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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渺渺对地球有着很复杂的感情。
  作为她前世的故乡, 她身上留有浓烈的地球印记,无论是对凡人的关切, 还是对世界的认知, 都深深烙印在了她的灵魂深处,无法改变。但是, 她对于上一辈子的记忆, 又忘得差不多了。
  只是模糊的记得身世, 发生过的事, 大多数人面目不清, 记不起名字, 怎么认识的……等同于喝了孟婆汤, 忘却前尘。
  如今, 她深爱的人和深爱她的人,都在十四洲。
  她的亲人是师父、师哥,是凤凰、莲生, 她的故乡是东洲云光城, 她的家是白露峰。
  从前的法律规则,不再束缚她。
  从前的道德标准,已与她无关。
  从前的知识体系, 亦不再适用。
  身已换, 心也变,此时此刻,她已经不能再算是个地球人了。
  灵魂深处,只余一缕思念, 还系如梦。
  因此,殷渺渺并没有强烈的回家的冲动,连念头也不曾有。她的第一个念头非常实际——假如地球的位置被十四洲发现了,会如何?
  从黑暗森林理论来说,于地球自然是大大的不妙,有可能迎来侵略。问题是,多数修士并不能行走虚空,而合体修士是否能够降落,还要看世界的发展阶段。
  不过,就算地球是一个大世界(目前来看可能性很高),合体修士也没有前去的理由:那里没有灵气,无法提供给修士资源。
  没有利益驱使,绝大多数情况下,没人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不由稍稍安心了些。
  思路回转,再度落到漂流瓶上。
  假设在场的人推导出了地球的位置,会怎么样?触发新秘境?殷渺渺眨眨眼,果断选择作弊:“我能仔细看一下吗?”
  鉴于已多次探查,确定无有其他机关,哪怕是蓝素心也不好再阻止,默认她上前查看。
  殷渺渺走过去,再度用肉眼观察了一遍,并且耐心地听完了一首歌。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出一道神念触碰星图:“银河系,太阳系,地球?”
  一片静谧。
  她知道每个人都在关注她,想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然而,令他们和她都失望了。
  什么也没发生。
  她认真思考了下,道:“刚才是谁说跟着唱歌的,我觉得可以试试。”说罢,仿佛不经意地停顿了会儿,“若是你们怕丢脸,我可以代劳……”
  眼看她张口就想开唱,其他人不由微微变了脸色。然而下一刻,耳朵捕捉到的并非歌声,而是她恶作剧得逞的轻笑。
  众人:“……”
  “唉,至于么。”她从容退开,假装方才的尝试只是个玩笑,“大家未免太抬举我了。我这个人,姿色平平,头脑平平,运气更是烂得很,不值得这般提防啊。”
  其他人:“……”
  然而,劫命爆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不值得提防?那你为何靠这、么、近?”
  “近”字还未出口,他的血月刀已经掠至跟前。艳红的刀芒吞吐,恰如一瓢鲜血泼出,遮天蔽日。
  殷渺渺身影一闪,出现在一步远的地方,用水月浮光避开了这一招攻击。
  劫命不收手,不变向,刀芒扫过空无一人的空气。
  血月刀破空而下的风,带动了悬浮在空中的胶囊。它像是被无形的大手举托,摇摆着往头顶飘去。
  殷渺渺面色微变,反手筑火墙下压。
  迟了。
  劫命的身形借刀芒的残影上窜,短短一刹间变幻了多个位置,以至于在空中像是出现了数个□□。
  烈火倒灌而下,他却无半分惧意,刀锋向上挑起,将胶囊送到了头顶的光影中。
  期间,燕白羽、蓝素心和破军虽有异色,但都忍住了没有出手。因为他们已然看出了端倪——劫命和殷渺渺似乎发现了什么,各有盘算。
  正好,他们一头雾水,毫无头绪,不妨任由他们斗去,说不定能破这僵局。
  诸人所料不差,胶囊落入光影之河中,确实带来了变数。
  之前,九重塔褪去了高塔的外表,显露出似真非真似幻非幻的奇特景象,然而变化的只是外界,原本的塔内空间依旧保持着稳定。
  四面的彩光流淌不息,却都避开了他们所处的空间。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身处于水族馆的展览室,玻璃外有光怪陆离的海底世界,室内却是封闭空间,不受分毫影响。
  但现在,这个空间动了。
  先是弹了一弹,而后开始剧烈震动、挪移。
  要命的是,空间在动,人并不随之改变。
  绚烂的彩光如潮水涌来。
  角落里,躺着一片衣衫的碎料,不知是谁的法衣碎片。彩光瞬间吞没了它,绚烂的光彩中,能看到衣料开始腐朽、碎烂,然后眨眼间,化作一簇尘埃。
  无需任何提醒,众人即刻施展身法,迅速跟随空间而去。
  “素微,你们搞什么鬼?”燕白羽叱问。
  殷渺渺也郁闷:“关我什么事?他发神经。”
  “你们应该感谢我。”劫命冷冷道,“之前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听神京的人说了大中小世界有高低阶段之分,我便明白了。自进九重塔以来,我们经历的就是小世界、中世界和大世界。”
  殷渺渺心里“咦”了下,忽而发觉这个解读也挺有道理。只是按照她和松之秋的推测,两个幻境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和神京相提并论有些牵强。
  不过,劫命不知道这一点,还能做出如此推论,看来他不仅是脸过得去,脑子亦然。
  她想听听别人的思路,故意激将:“哦?你又知道了?”
  “难道你不知道?”劫命反问,“易水剑能造成这样的后果,你会猜不到和时间有关?别开玩笑了。”
  殷渺渺淡淡道:“没有证据的事,不该乱说,更不该随意冒险。”
  唇枪舌剑间,漂流瓶随着浪涛不停沉浮,其支撑的奇特空间随之颠簸起伏,十分不稳定。众人不得不施展浑身解数,紧紧追逐着这一方稳定的空间,生怕稍一懈怠便会被彩光吞噬,消失在洪流里。
  但修为到了这份上,一心多用是常事。
  “我可不认为这是冒险。”劫命嗤笑,“既然怎么看这东西都没有别的明堂,那它本身可能就是关键。这不,我猜对了。”
  这个东西有图纹、声音和星谱,怎么看都像是藏了什么机密,比如说什么遗府地图、绝世功法之类的秘宝。
  他本来也是那么想的,但看其他人一筹莫展,甚至殷渺渺也尝试失败后,就断然放弃了这个思路。
  “在时间之河里,这个东西就是唯一能渡的船。”劫命漆黑的眼中迸出惊人的光彩,“谁能到达终点,谁就是赢家。”
  不得不说,他的话很有说服力。
  金属胶囊在光影之河中漂浮,被时光之力冲刷,慢慢显露出了时间的痕迹。光滑的表面开始生锈,坚硬的质地变脆,雕像栩栩如生的五官模糊变黑,残破和陈旧爬满了每一个角落。
  同时,跟随它的塔内空间也在变化,原本规则的八边形空间被磨损,空间不断缩小,略有差池,众人的衣袍便会被彩光燎到,化为腐朽。
  可想而知,倘若这么继续下去,“船”会越来越小,等到挤不下十个人,定然会有人跌进河里。
  到时候就不是溺水那么简单了。
  殷渺渺皱眉不语。她不认可劫命的推论,但觉得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猜对了解决办法——她尝试传递地球坐标失败后,就知道钻研胶囊没有意义,同样把思路转向了“漂流瓶”本身。
  只是,不等她想出办法,劫命便抢先下手,将瓶子丢回了河里,不出意外触发了新的内容。
  她心念百转,口中则有条不紊地反驳:“如果只是‘船’,没必要给我们一个这么复杂的东西,它有星图有语言,不承载某种讯息就没有意义了。还有,河在上面,船在下面,不符合正常的认知,你怎么解释?”
  劫命语结。
  蓝素心淡淡道:“这不重要,等到最后一看便知。”
  殷渺渺抿了抿唇角。
  她读懂了蓝素心的意思。九重塔为什么设置这样的内容并不重要,就好像玩家没有必要去了解不同关卡的意义,只要弄清楚如何通关,打死怪物会获得什么奖励就行了。
  是啊,那么多人进九重塔,为的都是秘境里的好处。
  没有人在乎秘境为什么会存在。既然一直都有,且常常会有人进去,获得不菲的好处,那么,考虑该如何生存,获得更多的奖励,更合情合理。
  追根溯源不能帮助自己获取更多的利益,知道“为什么”又有何意义?精力是有限的。
  殷渺渺并不打算批判这种想法。
  平心而论,通关的思路十分务实:从秘境里夺得好处,壮大自己和门派的力量,在已经到来和即将到来的战争环境下,再正确没有了。
  只是她不轻易否认他人,也不想改变自己的意愿,坚持道:“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无法得知九重塔的真正奥秘。”
  “你也得等得到那个时候。”破军哈哈大笑,剑气上冲。
  胶囊受到剑气的推力,以更快地速度向前飘走。
  侵蚀的程度随之上升,空间进一步缩小,且变形成了十分古怪的形态,忽陡忽窄忽沉,根本预料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这让殷渺渺想起了“抢椅子”的游戏。椅子永远比人数少,抢不到椅子的人就只能被淘汰。
  她境界低,对遁术的使用又不如其他人顺手,再也无心辩论,一门心思地追赶起来。
  波浪如千万只手扶着胶囊,有些向左,有些向右,自四面八方推搡着。计算力再强大的人,也无法准确预料到它会下沉还是会上浮,是旋转还是前进。
  没有准确的坐标,就算施展遁术的速度足够快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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