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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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日西坠, 晚霞动荡。
  众人之中,有些不胜酒力的或伏在桌子上,或倚在歌姬怀中, 还有的出去外面散酒了。
  白玉亦推醉离了席,并邀请季子昂一齐去西园中走走, 散散酒气,季子昂因有事想询问白玉, 欣然允之。
  西园栽植约有数百株榴花, 此刻映着天边的晚霞, 榴火如焚。
  “这园子风景极好。”白玉由衷地赞叹道。
  季子昂笑道:“我们不如再往桥那边走走, 这会儿夕阳西下,榴花与晚霞交映,堪为一胜景。”
  白玉嫣然一笑,道:“也好。”
  两人并肩而行,直向桥那头走去。
  白玉微微抬眸看他一眼, 季子昂亦是青年才俊, 目若朗星,鼻若悬胆, 气盛却不骄, 亦难能可贵。
  白玉察觉出他对自己并无当日的殷勤之色, 便不再摆出那撩人姿态去媚他。
  “奴家听底下丫鬟说,季大人前日来红袖坊要见我的清音丫头?”白玉懒怠与他拐弯抹角,况且他既然不瞒着人要见, 自不怕人问。
  季子昂却没想到白玉如此直言快语,脸上有些讪讪, 却如实回答道:“说句不怕白玉姑娘见笑的话, 你那丫鬟像极了我曾经认识的一位小姐, 因此想要确认一下。”
  白玉点点头,暗想这两人果然是旧相识,便柔媚道:“奴家那丫鬟本是出身书香门第不错,只是当初养在深闺,知书达礼,温婉持重,怎会与一男子结识?”这别是干了什么逾墙钻隙之事?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这季子昂她不是十分了解,但清音那丫头,一看就是个谨守礼教大防的好姑娘,做小姐时断不会与男人私相授受。
  季子昂闻言怕白玉误会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连忙解释道:“白玉姑娘莫要误会,我与那小姐清清白白,只因当初游湖时,有过一面之缘,对过一两首诗,却无私相授受之事。”
  当初两人初识,她不过豆蔻年华,他一见倾心,之后打听到他们两家不过隔了一条街,她是苏举人家的女儿,又得知她尚未婚配,他心中甚是欢喜,只是他到底是个穷书生,其父虽曾做过秀才,到底比不过人家举人,因此熄了求亲之心,之后他寒窗苦读,想着功成名就后便再回去提亲。三年后,他侥幸得了中了进士,得了个榜下知县,衣锦还乡,欲上门提亲,怎料听闻她家遭逢巨变,父亲先死,其母继殁,无所依仗,被她那狠心的叔叔偷卖牙婆。为此,他痛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若不是造化弄人,这该是才子佳人一段佳话,白玉微微一笑,道:“只是奴家那丫头如今却不愿意见你。”
  季子昂皱了下剑眉,又诚恳道:“物是人非,或许她是怕见了旧人引动愁肠,不知白玉姑娘可否帮衬一二?”
  他这一番话是笃定清音就是那位小姐了。白玉有些犹豫不决,若是清音对他无意,她却不愿意勉强她,“你那位小姐真名叫什么?”
  季子昂:“我认识的那位小姐名叫苏静婉。”
  白玉黛眉微扬,这就对了,她曾听闻清音说过她的本名,就叫苏静婉,但白玉没有选择告诉季子昂实情,只用言语试探道:
  “若奴家那清音丫头果真是你认识的那位小姐,大人意欲何为?”
  季子昂望着白玉,十分诚意道:“若她不嫌弃,我愿纳她为妾。”
  妾?白玉美眸微眯,自古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妾室地位极低,与丫鬟何异?
  白玉不露声色地笑道:“季大人家中已有妻子?”
  季子昂闻言俊朗的面庞浮起一抹不自然之色,道:“已订了赵侍郎家的女儿。”
  白玉微颔首,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季大人如今贵为御史,自然要娶门当户对之女。”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季子昂总觉得她的语气中有几分嘲讽,只是她言笑晏晏,脸上明艳动人,却看不出半分不敬。
  白玉见他面有愧色,便又道:“奴家那丫头才貌双全,虽是奴家的丫鬟,但奴家却从不拿她当丫鬟对待,她亦有些傲骨,举止亦不失大家风范,断非风尘中人,奴家本想为她找个清白人家嫁她过去,也不拘于什么官府世家,小门小户也可,只要是个正妻就行,不过季大人既有如此想法,奴家定会与她商量一下。”
  季子昂听她一席话,知她明着商量,暗着拒绝,心中颇有些不甘,只是他已然订亲,断不可能娶清音为妻,就算他没有订亲,他如今身为朝中大臣,怎能娶一丫鬟为娶妻,这传出去令人笑话。
  季子昂细细想了想,对于清音,不过是年少时的青涩-爱恋,虽有遗憾,却无非得到不可的念头,于是道:“如此多谢白玉姑娘了。”便不再多言。
  两人来到榴花林,季子昂瞥见不远处的一双人影。
  季子昂笑道:“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早来赏花。”
  白玉闻言看去,见一男一女立于花下,男一袭宽袖白衣,束发笼冠,远看着宽肩窄腰,春月濯濯。
  女的则黄衫黄裙,身段窈窕婀娜,如迎春之花。
  白玉一眼便认出是沈墨和红雪。
  这般看着,倒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季子昂片刻亦认出他们来,想到白玉与沈墨的暧昧关系,不由看向白玉,见她唇角依旧弯着淡淡笑容,脸上并无拈酸吃醋之色,犹豫了下,道:“那不是沈兄与红雪姑娘么?可要过去打一声招呼。”
  白玉知晓红雪恋慕沈墨,此刻上去打扰多半是要遭到白眼的,她亦体贴红雪的心思,这红雪就是当初的自己,便朝着季子昂微笑道:“季大人,他们两人既私下出来,定是不愿被别人打扰的,我们还是莫要做那不识趣之人。”
  季子昂有些惊讶,当初他见过好几次两人相处时的场景,只觉得这女人的眼神一直紧随着沈墨,有股说不出的恋慕,旁人都不在她的眼中。他还以为她对沈墨情根深种,没想到今日却如此大方地将沈墨让给别的女人,如此的冷淡,令人一时难以接受。
  果然,风月场中的女人朝秦暮楚,没个真心。
  季子昂以微笑掩饰心中对她的鄙薄,淡淡道:“那我们返回去吧。”
  白玉微笑点头,她已经问了自己想问的,与季子昂已经没什么可聊的。
  白玉喜欢美男,季子昂这男人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亦属人中龙凤,但白玉对他就是没什么兴趣。
  两人转身离去。
  白玉于外人眼里,是个妩媚风情,妖姿艳色的女人,她走路向来做作,扭着水蛇腰,妖妖调调,这就很容易崴上脚。
  白玉走着走着,脚下不经意踩着石子,“呀”一声娇呼,险些栽倒,幸被季子昂扶住。
  白玉额角抽了下,心中禁不住窘迫,微微抬头,娇怯柔媚一笑:“多谢季大人,奴家失礼了。”
  只因她与清音是主仆,季子昂不好与她亲近,便虚扶着她的软腰,令她站稳。
  两人虽无旁的心思,只不过远远看着,男的搂抱着女人,女人小鸟依人般偎在男人怀中,给他人造成一种你恋我慕,卿卿我我的假象。
  “大人,您怎么了?”
  正赏着榴花的红雪察觉沈墨的失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有空荡荡一石桥,什么也没有,不觉有些奇怪。
  沈墨闻言回过神,缓缓回眸看向红雪,眸似春水,脸上浮起淡淡浅笑,柔声道:“没事。”
  *
  季子昂将白玉送至季府大门外。
  “九娘已然唤了轿子过来接奴家回坊中,季公子无需再送了,就此止步吧。”
  季子昂是宁远侯的干儿子,他偶尔会住这里。
  季子昂于是止步:“夜路不好走,注意安全。”
  白玉横波一笑,点点头,目送季子昂进去,直至看不到对方的身影,才收回目光,敛去妩媚的笑容,脸上隐现些许疲惫之色。
  “走吧。”白玉朝着身后连连打着哈欠的烟儿道。
  然刚迈步下台阶,白玉便注意到在石狮旁侍立的林立,林立一见白玉,便连忙上前打躬作揖,万分殷勤道:
  “白玉姑娘,请上轿吧。”
  白玉黛眉颦动,美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是一豪华马车停在街道旁。
  再往车窗看去,窗子紧闭,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白玉莞尔一笑道:“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你可看仔细了,奴家是红袖坊里的,可不是那什么红雪白雪姑娘。”
  马车中忽地传来一阵轻咳声,像是被呛到一般。
  白玉闻声蹙了蹙黛眉,立住脚跟,一步也不肯挪动。
  林立哑言,微微观察她脸色,里面尽是冷淡之色,后背不禁直冒起冷汗,心中暗忖,我的大人啊,你究竟哪惹得这位仙姑不满了?怎么拿起小人我开起刀来了呢?
  “白玉姑娘你就别和小的开玩笑了,白玉姑娘天仙似的一张面孔,任谁见上一面便再也无法忘怀,小的又怎会认错白玉姑娘呢?实是我家大人怕白玉姑娘独自回坊中里不安全,便想送白玉姑娘一程。”林立小心翼翼回答道。
  “若是如此,倒也不必,九娘自会安排打手随同,保护奴家的安全,实在不劳你家大人担心。”白玉婉拒道,她不想与沈墨共乘一辆马车,那样会十分尴尬,毕竟前几日她一时脑热送了他好几本关于龙阳的淫-书,她没这个脸面对沈墨。
  林立愈加汗流直下,也不敢反驳,只能陪着笑脸,软着口气道:“回白玉姑娘,实不相瞒,我家大人已经让九娘叫的轿夫先行回去了,还多付了一倍的酬金。我家大人已在轿里等候白玉姑娘多时,若是白玉姑娘有什么不满,不如直接去同我家大人说吧。”无法,林立只好将这沉甸甸的包袱甩给他家大人,反正是大人招惹的人,又不是他,所以只好委屈他家大人自己去解决了。
  “什么?”白玉眼儿一斜,嗔道,他凭什么自作主张?仗势欺人?
  白玉差点没将脾气发作出来,幸好及时忍住,自知没必要与林立在这拉扯不清,只能忍着气,咬牙切齿道:“那奴家就多谢你家大人的好意了。”
  白玉说完,便不再与林立做纠缠,袅袅娜娜地迈下台阶,行向马车。
  林立望着那婀娜多姿的身影,终于松吐了一口气,往额头上一抹,竟抹了一把汗。
  烟儿扶着白玉上了马车,白玉指尖触碰到帷幔那一刻,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白玉一声娇呼,便被一股力道拉进了轿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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