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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宜深到家时,蒋夫人正在厅堂里查点库房中适合做聘礼的珍贵玩器,一见儿子回来,就沉着脸道:“这下我们做父母的可是如了你的意,等定亲之后,早早地就成亲,我啊也就完全地不管你了。”
  蒋宜深看着厅堂里下人们都满脸喜气地收拾、装点聘礼,心里那种空落落的伤痛更加尖锐,他很后悔,为什么一听到乐家遣中人过来商议定亲之事就去看她?如果不去,他便能装作不知道,一直到抬着聘礼上门那天再见她,她定然不会忍心当众给他没脸。
  蒋宜深恨不得给自己一拳,耳边突然传来笑声,还有母亲的声音:“瞧他高兴的,我都不知道给他娶一个他这么喜欢的媳妇对不对了?以后媳妇进门,我这个当娘的只怕就半点位置都没有了。”
  一种仆妇丫鬟连连打趣,厅堂中一片欢声笑语。
  蒋夫人看了儿子一眼,“怎么,跟我们别了两三年,我也不计较乐家之前的拒亲,如了你的意了,这脸色却比以前还难看了?”
  蒋宜深低头见礼,“儿子想回去休息会儿。”
  “去吧”,蒋夫人摆手,“对了,刚才问你,三日后提亲,请官媒还是私媒?”
  京城的官媒私媒各有优劣,也有很重视亲事把官媒、私媒都请来的。
  蒋宜深说道:“各请一个吧。”
  蒋夫人猜着也是这样,便更加嫌弃地摆手让这个儿子出去。
  蒋宜深又见了一礼:“劳母亲为儿子操劳了。”
  蒋夫人虽然心中熨帖,还是笑着跟一众下人道:“以前一提个姑娘也不知道都是哪个跟我横眉冷对的,瞧瞧现在这态度,差一点就前倨后恭了。”
  下人们又笑闹起来,少爷终于要定亲了,下人们不论何种心思,这时都是很高兴的。
  听着身后的笑声,蒋宜深满心苦涩地离开厅堂。
  ……
  工部主簿主要负责的就是该司的各种琐事,乐巍现在在工部屯田司,每天都要整理许多文书,下衙时往往已经是酉时左右。
  因还有两份资料要查,乐巍一回家先进了书房,下人催了才起身去正房吃饭,一进门,他就发现了郁娴儿脸色不太对,随口问道:“怎么了,今天处理家事不顺?”
  郁娴儿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说道:“下午妹妹来了。”
  一听她这话音儿,乐巍本来随和的脸上罩上冷色,淡淡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她的亲事我可能操持不了”,郁娴儿低下头,说道,“我这几天挑了好几户人家,你也是知道的,除了我六堂哥和小蒋大人,其余那些人家你这里先就没过,嫌那些适龄公子有通房丫头,京城里的好人家想找出没通房丫头的很少,我便觉得没再挑选的必要,昨天又过去跟你妹妹说了说我家和蒋家的情况,看她更中意哪个。”
  乐巍尽量耐心地听着郁娴儿这些看似公允实则是完全站在她自己立场说的话,虽然还没说到,但他已经猜到,这两家轻轻都不愿意。
  她心里现在想着方宴,自然是别的人家都看不上,但是郁娴儿多带她参加几次宴会,总能放下这一茬的。
  乐巍这么想着,正想说不用太着急,就听郁娴儿继续道:“我以为她只是害羞,之前也听她提起过几次小蒋大人,你去衙门之后,便请了我一位堂婶,去蒋家探他们口风。蒋家那边很满意,堂婶当即便与他们家商定了提亲日子。却没想到,你妹妹知道了这事儿,下午过来便朝我发了一通火,还说以后她的事不用我管。”
  乐巍已经放下了筷子,一面担心轻轻是不是受了委屈,一面怨郁娴儿将轻轻的人生大事看得如此草率。
  “遣中人去蒋家探口风?你知不知道这探口风就是表明结亲意愿的意思?”他脸色沉沉地问道,“我出门前,为何不与我说一声?即便不与我说,遣人去蒋家之前,也该与轻轻说一声。”
  郁娴儿并不觉得自己做得哪儿可让人指摘,说了那么多就是希望乐巍向着她说一句话,没想到他却连连发问,好似她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蒋家没有不好处,你妹妹与小蒋大人也是熟识,况且前一天我问过你妹妹的意见了,怎么我一个大嫂做事还得步步请示她?”郁娴儿不再像新婚第一天那样服软,而是掷地有声地反问回去。
  “看来你还是心中委屈”,因为郁家下人之前那些挑衅行为,让本来娶亲是为了给弟弟妹妹提供一个更完整家庭的他反而与弟弟妹妹有了隔阂,乐巍心里只会比郁娴儿更不愉快、更委屈,放下筷子对郁娴儿道:“我之所以娶你,是希望你能行长嫂之责,而不是三把火烧了我妹妹之后,又言语委婉地告她的状。如果你不能好好做一个长嫂,我们趁早好聚好散。”
  说着站起身,“这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郁娴儿冷笑,眼中含泪地看着乐巍:“我对你来说,半点枕边人的分量都没有?”
  “没有”,乐巍看着她,以前看她时还会带出温和的目光一片冰冷,“我也不想跟你争论这些细枝末节。凡事不过三,你如果连五分的真心关怀都不能给我的家人,我们可以和离。”
  “和离?”郁娴儿一下子站起来,泪花从眼中滚落,“成亲不到半个月,你就跟我提和离?”
  乐巍冷然,“我也想说,成亲不到半个月,你就欺负了我妹妹两次?”
  “我是你妻子,你对我的重视,却不及对你妹妹半分,你让我怎么甘心情愿对她好?”郁娴儿有些歇斯底里。
  乐巍狠狠皱眉,“我把管家权,查我账目的权利都交给了你,还要怎么样的重视?完全顺从你的心意,把我弟弟妹妹撇到一边吗?”
  奶娘见两人有吵起来的趋势,连忙站出来劝和,“姑爷,这事儿是我家小姐做得有歉妥当,但你那些话,说得也太凉薄了些。”
  “你是哪家的下人?”乐巍问道。
  奶娘顿了顿,笑答:“老奴既然跟着小姐来到乐家,自然是乐家的下人。”
  “那以后就按照乐家的称呼来称呼我”,乐巍说道,“若是习惯了称我为姑爷,明日便回乐家去。”
  踢开椅子,迈步走了。
  郁娴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难受一点点加重,奶娘和几个丫鬟来劝,再也忍不住地哭出来,“奶娘,他对我真得一分感情都没有?早知如此,我何必一直念着他?嫁给他,与嫁给那些早早就养了好几个通房丫头的人有什么分别?”
  知棋在旁添油加火,小声嘟囔:“大少爷是半个通房都没有,但他那个妹妹,却是比十个通房都能让他偏心。”
  奶娘转头,呵斥了声住口,神色俱厉道:“有小心思我不罚你,但你这张嘴以后给我老实点儿。”
  这边一团乱,走出家门的乐巍也没好多少,来到桐花街乐宅,看着那个熟悉的宅院,他们兄妹一到京城就住着的宅院,一时满心物是人非之感。
  乐巍觉得,长大真是不好,若不是娶妻,他们兄妹也不会一日日变得疏离。
  关闭着的大门吱呀一声响了,春雨看到站在门口的大少爷,不由惊讶道:“大少爷,您来了怎么也不叫门?”
  乐巍问道:“出去买什么?”
  春雨晃了晃手里的一串铜钱,笑道:“清一大伯想吃臭豆腐,小姐就让奴婢多买些。”
  “去吧”,乐巍点点头。
  春雨施一礼,这才小跑着向街口走去。
  乐巍迈步进门,院子里一如既往的温馨驱散了他刚才的伤感,春卷忙拿了把椅子送过来。
  乐巍坐下,对从他进来就不怎么搭理的乐轻悠笑道:“轻轻可是因为跟蒋家议亲之事在与我生气。”
  乐轻悠真想给他头上来一下子,“果然大哥也是知道,那你议亲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乐峻忙问:“什么议亲?”
  乐巍没有多解释,只故作惊讶道:“轻轻,你还没跟你二哥说?”
  “跟蒋家议亲,轻轻的终身大事,怎么都不告诉我?”乐峻说着,伸手在乐轻悠头上弹了一下子,“我说你怎么打我回家就心事重重的,原来是有事瞒我。”
  乐轻悠低下头,不想跟这个两个哥哥说话。
  乐峻看看妹妹,又看看清一大伯和大哥,小心地问道:“轻轻是心甘情愿的吧。”
  “如果我不是心甘情愿的,二哥、大哥会让我和三哥在一起吗?”乐轻悠抬头,看着乐峻问道。
  乐峻目露无奈,“你怎么还……你和你三哥……终归是好说不好听,另一个,你们太熟悉了,真的成亲了,只怕不过一个月就得索然无味。到时候你们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弟弟,我和大哥给谁做主?”
  “你二哥说的是”,乐巍紧跟着就道,“成亲固然要找个情投意合之人,更重要的是找个有趣的人,不然这日子过起来可不枯燥?”
  乐轻悠本来该为她这段被两个哥哥联手打压的爱情伤心,这时候却忍不住地想笑,但还是神情严肃道:“这是觉得重压不管用,想换怀柔政策了。但我只想和三哥在一起,你们如果坚持不同意,我就跟他一起离家出走。”
  说完,见两个哥哥脸上先是呆滞而后隐现怒气,乐轻悠站起身就回屋。
  门哐嘡一声关上,乐巍哭笑不得地说了一句“真是翅膀硬了!”
  从刚才就惊讶满脸的清一这时才插话道:“轻轻和小宴,什么时候有的苗头?”
  乐峻说道:“具体的时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发现他们太亲近,隔开几天也没管用,再想隔开时就已经晚了。”
  清一是知道乐轻悠和方宴的生辰八字的,在心里一番掐算,更惊讶地道:“他们两个倒是我都没想到的天作之合,可真称得上是鸾凤和鸣了。”
  “清一大伯,你没算错吧?”乐峻满脸不相信地问道。
  乐巍呵呵两声,说道:“清一大伯以前还算着我的姻缘是夫妻和美之相,但是我成亲以后,才发现也不那么准的。”
  清一起身回房拿了龟壳出来,重新算好了,把卦象详细地解释给乐巍、乐峻听,末了道:“他们两个都是大气运之人,又是觉得天作之合,不成老天爷都不愿意的。”
  乐巍一脸沉思,看了眼清一,笑道:“清一大伯,轻轻答应给你做多少好吃的?”
  屋里,乐轻悠正靠在门后偷听外面的谈话,她是下午回家后跟清一大伯拖出此事的,希望清一大伯能找机会拿卦象劝一劝她大哥二哥,说实话她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让他们一家人不愉快。
  但是乐轻悠怎么也没想到,她下午跟清一大伯说通了,晚上就迎来了一个机会,更没想到的是,清一大伯这么能编。
  此时听到大哥这样问,乐轻悠又往下蹲了蹲,小声道:“清一大伯,你可千万别露馅儿。”
  清一沉稳得很,听罢就哈哈笑道:“轻轻是个好丫头,哪天不给我做好吃的?他们两个真是天作之合的好姻缘,不可强逆啊。”
  乐巍不再说话。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阵阵奇特的香味传来,乐峻站起身道:“臭豆腐来了,清一大伯,我先去吃了,您再多算几遍。”
  清一忍不住笑骂:“你这个臭小子。”
  ……
  虽然并不相信清一大伯那套天作之合的说辞,第二日下午乐巍还是提前两个时辰下了衙,在外面买了几件贵重礼品,去蒋家收回议亲之谈。
  门房通禀进去,就有管家娘子装扮的妇人走出来,客气笑道:“乐大人,请随老奴来吧。”
  乐巍在客厅等了好一会儿,蒋夫人才在一群丫鬟仆妇簇拥下走进来,进门便问:“贤侄此来,是不是觉得昨日定下的提亲日子不妥?”
  蒋夫人和她身边的几个有头脸的仆妇丫鬟都笑得极为客气,乐巍不免心下狐疑,即便两家说了定亲的事,她们也不用这么客气吧。
  有这个怀疑,乐巍便没直接提议亲作罢的话,而是委婉道:“不知可找人合了舍妹与令郎的八字,是否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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