,所以昨天我和蒋书记就去局里跑了一趟,听取储书记的意见。”
  说话的艺术。
  全然不提局里之前的想法是要空降人下来,只说何如月。
  贾岭倒有些回过味来:“这事前几天会议上提过吧,当时是打算从局里调一位女干部过来的?”
  储方云道:“也只是设想。局里还是充分尊重吴柴厂自己的决定。”
  吴柴厂的决定就是推举何如月啊,还用问嘛。储方云这是暗绰绰给蒋敬雄他们递话头呢。
  董鹤鸣觉得自己该表个态了。
  这事蒋敬雄跟他通过气,他对这个口子的事并不插手,但态度倒是很明确:“我们吴柴厂很重视年轻干部的培养,对何如月这样有能力有学历的年轻人,我们很愿意委以重任。”
  人家厂长都这么说,贾岭当然不会有意见。
  毕竟就是个女工委主席嘛。说实话,这个职务在贾岭眼里,就是个鸡毛蒜皮。
  “挺好,希望吴柴厂再竖一个典型,再出一个标兵,哈哈。”
  一句客套话,居然就一锤定了音。
  何如月要是知道自己和赵土龙赶了一个上午抓紧做出来的宣传栏,竟然起了这么意想不到的效果,恐怕会惊倒。
  此刻她没有惊倒。
  她和刘明丽告了别,走到行政楼下,不紧不慢地经过销售科,呵,一眼望见丰峻同志正埋头奋笔疾书。
  销售科只有他一人,另外三个大概可能都出差去了。
  何如月没有喊他,只站在窗口看了片刻,望见丰峻的位置是面对着门窗,而他桌上摊着一本厚厚的资料书,旁边还摞着几本像期刊一样的东西。
  真是好学啊。
  在这个互联网和房地产知识都派不上用场的世界,丰峻同志正在努力学习柴油机生产技术吧?
  认真的男人好性感。
  “看够了没?”丰峻的声音突然响起。
  “啊?”何如月被惊醒,发现丰峻缓缓抬起头,像捉住偷窥的小麻雀一样,似笑非笑地望着何如月。
  “你怎么知道我在?”何如月问。他明明都没有抬头。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已经站了起码三分钟。”
  啊,丢人,这就是特种兵的本事吧?
  原来特种兵不仅有超常的听力,头顶还长着隐形的眼睛?
  隔着窗户,何如月挽尊:“我就是来突击一下,看看你有没有认真工作。”
  “可认真了。谢谢突击。”
  何如月还要说话,却望见徐秀英和苏伊若说着话向这边走来。完球,不能让她们看到自己,会被笑话。
  “突击结束,再见。”何如月闪身就拐上了楼梯,遛上三楼去了。
  望着何如月遛得比兔子还快,丰峻不由觉得好笑。
  他发现来销售科是正确的。以前都是他经过行政楼下,仰头望一眼高高的三楼,或与何如月对视一笑,或想象她忙碌的样子。
  但现在反过来了,是何如月来寻找他。
  每回何如月经过销售科的窗口,眼神都会贼溜溜地往里探,有时候会被丰峻捉个正着,有时候就像今天这样,偷偷望一眼就跑开。
  …
  古园巷里,费敏才今天提前下班回家。
  正在叠衣服的孙樱很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身为市委办大忙人,别说提前,就是按时下班都很少有。
  费敏才道:“明天要去宁州出差,我早点回来收拾行李,顺便有事跟你说。”
  有事说倒也不奇怪,孙樱并未在意,又问:“要出差几天?”
  “三天,过去开会。”
  “看来会议很重要,平常出差也没见你提前回来收拾。”
  费敏才笑了笑:“一点点蛛丝蚂迹瞒不过你啊。倒不是会议很重要,是有个事,想赶在小年下班前跟你先说一声。”
  孙樱就更奇怪了:“什么事不能在单位说啊,打个电话也成啊?”
  孙樱是宣传部下属部门的,也在市委大院里上班,两口子在单位碰个面倒也不难。
  莫非是个私事?
  倒是被孙樱猜着了,费敏才道:“给小年写信的刘明丽,我调查清楚了。”
  “是吗?”孙樱一听是这事,立即就来了兴趣,手里本来正在叠的衣服也不叠了,专心地望着丈夫。
  费敏才看了看钟,确定费宜年还不会到家,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刘明丽是宁州人,毕业于宁州卫校,父亲是宁州市政府秘书,母亲在宁州司法系统工作。”
  孙樱顿时双眼发亮:“这条件很不错啊!”
  “是啊。她爸爸叫刘剑斌,说起来我还认识,以前在干训班还当过同学,也真是巧啊,小年居然认识了人家丫头。”
  “刘剑斌……”孙樱喃喃地重复着,在脑海里搜索很久,终于放弃,“名字倒是听着熟,但的确是没印象了。”
  “我没怎么提过,你应该不会有印象。当时在干训班不是同一个组,接触不多。但听别的同学说过,他是很受器重的,还有上升空间。”
  “反正啊,不管怎样总归比那个李千千好一千倍。”
  费敏才关照她:“这几天我不在家,你不要跟小年起冲突。要他断掉李千千也不能硬来,细水常流,慢慢就会淡掉的。”
  孙樱卷着手里的衣服,叹道:“我也是不明白,那个李千千有什么好。不说她家里那个情况了,就这种吊着人家男孩子不放的劲头,就很有问题。那些信你也看见了吧,不堪入目。”
  “谈恋爱嘛……”费敏才挥挥手,“年轻人说些肉麻话,不要太放心上。”
  “但小年单纯啊,哪吃得消她这个样子死缠。”
  孙樱又要叹气,突然听见门口有钥匙声,赶紧向费敏才使一个眼色,大声道:“还有谁跟你一起去宁州啊?”
  见妻子转话题这么快,费敏才心领神会,道:“还有个新来的同志,我们明天火车站汇合。”
  门锁一响,门被推开,果然是费宜年回来了。
  “爸,妈。”费宜年打了声招呼,把包放在门口,开始换鞋。
  看来儿子什么都没听到。费敏才和孙樱对视一眼,安心了。
  “小年回来啦。今天有点早的嘛。”孙樱道。
  “今天到车站,正好有辆公交车到站,没耽误功夫。”费宜年抬头,“爸今天也好早啊。”
  费敏才道:“明天我出差,早点回来收拾东西。”
  “去哪里?”
  “宁州。”
  “哦。”费宜年点点头:“我毕业了还没回去看过,有时间也要回母校看看。”
  “想老师和同学了?”孙樱语气别提多么和蔼可亲。
  费宜年也很家常:“主要是想老师。同学嘛,都全国各地了,去宁州也见不到几个。”
  见儿子今天心情不错,明显话多,孙樱心情也好起来:“你在中吴也好几个同学的,也不见你联系。”
  费宜年微微一笑:“我真要联系,妈妈你也不知道啊,你又不二十四小时跟着我。”
  虽说这话对,但孙樱总觉得儿子还是有点嘲讽的意思。
  当然,她必须假装听不出来:“你大人了,妈妈就是关心关心你,和谁交朋友嘛,是你的自由。”
  费宜年望了望她,心中一动,想起包里的那封信。
  自从前天在邮局碰到刘明丽,他就知道今天有自己的信件。但他没有立即去传达室,而是下班时才假装不经意地去看了看。
  他是想试试,孙樱的耳目会不会依然把刘明丽的信拿走。
  果然没有。
  刘明丽的信就在传达室门口的窗户上,甚至在最显眼处,信封上“费宜年”三个字写得大大的,落款处“刘明丽”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一看就是请人设计过。
  这个刘明丽,哪怕是个信封也透着一股热情和嚣张。
  信封里却没有信,只有一张电影票。
  和平电影院,周日晚七点半。
  这张电影票的意思,不言自明。刘明丽邀请他去看电影。
  见母亲这两天的态度明显小心翼翼,费宜年很是扬眉吐气。按这个趋势,他觉得到十二月李千千来中吴,父母一定会觉得自己另谈了对象,一定会对自己完全放松警惕。
  他假装从包里掏东西,故意将那封信漏了出来。
  孙樱一眼就望见滑落到地上的信封。
  那个熟悉的签名,不正是刘明丽吗?
  “小年,信掉了。”
  费宜年假装才看见,赶紧捡起来,还解释:“不是信。”
  这下孙樱好奇了,明明就是刘明丽写来的信,而且一周一封,这频率还很勤,怎么儿子就要否认呢?
  “不是信是什么?”孙樱不死心地追问。
  费宜年轻描淡写:“是电影票。她约我周日晚上看电影。”
  孙樱大为惊喜,立刻望一眼费敏才。费敏才也用眼神示意她一定要按捺住,不要喜形于色。
  “挺好啊。看电影是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孙樱鼓励。
  费宜年点点头:“嗯,我打算去的。”
  孙樱真想长长地舒一口气,这可是儿子第一次和姑娘出去看电影啊。
  他有没有和李千千看过,她不管,反正,李千千是被排除在外的人,只有李千千之外的姑娘,孙樱才承认是儿子在约会。
  “记得明天就去理个发,头发有点长了,别叫人家姑娘嫌弃。”
  费宜年笑道:“不行。”
  “为什么?”
  “新头三日丑。明天去理发,周日正丑着,不合适,还是看完电影再丑好了。”
  见儿子这么轻松,孙樱也很高兴,甚至开起玩笑来:“胡说,我儿子怎么剃头都不可能丑。”
  费敏才都听笑了:“真是癞头儿子自家好,看看,你妈就这样。”
  孙樱却没功夫和他斗嘴,突然又想起一起事:“对了,看完电影也不能剃。周二还有个约会的。你不好忘记啊,我已经订好饭店了。”
  “嗯,没忘呢,我昨天已经约好堂哥了。”费宜年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孙樱愣住:“约远舟干嘛?”
  费敏才却误会了:“呵呵,不会是小年想和小刘同志发展了吧,所以拉远舟去当挡箭牌?”
  孙樱顿时觉得有点可惜:“那个小姑娘倒也蛮好的,你也不用这么认死理,挑挑嘛,你这么一搞,万一人家跟远舟对上眼怎么办?”
  费宜年有点忍不住了,饶是和父母矛盾深,也有点想笑:“妈,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你是不是都想找回来当儿媳妇?”
  “那倒也没有。咱们不能犯错误啊……”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孙樱还是畅想起了天下好姑娘尽自己儿子挑的美梦。
  …
  转眼就到了周日。
  周六晚上,刘明丽就住到了何如月家。一晚上两个小姐妹说了无数的悄悄话。
  虽然何如月一如既往对刘明丽脚踏几船的罪恶想法进行了批评,但刘明丽再三保证,她只是没谈,等她真的谈了,她一定会试着认真三个月以上。
  何如月实在拿她没办法,决定以身作则,让刘明丽知道什么叫专一。
  第二天,两人一起去逛街,刘明丽去第一百货商店买了件新外套,回来又把扎了一天的辫子给散开,用一块和外套颜色接近的手绢,像舞会那天那样,在耳后夹住。
  手绢的两个角落俏皮地在耳后露着,配上卷发,又洋气又妩媚。
  刘明丽却还不满足,撅着小嘴:“老天真是不公平。”
  “老天对你还不公平?”何如月无语了,“哦对,是不公平,把好事都给你了,太不公平了。”
  话音未落,就吃了刘明丽一个小拳拳。
  “哎,你看我每回要弄个卷发,都要忙一整夜,晚上睡觉前辫个紧紧的辫子,编上一整夜,第二天散开才能有些卷发的样子。可是费宜年呢,人家就是自来卷,而且卷得很服贴,就是洋气呢。”
  何如月却心中一动:“咱们中吴的理发店没有烫发的吗?”
  她算了算,这烫发技术应该是出现了,听说大城市也有了,按理,也该传到中吴了吧?
  刘明丽却扁扁嘴:“我都想回宁州烫了。上回同学给我写信,说宁州的红牡丹理发店,现在有烫发的机器了。”
  “那你急个什么,中吴早晚也会有的,再说了,我也没觉得那种烫得短短的有什么好看,还是你这种长波浪好看。”
  “是吗?”刘明丽又欣喜起来。
  “当然了,我的眼光你都不信?”何如月假装生气。
  本人可是来自三十几年后的眼光,好时髦的好吧。
  刘明丽看看她,终于说了一句良心话:“就冲你看上丰峻,得承认你眼光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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