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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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 因着白玉的原因,吟月阁一整日都是死气沉沉的, 小丫鬟们根本不敢在庭院里玩, 收拾东西更是轻手轻脚,不敢大声说一句话。
  庭院里噪个不停的夏蝉消停了,只偶尔哼唧闷鸣几声, 令人听着不由感到沉郁。
  傍晚时, 狂风大作,整个天都暗了下来, 震木扬叶, 没一会儿电光在天边闪过, 顿时雷声滚滚而来, 震天动地, 不到一刻,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大雨打在窗纸上,籁籁作响。
  白玉坐在窗前, 听着外面雨声, 思绪纷乱。
  想到自遇见沈墨后, 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当初接近他, 说是想仰仗他, 其实根本不过是慕色贪欢罢了。
  然而与他在一起似乎都没什么好事, 坐他的船, 翻船险些丧命,被秦氏下药,险些失身, 如今被沈霖一闹, 她只怕连饭碗都保不住了。
  这件件都是将她往绝路上逼。
  对于沈墨,白玉已经彻底对他死了心,也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交集。
  但秦氏和沈霖那两人……
  她向来自负,吃了这耻辱,怎肯干休?
  她既然好不了,她也不能让那两人过得轻松快活。
  白玉伸手抚着发闷的心口,垂眸沉思片刻,却把烟儿叫了来。
  烟儿本来门外徘徊着,一听闻白玉叫她,便匆匆赶了进来,也不敢像平日里一般嬉嬉笑笑,而是规规矩矩道:“姑娘,有何吩咐?”
  白玉心中的愤怒悔恨已然被她压制回心底,她此刻的美眸冷静而深沉:“明日,你去把小潘安找来。”
  烟儿也不敢多问,便答了句:“是。”言罢静静退出,也不敢多吭一声,她家姑娘这会儿神情太过可怖,像及了要使阴谋诡计的模样。
  白玉视线转回窗外,电光闪过,一声轰雷。
  雨下得更大了。
  白玉伸手一掠被风吹乱的发,表情淡淡。
  她若不将秦氏和沈霖摆布出个样子来,出了这口恶气,她也枉活这一世了。
  *
  沈府,书房。
  沈墨一袭宽衫,墨发松挽,一手支着头歪靠在椅子上,一手懒洋洋地把玩着一香囊。
  书案上放着看了一半的书籍。
  显然是分了心神。
  他伸手翻过香囊内面,看到那歪歪斜斜的‘墨’字,清俊出尘的面庞上不由漾起春风般的笑容,指腹轻轻抚过那个‘墨’,笑意又渐渐收敛。
  将香囊放回一旁的巾箱里,沈墨只觉心口那处窒得慌,觉得有些坐不住,便推门而出,到廊下冷静一下。
  外面雨下得很大,狂风夹杂着雨丝阵阵袭来,灌入宽袖内,有些许凉意,令他清醒了几分。
  他回到书房,一语不发地坐到书案旁,检出纸张,磨了浓墨,略微沉吟,便提笔在纸张龙飞凤舞起来:
  自笑无缘倚红妆,负却风流一世情。
  在写到‘情’字时,笔尖微一滞,沈墨搁下了笔,望着那潇洒飘逸的字迹,无了笑意的眸子却有着几分凉薄。
  将那纸折起来,塞进了桌案那叠书之中,随即又检出了另一纸张,铺开来,提笔蘸墨,不假思索地写道:
  一生造化凭君手,万里风云在掌中。
  沈墨撇下笔,正准备起身回卧室,敲门声却响。
  沈墨眸凝了下,他明明让林立莫要来打扰他,沈墨声音有些沉:“谁?”
  “是我。”
  秦氏的声音。
  沈墨长眉不觉蹙了下,却改温声道:“进。”
  秦氏推门而进,身后跟着贴身丫鬟,手上端着一碗薏仁粥,秦氏指使着贴身丫鬟把粥放到桌上,便让她退下去了。
  那贴身丫鬟退下后,将门掩上,秦氏这才回头,看着沈墨一脸关切道:“我听他们说你一日都没怎么吃东西,怕你饿着,便叫人熬了碗薏仁粥给你,你趁热吃了吧。”
  她言笑晏晏,只字不提昨日之事。
  她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高挽着髻,身着白玉兰罗裙,越显得婉娴端丽,脸上薄施脂粉,只有近看才能看到眼角隐约的细纹。
  “母亲有心了,先放在那吧,我待会儿吃。”沈墨温声道,又补充了句:“以后这种事,还是让底下人来做吧。”
  他神色未变,脸上微笑从容,声音温润柔和,却给人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他亦没有提起昨日之事,她听说,他昨夜十分震怒,还动手打了沈霖。
  他向来温润谦和,从不违抗她,可如今竟然一个狐媚不知羞耻的女人大打出手。
  可这会儿,他又表现得如此若无其事,与她说说笑笑。
  秦氏已经开始琢磨不透他。
  不,该是很久之前开始,她就琢磨不透他了。
  秦氏压下心底的骚动,丹凤眼随意一瞥,见桌案上放着一张纸,上面笔走龙蛇,写着一行词,不由起了赏玩之心,便走进沈墨身旁,一只手状似无意地扶在他的肩头上。
  沈墨身子微僵,脸上的笑容却加深。
  秦氏赞道:“你这字写得是越来越好,比现今文坛大家王崇之写得还要好。”
  “母亲过奖了。”
  声音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秦氏看了一会儿,见一旁的书上压着另张纸,正要拿来看。
  沈墨眸光微凝,不觉伸手去阻拦,衣袖不心拂过砚台墨水,那雪白的衣袖晕染了一圈墨迹。
  秦氏不料他会突然抓着她的手,两人如此近的距离,令秦氏心中一动。
  沈墨缓缓收回手,“母亲这是作甚?”
  他语气少见的清冷。
  秦氏不由抬眸,对上一双清淡眸子,心中一时百转千回,不知是何滋味,无奈地笑了笑,“我只是想看看你写了些什么,难道这都不行么?”
  沈墨脸上又恢复了温和,微笑道:“不过胡乱写了些东西,母亲还是莫看了。”
  他这样拒绝得干脆,倒是秦氏怀疑这其中暗藏猫腻,便笑道:“难不成还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沈墨缄默不语。
  秦氏见状亦不再坚持要看,看到他衣袖上的墨迹,呀的一声,不觉伸手握住他的手臂,道:“你这衣服小心弄脏了,你这可备有替换的衣服?”
  沈墨径自站起身,“这里没有,我回去换一身。”走了没两步,他忽然回过身,目光高深莫测地凝望着秦氏,脸上无了笑意,显出几分冷淡:
  “母亲,为何不多将一些心思放下沈霖身上?他才是你的亲生儿子。”
  秦氏嘴角刚浮起的笑意瞬间凝滞,心中颇感难堪,却道:“他是我的儿子,你亦是我的儿子。”
  沈墨微微一笑,道:“这几日,我不回府了。”不再多言,径自离去。
  秦氏心咯噔跳了下,呆站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久久没回过神。
  他明明笑若春风,温润多情。却为何叫人心底没由来的一怵。
  沈墨刚转至走廊,小蕖便拿着一把天青色油纸伞来接他了。
  沈墨看到她那天真明媚的小脸,有些僵硬的脸缓和下来,柔声笑道:“小蕖,东西收拾了么?”
  “大人,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可以出发了么?”小蕖道,眉眼间掩藏不住喜悦之色,得知沈墨要带她去私宅住段时间,她心中便十分雀跃。
  沈墨见她一副手舞足蹈的开心模样,不由被她感染到,莞尔一笑,“你去叫人备一下热水,我身上不舒服,洗完浴我们再走。”
  咦?小蕖有些不理解他怎么突然要沐浴,不过她也不多问,却道:“好。”
  *
  次日清晨。
  白玉推枕而起,室内静谧,沉香半冷,清音和烟儿不知醒了没。白玉起身趿鞋,打开绿窗,一阵湿风扑面而来,天仍是暗暗的。
  庭院里一带花草树木经了一夜狂风暴雨,却是绿叶繁茂,花事凋零。
  不雨不晴的天气,最是愁人。
  白玉仅着单衣,只觉遍体生寒,混沌的脑子也被这冷风灌醒。
  清音却从楼下端着洗漱水上来,看到她衣着单薄,斜倚窗前,不由担心道:“早上凉,怎不多穿衣裳?”
  “待会儿就穿上。”白玉看了她一眼,笑道,伸了伸懒腰,露出两弯雪白细嫩的手臂,又微笑道:“烟儿呢?”
  清音看她笑意盈盈,眉眼微扬,已经没有了昨日的颓废,心下松口气,道:“一早就出门了。”
  这丫头倒是知道将功补过,白玉轻笑一声,自行去洗漱,而后对镜梳妆,清音在身旁侍候。
  烟儿领着小潘安上楼来时,白玉已经晨妆毕,与清音坐在榻上有说有笑的吃着早膳。
  烟儿饥肠辘辘,第一眼看到吃的就直咽口水,却又不敢像平日里那般嘻嘻哈哈凑到白玉面前撒娇,心里郁闷得不行。
  她第二眼才看向白玉,登时觉得又看到了那个妖娆艳冶,狐媚抖瑟的姑娘。
  只见她着镂金丝百花曳地裙,发挽宫髻,纤长的眉,飞扬跋扈,水翦双眸,流转着媚惑,唇艳红似火,亦是张扬。
  “姑娘,人我带来啦。”烟儿语气带点小心翼翼,带点讨好。
  白玉心里好笑,秋波斜溜向她,却有意冷淡她,撇了撇红唇道:“嗯。”然后让清音叫小丫鬟来把早饭收拾下去,才看向小潘安。
  小潘安恭恭谨谨的鞠了一躬,笑容可掬道:“给姑娘请早安。”
  “不必多礼。”白玉笑靥如花道,“吃过早饭没?”
  烟儿见白玉对她是冷如冰霜,对小潘安却是热似火炭,也不问她吃没吃饭,饿不饿,不高兴地噘噘小嘴,轻哼一声,退到一旁侍立。
  小潘安回答道:“与烟儿姑娘来时,在街上烧饼摊买了两烧饼吃。”
  他没说,是烟儿嚷着肚子饿,要买的。
  白玉目光却隐含深意地淡瞥了烟儿一眼,烟儿立即心虚地低下了头。
  白玉莞尔一笑道:“这两烧饼怎能填饱肚子,待会儿你便留下来吃个早饭再走。”
  “多谢姑娘。”小潘安连忙道,心里又有些不安,觉得这姑娘今日格外的殷勤周到,而且这一大早就把人叫来,也不知道为着什么事,不由主动开口问道:“不知姑娘找小子来,有什么事吩咐?”
  白玉闻言唇角微弯了下,缓缓端起一旁茶盏,纤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平静,微笑道:“我要你帮我打听一些事。”
  小潘安视线不由盯着她一只玉手,只见那纤腕上套着一只明晃晃的金镯,手指宛若五根嫩葱,指甲涂着艳红的丹蔻。十分美丽。
  小潘安不觉红了脸,怕唐突了人姑娘,连忙垂下眼睛,道:“姑娘且说是什么事。”
  白玉浅啜了口茶,放下茶盏,缓缓抬眸看向小潘安,眸中笑意加深,一时水光荡漾,将人衬得的愈发妩媚惑人。
  “我要你帮我打听,沈府太夫人最近是否出府,若是出府,我欲知晓时间,地点,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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