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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瑶最近日子过得不甚舒心。
  一来是因为她许久不曾同二哥哥说过话了。除夕那夜二哥哥离开了甚久, 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终是没能达成和他一起守岁的心愿。初一初二初三一连三天二哥哥都鲜少在府中,即便回来了也是待在书房里大门紧闭, 令她一直找不到机会与他见面。
  二来是父亲赵润返回了建康。这本是一件喜事, 父亲外任多年, 如今终于在舅舅的提携下返回建康任职, 只是这样一来她与母亲便要搬离齐家。搬家之事也没费什么工夫, 原本她与母亲此来齐家就是轻装简行, 是以初八这天便万事妥帖了。
  赵瑶的父亲赵润初八这天亲自登了齐家的门来迎接妻女,同时拜会了自己的上官兼舅兄齐璋。赵瑶和母亲一同在房中等待,赵瑶心知只待父亲从舅舅书房中出来, 他们一家便要搬回赵家,难免闷闷不乐挂着一张脸。
  恰这时丫头来传,说四公子齐乐来了,要同赵瑶道别, 赵瑶心想母亲此前嘱咐过要同他疏远些, 遂要同丫头说寻个理由让他回吧, 没想到这时母亲却说:“四公子来了?快请他进来。”
  丫头下去带人了,赵瑶惊讶地问母亲:“母亲, 您上回不是说……”
  赵齐氏没来得及答话齐乐便随着丫头进来了, 赵瑶也就没能再追问。
  齐乐向姑母行了礼,赵齐氏笑吟吟地让他坐,道:“敬康来了?方才瑶儿还念叨你, 说舍不得哥哥们呢。”
  赵瑶愣了一下, 不知母亲何故无中生有, 心头正是疑惑, 却见母亲给她递了个眼色, 她于是迷迷糊糊地配合起来,露出不舍难过的神情。
  齐乐很是心疼妹妹,也舍不得她走,此时却也只能宽慰她道:“这倒也没什么的,往后咱们都在建康,赵家离得也不远,往后我多去看你就是了。”
  赵齐氏笑着接口道:“敬康自小便是重情重义的好孩子,难怪瑶儿同你最要好了。”
  齐乐闻言很是高兴,脸红红地挠了挠头,又听赵齐氏笑道:“只是这一别数年,你们到底是长大了。瑶儿前几日还同我说,最怀念当初和四个哥哥在一起玩儿的时候,可惜如今敬元和敬臣都在朝廷办事,不像以往那般能得闲了。”
  赵瑶听到这里才算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于是赶紧接口道:“可不是么,这次我来小住了数日,统共也没见着大哥哥和二哥哥几面,等我回了赵家就更见不着了。”
  齐乐一见赵瑶垮着一张小脸,心里便觉得不好受,一心只想宽慰她,他想了想道:“大哥和二哥的确忙碌,大哥倒还好一些,二哥如今担了枢密院的差事,在那等龙潭虎穴定然是极累的。再者二哥也喜住在别第,最近是越发常住在那边了,连我也不能经常见到的。”
  “谁说不是,”赵齐氏道,“敬元和敬臣也是太过辛苦了,不管怎么说,这逢年过节的,朝廷总要让人休息休息才好啊。”
  她叹息了一声,又笑道:“这说起来,敬臣的那座别第我们还不曾见过呢,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竟这样讨敬臣的喜欢?”
  赵齐氏这番话说得曲曲折折,却是拐着弯儿地提醒齐乐,倒也亏得齐乐聪明,先是听着了“逢年过节”这等关键的时间,又是把住了“别第”这等重要的地点,遂眼前一亮,道:“我倒有一个主意!过几日便是上元,晚上我邀几位哥哥一同去观灯就是了!姑父姑母若得闲,那天白日里也可带瑶儿一同去风荷苑瞧瞧,大家都在,岂不快活?”
  这番言语可算讨了赵齐氏和赵瑶的欢心,赵齐氏眉眼俱笑,却道:“这倒是极好,只是怕唐突了敬臣……”
  齐乐却果断道:“二哥岂是如此小气之人?姑母是多虑了。”
  赵齐氏笑着点点头,说:“那是最好不过了——瑶儿,还不谢谢你四哥哥?”
  赵瑶也是喜上眉梢,想着再过几日到了上元便能一整日同二哥哥在一起,心中再是欢喜不过,一时觉得聒噪的齐乐也顺眼了许多,连忙俏生生地道:“谢谢四哥哥。”
  齐乐见了妹妹花儿一般的笑颜,不知何故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他脸有些热,摸着后脑勺儿说着“无妨”,赵齐氏笑看了齐乐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杯徐徐抿了一口茶。
  初三之后齐婴就鲜少宿在本家,主要是因枢密院政务繁杂,有时拖得太晚他便直接宿在官署,有时则会回风荷苑。
  他近来虽常回风荷苑,但因总是早出晚归,倒也很少跟沈西泠碰上。沈西泠的病如今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再让倚湘照顾便显得不妥,她遂自作主张请倚湘不必再照顾自己,开始自己在风荷苑中过活。
  不过这样一来她在风荷苑中的地位便显得很尴尬,齐婴虽将她留了下来,可也没交代她该做什么。沈西泠是想在这别第中做个寻常婢女,一来好歹算是报答了些微齐婴的恩情,二来也是为自己找件事做。但由于齐婴没跟风荷苑的下人们说起过对沈西泠的安排,是以他们都不敢让沈西泠做什么活儿,沈西泠因此有些无所适从。
  其实如何安顿沈西泠一事,齐婴自己也还没想好。
  他虽收留了她,但此事其实十分难办。一来,沈西泠乃沈谦之女,如今朝局动荡,沈家大案又尚未彻底了结,可沈西泠上回却意外被四殿下萧子桁撞见,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让人揭破她沈家孤女的身份,无论于沈西泠还是于齐婴都是一个极大的祸患;二来,齐婴收留沈西泠,不单要瞒着外人,还要瞒着齐家人,尤其是父亲齐璋,父亲视家族重于一切,倘若知道他在如此多事之秋收留了沈家的孤女,定然不会应允,到时候若将她逐出去他也毫无办法;三来,沈西泠是一个人,不是什么猫儿狗儿,他既然收留了她便要对她负责,可他亦行冠礼不过一载,从未带过孩子,何况他这一辈上齐家只有男丁、没有女孩儿,他更不晓得该如何养一个小姑娘。
  如此这些弯弯绕绕纠缠到一块儿,便让齐婴一时拿不准该如何安顿沈西泠。他不可能把她藏一辈子,不必说旁人,单说他的父亲就不可能无所察觉。齐婴斟酌了数日,还是觉得只能先为沈西泠做一个假身份。
  去年石城大败后,梁皇亲下谕旨调齐婴入枢密院任副使,此消息传至江北后,高魏即刻遣杀手行刺齐婴。当时齐婴身边有一个名叫方毓凯的下官,刚从巴郡调来建康入枢密院任职,恰巧为齐婴挡了一剑,那剑锋穿胸而过,他当场毙命。
  其实那一剑方大人当时就算不挡白松也能化解,只是他既然挡了,齐婴也承他的情,对外就说是受了方大人的恩。
  因有这个说法在,齐婴也有意替他照顾家眷,然而后来一查才知,这位方大人出身寒门,家中老母及妻女皆远在巴郡,老母年事已高不堪舟车,其妻因方毓凯身死之事痛不欲生,在自己与女儿的饭食之中下了砒霜,其妻当场殒命,其女方筠因药下得不足勉强被救了回来,但如今是个活死人,仍未醒过来。方母因此事中风而亡。
  齐婴当时就已派人前往巴郡照顾方筠,如今又动了些手脚,将此女的身份换给了沈西泠,如此一来她便能有个身份在建康行走,若父亲得知他在照顾她,因有方毓凯的那层关系在,勉强也算能说得过去。
  此事办妥,齐婴才算心头稍安,他想了想,在官署中写了张字条,着人送去风荷苑给沈西泠,告诉她今晚等他回去,有事要同她讲。
  留完这张字条,齐婴又同枢密院十二分曹议事,此后不久宫中来人,说梁皇宣齐婴入宫觐见,齐婴皱了皱眉,将官署诸事安排妥当,后随宫人入宫。
  沈西泠接到齐婴的字条时,刚是未时。
  今日是正月十四,而沈西泠上回见到他则是初三,近来他虽宿在风荷苑数次,但她都没能见到他。
  如今沈西泠对齐婴的感觉十分微妙,她既有些害怕见到他,同时又有些期待见到他,心中偶尔乱如一个纠缠在一起的线团儿,令她自己也颇感到迷惑。此时她手中捏着齐婴让人送来的字条,依稀觉得上头的墨迹还未干透,于是便还能想象出那人书写时的情景,令她乍然有种很奇异的感受。
  沈西泠想起小时候父亲教她习字,那时就曾临摹过齐二公子的字,只是那个时候“齐敬臣”三个字只是父亲口中的陌生人,却没想到如今,竟是唯一给她栖身之所的人。
  沈西泠拿着那张字条反复端详,区区几个字罢了,她却看了半个时辰之久,后来没有忍住,还拿出笔墨又临摹了一番。她临摹得有六七分相似,虽不如齐婴的字一般行云流水,但根骨却是好的,启蒙时留下的底子毕竟厚些,纵然她此后学字并未再按照齐婴的路子来,可笔法的细枝末节处却总有齐婴的影子。
  沈西泠看着自己临摹的字迹,不甚满意,但到申时末刻就不敢再练了,她将自己收拾干净,衣着整齐地提前到忘室门口等待。齐婴在字条中没说何时会回来,她还是早些等候的好,以免耽误了齐婴的时间。
  沈西泠从申时等到酉时,从酉时等到戌时,又从戌时等到亥时,看着风荷苑的天空从红霞浸染变为满天星斗,但齐婴一直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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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媳妇的第一天,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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