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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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听到下人说湘儿被蛇咬之后,他急得什么也顾不上盘问,一心只求湘儿能安好。守了一夜等她醒来,从她口中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林修睿才顿觉不对。
  数量如此庞大的蛇虫出现在床上,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距他和林湘分开,不过才短短半日时间,盘问过院内扫洒的下人后得知,在林湘离开兰苑这段时间内,只有花房的王奎来过。如果没有人指使,他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做出此事。
  林湘不敢对林修睿说实话,她暗中收买威胁王奎这事,也只有朝露朝汐知道,甚至于张垣那里,她都是诌的借口。是以,甫一醒来就只能说是有人前日晚上见到王奎从顾怀瑜院内出来,还得了银子。
  他思来想去,林湘平日里与人和善,府内从未发生过此事,这家里除了顾怀瑜,还有谁会去授意。
  “大哥可是对我有何不满?”顾怀瑜淡淡说道:“我刚回府不过几日,有何通天的本领能买通下人做出此事?兰苑和棠梨院中皆出现了长虫,大哥不说这院内仆役松懈,反倒是一股脑怪罪到我头上,是何道理?”
  “王府这么多年从未出现过如此多的事端,怎的你一回来,便接连出现了长虫?”
  “大哥这话,该去问各院主事的丫鬟,我从未曾踏足过兰苑,怎知这里为何会出现?”
  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半分,屋内一众下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吭声。
  林修睿还未说话,旁边的张氏忙开了口,她替林湘掩了掩被子,斜了一眼顾怀瑜:“你这孩子,瞎说什么!你大哥不过是关心则乱,你此番言语,岂不伤了他的心?”
  顾怀瑜扯了扯嘴角,只觉得好笑。同样是子女,只因自己没有价值,张氏便能如此颠倒黑白。
  张氏见她不说话,正欲再开口训斥,忽然就听到门口老夫人的声音响起:“这般吵吵嚷嚷作什么?”
  床榻之上的林湘适时醒来,苍白着脸虚弱地叫了声:“祖母。”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坐到了窗楹下的罗汉塌上,“情况如何?”
  “多谢祖母关心。”林湘道:“太医说虽拔除了大部分毒素,可在体内还是留了些许,需得好好静养一段时日,才能安好。”
  “那便好。”老夫人话头一转,沉着脸问:“你兄妹二人,在吵什么?”
  林修睿耐着怒气,将心中所疑简短道了一遍。
  “那这个叫王奎的下人,抓住了吗?”
  说到这里,林修睿就来气,他一直忧心着林湘,无暇顾及其他,等反应过来时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王奎已经消失。他派了那么多人去找,也没将人找到。
  “尚未。”
  “人既为捉住,你就这么着急定你妹妹的罪?传出去,我这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老夫人重重的将手拍到一旁的矮几上,面色异常的冷凝。
  这些日子王府二小姐回府的言论甚嚣尘上,都等着在下月宴席之日好好瞧一瞧,如果是刚回家两日,就传出兄妹不和的言论,岂不让众人笑话!
  房间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很少见一直疼爱林修睿的老夫人对他说出如此重的话。
  林啸呵呵笑了两声,出来打圆场:“睿儿这不是被吓到了吗,您是没看见,湘儿晕倒在床那时,睿儿眼眶都红了。俗话说,这男儿有泪……”
  “你给我闭嘴!”老夫人闭了闭眼,第一次生出了想将他的嘴缝起来的冲动。这老王爷与自己虽算不得聪明绝顶,可怎么就偏偏生了这么个儿子!
  顾怀瑜缓缓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情绪,说不上难过与失望,她上辈子不就知道了,凡是林湘出了一丁点问题,只需三言两语,所有的罪责都会算到她头上。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冷冷地对林湘道:“朝露与朝汐二人,是你的贴身丫头,掌管着兰苑事物,如今出了此事,定是这二人失职了!”
  林湘闻言,抿了抿苍白的唇,小声道:“不关她二人的事,是我自己,遣了她们出去的。”
  “做错了事,自然是要罚。”老夫人状似未闻,突然出声道:“这二人各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不要!”林湘心中大急,在一瞬间回过一点味儿来,老夫人这是在借机敲打自己!
  可她不得不出声制止,朝汐与朝露跟了她多年,知晓她不少事情,万一这扛不住将她推了出来,一切就都完了。
  “求祖母绕她二人一命,春日蛇虫多是正常,兰苑内日日开了窗通风,难免会有长虫偷溜进来,怪只能怪孙女自己运气不好。”
  老夫人淡淡笑了笑并未出声,房间内落针可闻。
  这时,半躺在床上的林湘嘶了一声,一把拉住了林修睿的衣袍:“好痛!”
  张氏与林修睿忙扶着她躺下,关切地问:“我再请大夫来看看。”
  林湘摇了摇头:“不碍事,就是方才蹭到了伤口。”
  老夫人冲白嬷嬷挥了挥手:“既然还痛,那便是余毒未清,我这里倒有一良方,专治咬伤。”
  白嬷嬷颔首,悄悄退了出去,片刻后带了两个人过来,手中抱了个硕大的坛子。
  “这是何物?”张氏问道。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老夫人神色莫名:“以毒攻毒,想来湘儿的腿不日便会痊愈。”
  林修睿命人接过,敲开了坛口的封泥,垂眼往里一看,坛内已被一条粗长的蛇身挤满,浓厚的药酒香涌出,混着室内的熏香,味道说不出的奇怪。
  “这……祖母……”
  老夫人不着痕迹的瞟过屋内众人的面色,扬声道:“这蛇,是我派人从棠梨院捉来的,你且瞧瞧,可与湘儿院内的有何区别?”
  林修睿蹙眉看着,林湘却呼吸一窒,脑中又闪过了满床蛇影,加之她认出这蛇可不就是她命王奎放到顾怀瑜院里的,当下就扯起被子蒙住头,大喊:“拿开!拿开!我不要!”
  林修睿忙命人将坛子抬了出去,这才俯身安慰:“没事,哥哥在你别怕。”
  老夫人见状,心下了然。
  她今日来,当着众人的面拿出这坛子,本意并非针对林湘,而是趁所有人都在,意欲敲打一下有心之人。旁的人除了惊诧都没别的反应,她却从林湘眼中看到了些许心虚。
  不期然间,她又想到了顾怀瑜在顾家所遭遇的一切。拜顾氏所赐,她几乎是被毁了前十余年的人生,这会,又因林湘,而与自己亲人生了嫌隙。
  自那天顾怀瑜送了蛇酒过来,她日日派人看着,顾怀瑜大多的时候都是在棠梨院中呆着,哪里有机会去接触那个叫王奎的下人。
  思及至此,她心中对林湘已然带上了些许不满,可自己毕竟真心实意疼爱了林湘这么些年,顾怀瑜回来之前,她也不曾做过什么恶毒之事,想来,也是一时糊涂。
  叹了口气,老夫人悠悠道:“这府中如此多灾,还是得求佛祖保佑。湘儿既需静养,这几日便留在房内为我抄佛经吧!”
  林湘心跳的厉害,老夫人此言一出,那她方才的感觉就没有错,老夫人确实是在敲打她!
  林修睿出言道:“湘儿身子弱,又受了伤……”
  老夫人嗯了一声,“腿不便行动,手却是好的。湘儿的意思呢?”
  林湘目光闪了闪,抿唇小声道:“孙女愿为祖母分忧!”
  第14章
  傍晚,朝露端着熬好的药进来,却见林湘支着身子坐了起来,长发垂落在被面,面色阴沉地盯着自己的腿。
  朝露心里一跳,小声道:“小姐……该用药了。”
  林湘稍侧过头瞟了她一眼,黑漆漆的眸子摇曳着烛火微光,好半晌才开口:“去张府递个帖子,就说下月老夫人寿宴,我邀表弟表妹过府一聚,待过了老夫人生辰,再送他们回去。”
  朝露点了点头,在看到林湘接过碗将药汁饮尽之后,才松了口气。
  “奴婢这就去。”
  看着朝露的背影,林湘动了动还在剧烈疼痛的腿,阴恻恻地笑了。
  ……
  老夫人既然已经发了话,这事也就算翻了篇,谁都知道里头有猫腻,但主子不提,下人自然是不敢乱说。
  夜已深,顾怀瑜躺在床上浅寐,许是上辈子太过惊心,她回府也有几日了,还是睡不好。往往一丁点的动静都能将她惊醒。
  可今日不知怎的,自己瞌睡的厉害,倒床没多久便睡着了。只是甫一入睡,吊诡的梦境便如一张巨网,丝丝密密地缠绕上来,光怪陆离的画面似破碎的瓷片,一张张闪过眼前。
  顾怀瑜睁眼便看到了自己残缺可怖的尸体,没有四肢,断口处鲜血早已流净成了暗红色,周身颜色僵白泛青,看起来且极其怪异。那横穿整张面部的伤口已经发黑,干瘪的眼眶似咧着嘴的怪兽,在嘲讽着她的痴傻。
  她闭了闭眼睛,不忍再看第二眼,想要抽身离开,却发现自己没了脚,淡白如雾的身躯被禁锢到了地上,只能干看着自己的尸体,等待……
  等什么?她不知道,可冥冥中就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等着、等着!
  梦境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尸身逐渐开始腐败流出微黄色的液体,浓烈的味道引来了附近野狗。顾怀瑜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啃噬自己的身躯,每咬一口,自己身上便痛上一分,似被凌迟,直到露出森森白骨,连骨缝中的碎肉也被舔舐干净。
  说来也怪,任由恶狗再抢食,也不曾有一只去啃噬她的脸颊,许是恨意太过森然,连野狗也不敢碰触。
  周围忽然起了浓雾,苍茫中有影影绰绰的人在晃动。她看不清是谁,想要伸手拨开白雾时,倏然间画面一转。
  荣昌王府中火光滔天,浓烟将天上的月遮掩,半面黑幕被照成了红色。府中杀伐之声响于耳畔,顾怀瑜飘于半空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热度。
  大门轰然倒塌,朱红的漆已经被烧的焦黑,林修睿抱着面目全非的林湘从大门处逃了出来,曾几何时有多风光无限,现下就有多狼狈。
  “杀无赦!”她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嗜血的恨意。
  人影虚晃而过,两方人马缠斗到一起,血渐渐染红了王府大门,汇聚到了那人脚下。
  林修睿抱着林湘闪躲,终是不敌,被几人追上,剑光忽闪,两人的头颅应声而落,咕噜噜滚了老远,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她看到那个高大的人影,踏过汇聚成滩的血液抬脚上前,浸满鲜血的靴子碾上那颗脑袋,狠狠一踏,红白的脑髓喷了一地。
  顾怀瑜心里一惊,这人是谁,竟如此恨这二人!她想要凑上前去看清他的面容,可是周围就像隔了件不可逾越的屏障,怎么都看不清。
  忽然间整个画面骤然间如石落水,泛起阵阵波纹。顾怀瑜被一股巨力拉扯,再睁眼时,已然回到了顾宅那棵梨树下。
  宅子荒芜许久,落叶已经堆了厚厚一层,那颗梨树依旧茂盛,硕果挂满枝头,枯瘦的枝条撑不住,啪嗒一声,一颗梨落在了堆砌的小小坟包上。
  坟是新砌的,盖在上头的泥土还很潮湿,她过不去,只能看到坟前立了个背影。
  他默默放了一枚同心玉扣在坟前,跪倒在地低声啜泣:“你会不会怪我?”
  “对不起,我当不了好人了。”
  身后有铿锵撞击之音响起,空置了许久的顾宅被乌泱泱的人群围了起来。领头之人浑身包裹在黑衣里,左耳一道齐整的疤痕,竟是残缺。
  “宋时瑾,你以下犯上,预谋不轨,论罪当诛!”
  他像是没听见一般,缓缓蹲坐到墓碑旁,将头倚靠着墓碑,手指缱绻地流连在顾怀瑜这三个字上。
  口中喃喃自语:“对不起!”
  半只耳见他毫不在意的模样,咬着牙道:“动手!”
  泛着寒光的利刃齐数刺过,他没有反抗。
  万箭穿心,便是这最终下场!
  顾怀瑜在那人叫出宋时瑾时,心里便咯噔一声,见寒光闪过,想要伸手护住他,一双手却穿过他模糊不清的脸。
  她能听到,他虚弱的声音。
  “你等等我啊,走慢一点……可别,忘了我!”
  “二狗子!”
  眼前忽然一黑,顾怀瑜从床上弹起来,橘黄色的烛光照得床帏朦朦胧胧,她呆了好半天才发现,原来只是做了个梦。
  红玉被她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瞬间从迷瞪中清醒,她撩开床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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