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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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多数的人都有一双翅膀,没有雕像上路乔的那样庞大美丽,甚至可能是可笑滑稽的。
  也是这些人,在粤海战役中拖住了五艘行星级别的飞船整整五天,五天就足以让粤海避难所里百分之八十的人安然撤退到大陆的西南。
  五天之后,带伤远赴战场的路乔只来得及收下最后一名铁骨战士的遗物——一个小小的玉坠子。
  半截身体已经灰飞烟灭的铁骨战士双手还抱着一艘行星级战舰的残骸,他的手臂像是一对蟹钳,就是这样的一对蟹钳,撕裂了半个星舰。
  看见路乔的时候,他根本已经不识得人了,嘴里叼着的玉坠子从牙齿开始碎裂的嘴里掉了出来,他说:“我家,有一棵,杏花树……”
  我家,有一棵,杏花树……
  路俏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一点干涩,她的手指轻轻颤抖,一枚小小的,小小的玉坠子,出现在了她的指尖。
  原来,这才是我一直惦记去做的事情。
  第25章 龙骨和橘子
  龙骨,是庆朝王室发现的一种很特殊的物质,它能与人的身体连接在一起,让人们拥有坚不可摧的外骨骼,它也会与人的身体逐渐同化,让人与变得一样的坚韧,所以即使铁骨战士们在战争中逃过一劫,他们也会在很短的时间里身体逐渐僵化,包括心脏和大脑。
  在战场上,它能让战士们获得与外星飞船抗衡的力量,脱离了战争,它也会给同一些人带来无尽的痛苦。到了战后的第三年,所有的铁骨战士都躺进了坟墓。
  这就是龙骨,造就了铁骨战士这样的强大存在,又杀死了他们。
  只有路俏是唯一存在的意外,她曾经一度被龙骨同化,并且是同时期被龙骨同化程度最高的人,可是机缘巧合之下,在一百年后的今天,她继承了龙骨全部的力量——她同化了龙骨,事实上她的身体不仅能够同化龙骨,还能把别的东西同化进自己的身体里。
  比如这个小小的玉坠子,这个一直被她藏在胸前,直到百年之后铠甲碎裂她被人发现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把这个玉坠子埋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直到整整十八个月过去了,她才在这里找到了这个玉坠的主人。
  “大虎头,我会在家门口种上一棵杏花树,就让你的玉坠子替你看着吧。”
  谁能想到原本分不清是呓语还是嘱托的遗言,等了一百年才被人想起要去实现。
  哪怕是救世主都未必能找到一个百年前连姓都没有的人的故乡,也就更不可能找到那不知是否还存在的一棵树。
  这个和平的世界里有千千万万的杏花树,它们都比你最爱的姿态还要美,因为不再生于焦土,不再见证生死离别。
  所以它们与你相伴,你一定不会觉得寂寞。
  随着人流继续往外走去,两侧的墙壁上还是一些烈士们的照片和文字资料,有些文字很陌生,有些名字很熟悉,路俏一边走,一边看着后来的人们用文字记载着她同伴们的死亡。
  在铁骨营里从来不服从她管束的葛成死了,没有死于僵化也没有死于战争,而是在战斗胜利之后自杀了。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因为他不识字,所以就连遗书都没有。人们之所以能对他有印象,只不过因为他是战后第一个死去的铁骨战士而被史学家们多写了几笔而已。
  罗小飞和詹秋雁都熬过了战争,他们是在结婚之后的第四个月一起死在了新房里的,也算是应承了他们的誓言,做了一对永远在一起的鸳鸯,只不过詹秋雁是死于身体僵化,罗小飞是自杀而去罢了。
  心中没有痛苦的人是永远不会理解自杀者的,因为死亡的恐惧才是人类自有文明以来最想战胜的敌人,文明本身就代表了人类的群体意志。所以,自杀,就是一个人类个体对这个强大敌人的全盘投诚。
  葛成也好,罗小飞也好,他们没有赢得坠星之战的胜利,但是他们等到了战争与死亡之间的那一线光明,沐浴着这样的光,他们又在与死亡的搏击中缴械投降
  走过遗物陈列馆,路俏并没有见到什么能够引起她对伙伴回忆的东西,大概是因为真正宝贵的东西总是随身携带,想来这些人大概是觉得哪怕和自己一同湮灭,也胜过在那个无望的世界上两相分离吧?
  在遗物陈列馆的出口处,一套青色的庆朝宫女服装款式的衣服被悬挂在玻璃柜里,年轻的老师对他的学生们故作神秘:
  “你们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套前朝宫女的衣服么?”
  “这也是遗物?”有的学生仔细打量着宫女服装上面的绣线,非常不解,“老师,这件衣服明明是现代制成品。”
  作为历史专业的学生,他们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年轻的老师有一同偏棕色的短发,身体有些偏瘦,脸部的轮廓柔和可亲,一看就是一位在学校里人气很高的师长。
  “因为,最早接收铁骨战士改造的那群人,就是庆朝皇宫里的宫女呀。”
  路俏并没有听见他这段让学生们都惊叫了起来的解说,因为另一边陈大妈和刑大爷已经看见了她,招手让她过去一起走。
  聊完了宫女与铁骨战士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之后,那位男老师抬起头,发现那个默默跟在他旁边的年轻女子已不见了踪影。
  “这么多年了还对自己的外貌没有自觉,长得那么漂亮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呢。”
  他这样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带着自己的学生们走向了与路俏完全相反的地方。
  ……
  回程的路上,老人们的情绪并不高,明明英灵塔他们每年都至少来一遍,可是每次他们都觉得自己又被沉淀了一分。
  刑老爷子沉默地给一个橘子剥皮。在十几分钟之前,他看了第十次山巅狙击战的战场复原视频,当演员扮演的韩玉致上校只剩一只翅膀还抱着一个陨石级别飞船试图撞击另一个行星级星舰结果失败的时候,这个老爷子的手上青筋毕现,弄得陈大妈只能先停下给自己擦眼泪的手赶紧去安抚自己家这个外冷内热的糟老头子。
  上了车之后,陈大妈开始跟刑大爷算账了:“你说你,连个视频都不能让我好好看,激动什么?不知道你自己血压高么?!”
  刑大爷继续剥橘子皮,假装自己听不见。
  在文献展馆里,宁老爷子也被一个烈士手书的一副字给弄得心里发苦,字的水平如何且不说,单说内容已经让宁老头儿捶胸顿足了
  “不战不死无奈何,此战必死奈我何。”这样一个痞子气十足又乐天的年轻人,就这么去参加了一场“此战必死”的战争,然后把自己的生命留在了那里。
  一个人不畏死亡,自然是死神也对他无可奈何,可他还是死了,任由一百年后一个满头桂花头油香气的糟老头子对着他的字迹长吁短叹。
  “这么和我脾胃的一个人,怎么那么就死了呢。”
  他喟叹许久,精神不振,直到此时听见了现在陈大妈对刑大爷的数落,倒是让他迅速恢复了过来。
  哎哟,刑老冰棍果然是个妻管严,现在就知道闷头弄橘子。
  宁老爷子乐得看戏,津津有味的样子就差抓一把瓜子慢慢磕着了。
  趁着陈大妈不注意,刑大爷捣了一下老宁头的腰。
  “哎哟!你挨训就挨训,你打我干嘛呀?!”
  把橘子瓣儿给了自己老伴的刑大爷只说了四个字:“桂花味的。”
  言下之意是如果你不帮我解围,那我就跟别人说你擦桂花味的头油。
  半分钟前还做看戏状的宁姓老外交官立刻怂了,他清了清嗓子跟车里的同伴们说:“路上还有一个小时,咱们也不能一直这么干坐着,要不咱们就唱歌吧。”
  手往下一大,他先起了个头:“我与漫天星辰作别,今夜我要离家远行。”
  他唱的这首歌就叫《星辰别》,曾经是弦炮兵们中间最广为流传的歌谣之一。
  即使是一百年后的现在,这首歌也是中学音乐课本里的选学歌曲。
  老宁子起头了,后面自然有人接得上:“我把家中的一切交给我的姑娘,我的姑娘啊,你等我——回——来。”
  “我与漫天星辰作别,你是我敌人的故乡,我把心中的一切交给我的炮筒,我的炮筒啊,你随我——前——行。”
  “我与漫天星辰作别,明天你将把我遗忘,我把最后的血也流在这里,我的血啊,你再多一点,让我再多撑一点。”
  “我与漫天星辰作别,只愿金色的光芒将你等毁灭,我的家中一切早已湮灭,我的姑娘啊,在地下等我长眠。”
  “我愿用我的一切、我的炮筒、我,的血,换来,星辰坠灭一同长眠,一同——长眠——”
  第一代的弦炮研发出来之后,虽然能有效地打击陨石级的小型飞船但是因为材料不足,炮筒的质量很差,炸管率极高。这也就导致了第一代的弦炮兵绝高的死亡率,常常有人死了炮还在、只是炮筒不能使用的情况,所以背着炮筒慷慨赴死,成了一代弦炮兵的真实写照。
  一首歌唱完,大家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又有人领着大家开始唱《铁骨》,接着是《不归人》和《天战》。
  就在这样跨越了百年的歌声里,路俏看着窗外也与身后的英灵塔作别。
  一场英灵塔之旅,恢复了能力也恢复了部分记忆的她有漫长的时光去缅怀和追忆她战友和爱人,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有愿望没有达成,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有该做的事情要有人替他们去做,更重要的是,她要好好活着,然后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正在路俏深吸一口气,隐约觉得自己已然超脱的时候,她的移动电话响了。
  “喂,您好,是路女士么?有个叫方来来的男孩子因为涉嫌打架斗殴,现在就在我们派出所……”
  方启航,有你这个惹麻烦的重孙子在,我觉得我会在想起你之前先恨上你呀。
  退役的救世主也想叹气了,活着怎么就这么累?
  第26章 毁约&教训
  林卓带着方来来灰头土脸地从派出所里出来,苍天作证,无论是进了特殊部门之前还是之后,他林卓一辈子进公检法系统都是挺胸抬头进去,趾高气扬出来。没想到现在竟然就栽到了路俏(重孙子)的手里,别说气势了,连脸面都赔光了,面对着某人记录在案的斑斑劣迹,他只能点头哈腰听着一个小警员的一连串的教训。
  他还从没这么憋屈过!一边想着,林卓一边心塞地打开车锁,扭头又看了方来来一眼,一想到自己这份忍耐还是为了这么一个第八次进派出所的打架狂,他觉得自己的心塞指数又全面上扬了。
  “这么臭着脸干嘛?”方来来一条手臂上缠着绷带,额头上也糊了一块纱布,从派出所出来之后,他的表情立刻由刚刚痛心疾首诚心悔改的装乖变成了无所谓的惫懒和隐隐的兴奋。
  当然,这种兴奋的情绪他自认为很隐秘,看看自己的手臂,他觉得自己就故意伤了一只手也是值得的。
  林卓瞪着他,打架挂彩就算了,还会被警察抓到,很了不起哟?!
  “我不是说过没事儿不能打扰路俏么?为什么今天把路俏的电话给警察?”
  电话号码被写进了笔录里,他还要回去写报告申请把这份笔录封存或者销掉,今晚又得赶回总部加班了。
  方来来觉得自己很有理:“我打你的电话打不通,再说了,路俏是我的监护人啊。”出事了当然要找监护人了,怎么,她路俏是国宝啊,光担着监护人的名头什么都不用管啊?
  今天因为某个国宝的突然出行而进入一级戒备状态的林卓清咳了一声:“今天我是特殊情况,以后这种事情还是直接联系我。没事儿不要找路俏。”如果让路俏面对刚刚那个唾沫横飞的小警员,说不定她那个脑子又会掰扯出什么奇怪的逻辑,然后理直气壮地把警察局拆了或者把你杀了。
  被路俏坑了好几次的林卓心有余悸。
  “哦。”方来来无所谓地答应了,如果不是新来的片儿警那么烦,他也不会把路俏的电话给出去呀。
  两个人正要上车,一个个子不高的年轻女人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灰色的围巾也走到了这里。
  说路俏,路俏就到了。
  看见了方来来的第一眼,一如既往瘫着脸的路俏开口就对他说:“你的五百万没有了。”
  方来来用自己完好的那只手挠了挠头,装死不说话了。
  路俏撕掉给她钱的那份合同又说什么给他五百万这种事儿,他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谁会真的开口就给刚认识的人五百万啊,但是现在看女孩儿的表情,他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错失了一大笔小钱钱?
  五百万?什么五百万?对于路俏和方来来资金状况都很了解的林卓左右看了看站在自己两边的“重祖孙”两个,但是显然,没有人顾得上解答他的疑惑。
  好吧,毕竟人家是一家人,我就是个外人。
  他摸了摸鼻子,惊讶地发现此时方来来的态度明显收敛了很多。
  “打篮球的时候他们来抢场地,我就没忍住,以后绝对不会再给你添这种麻烦了。”以后这种事儿我一定都去麻烦林卓,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方来来直觉现在的路俏不好惹,某些方面似乎已经和当初刚见面的时候判若两人。
  不得不承认,他的感觉确实很敏锐。
  路俏的视线从自己重孙子的手臂划到他的额头,最后又看向他的手。
  “我带他回去,你先走吧。”看完之后,她的话却是对着林卓说的,“今天麻烦你们了,改天请你吃烤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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