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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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逛到八点才回去酒店。沈绽玲已经起来了,见沐溪隐回来,没有多问什么,走去洗手间化妆。
  飞飞的活动于下午一点开始,现在出发太早,两人就待在房间里等时间过去,彼此也没话可说。
  临近中午,应书澄过来,准备带她们去楼上吃饭。沈绽玲坚持说自己不饿,吃一点水果就够了,他们不勉强她,自己去酒店的三楼吃了中饭。
  等沐溪隐回到房间,沈绽玲已经不见了,只留了一张纸条,说自己先出发了。
  沐溪隐想了想对应书澄说:“不如我们去商场附近逛逛,之后再和她汇合?”
  应书澄自然是一切随她。
  两人直接去了商场,恰好旁边有一个公园,他们慢慢走去看了鸽子和花。等回头去专柜门口找沈绽玲,只见沈绽玲一个人站门口,低着头孤零零的模样。
  沐溪隐问她:“你看见飞飞了吗?”
  “嗯。”沈绽玲没有表情。
  “怎么样?开心吗?”
  “就那样。”沈绽玲没精打采地说。
  沈绽玲没有表现出预期的心满意足,沐溪隐多问一句飞飞今天可好,谁知沈绽玲闻言便红了眼睛,说:“他不好,今天粉丝太多了,有几个冲向台上去抱他,害他摔了一跤,但他很坚强,立刻爬起来说没事,反过来哄粉丝,还给我们签名。”
  “那你要到签名了吗?”沐溪隐又问。
  “没有,我没有去排队,我看得出他太累了,于心不忍。”沈绽玲撇过头,哽咽道,“早知道今天会打扰到他,我就不来了。我看出他真的很累,人瘦多了,脸色也不好,他可千万不要生病……”
  “你别哭啊,难得出来一趟应该开心些。”沐溪隐说,“不管怎么样,你见到他人了。”
  沈绽玲无声流泪,一个人走去角落背对他们颤抖着肩膀,沐溪隐无可奈何。
  日影西斜,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等沐溪隐看一看时间,差不多该去火车站了,便走过去提醒沈绽玲时间差不多了。下一秒,沐溪隐听见沈绽玲肚子的咕噜声。
  趁上火车之前还有一些时间,沐溪隐提议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他们很快在附近挑了一家中餐馆,进去点了几个菜吃。这家饭店很冷清,一楼在装修,二楼无烟区只有两桌客人。
  应书澄点了四菜一汤,等菜和汤上来,沈绽玲默默无言地吃着。沐溪隐不太饿,只吃一些蔬菜,喝两口汤,时不时地看看沈绽玲。
  “饱了。”半响后,沈绽玲轻轻放下筷子,“我去洗手间。”
  沈绽玲刚离开座位,应书澄一手端起沐溪隐手边的碗,一手拿筷子拣了一些菜堆在米饭上,问她:“要不要我喂你吃?”
  “啊?不用了。”沐溪隐意识到他在催她多吃一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有手。”
  应书澄在一旁盯着自己的“小白猪”进食,见她吃了不少菜,才逐渐满意,表情放松,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沈绽玲怎么还没回来?沐溪隐不解,屡屡看门外。
  她不知道的是,沈绽玲从洗手间出来后,一个人站在走廊上,对着窗口,低头看马路上的车流,思绪飘来飘去,脑海依旧是飞飞在台上摔倒的情景。看见那揪心的一幕,她的心已经碎了。
  可她还能做什么呢?她不过是千万个粉丝里的一个,只能远远看着他跌倒、爬起来,展开笑容,自己消化那份疼痛。
  第一次感觉离他那么远,在感受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之后,仿佛又有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空虚。
  究竟怎么了?不是见到他人了吗?照理说应该开心才对。
  她很想尖叫,拼命克制住了,仅仅是拿指甲在窗框上划了划便转过身来。忽然间,她眼前幻觉般地多出一个人——身型、背影、鸭舌帽都是再熟悉不过。
  她像是被什么钉在原地,连呼吸都不通畅了,直到那人转过身,双手甩了甩水珠,轻轻往衣服上一抹,再低头拿出手机,她才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幻觉。她整个人开始发抖,想开口喉咙被堵住,只能无声地看他一系列犹如电影般的慢动作——将手机放进衣服口袋、拉低了鸭舌帽、咳嗽了几声后戴上口罩,微微佝偻着背沿着走廊回去。
  他停在一扇门前,伸手敲了敲,门开了,他走进去,门被关上,没有声音了。
  片刻后,沈绽玲悄悄跟过去,走到了那扇门前,屏住呼吸想听一听里面在说什么,结果什么都没听见,好似里面空无一人。她大脑一片空白,停留几秒后收回手,赶紧转身逃走。
  等回去后,沈绽玲压低声音告诉沐溪隐和应书澄,她确定看见了飞飞,他竟然会跑来这里吃饭,简直匪夷所思。
  “他来这里吃饭很奇怪吗?”应书澄又夹了一个点心放在沐溪隐的盘子里。
  沐溪隐看着盘子里的包子,心里一颤,趁他不注意,默默拿到一边。
  “不对劲……他怎么会来这里吃饭,还被我遇上?”沈绽玲喃喃自语,怎么也想不通的模样。
  “你和他说话了吗?”沐溪隐问。
  “没有,他看起来很累,我不想去打扰他。再说,我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我怕和他面对面会紧张地晕过去。”沈绽玲脸色黯然。
  “你做的没错,现在是他的私人时间,你不去打扰是对的。”应书澄起身,“我去结账,你们准备一下,快去火车站了。”
  沈绽玲依旧痴痴怔怔的,直到沐溪隐伸手拉她起来,她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在哪里,踉踉跄跄跟沐溪隐出去。
  等坐上回程车,沈绽玲一个人闭目休息,沐溪隐靠在应书澄身上,百无聊赖地看手机。
  等隐隐听见“很好,小白痴,你已经成功了引起我的注意”时,应书澄侧头,在沐溪隐耳边问:“你又在看这个?”
  “打发时间。”沐溪隐说,“就看一集,你没事的话也可以看看。”
  应书澄发现手机屏幕上的两人竟然面对面蹲着,奇怪他们在做什么。
  这一集里小白痴连连出差池,总裁被小白痴惹到头顶喷火,一怒之下将她拎起来丢出办公室。等一个小时后,总裁打开门一看,小白痴竟然坐在地上,抱着一个盒饭低头睡着了,饭吃了一半,勺子也掉在地上。总裁蹲下去,凑近又凑近,无限凑近,瞬间伸出手将小白痴嘴边的米粒摘了,盯着她的脸,慢慢一笑,诡异至极。
  一集结束。
  沐溪隐抬头问应书澄:“你猜总裁接下来想干嘛?”
  应书澄猜:“他离她那么近,是想亲她。”
  “这个嘛,现在还不到亲她的阶段,不过后面有一个桥段和你猜得很像,是他将她用力推到墙上后飞扑过去亲了她。”
  “用力推到墙上?飞扑过去?”应书澄沉吟后说,“若操作不当可能会受重伤。”
  “说是用力,也是夸张,其实就使出三分力,推只是一个表达他很愤怒的情绪动作。”
  “既然愤怒,为什么还继续进行亲密行为?”在他看来,赏心悦目之后觉得她可爱想亲她,这个逻辑才属合理。
  “因为他脑子里整天想着小白痴,却不肯承认,小白痴又说了些不当他一回事的话,他很愤怒所以想亲她。”沐溪隐费力解释,“其实你不用分析太多,偶像剧里通常会有怒吻的桥段。”
  “怒吻?”他不经意间听见一个新词汇,耐心研究下去,“什么时候会发生?”
  “这个不好说,你不用追究前因后果,想怒吻就直接怒吻好了。”
  “这么不合常理的亲吻,会有人喜欢?”应书澄质疑。
  沐溪隐心咚咚跳起来,没敢说话。
  他侧头深深看她,读心术一般:“看来你喜欢。”
  “……我没有。”她心虚否认。
  “你现在想亲我了?”
  “你怎么跳跃的?竟然得出这个结论?”沐溪隐震惊。
  应书澄回过头,淡淡地说:“随便说说,调戏你一下,别当真。”
  沐溪隐双手抱着包,脸红成了一片,在身边人看来是“等待亲吻”的信号。
  两人沉默片刻,他低下头,当真就亲了她的额头一下。
  她本来想着要不要回吻他一下,谁知听见前排的声音。
  “真尴尬,你们被我看见了。”沈绽玲闷声说,又看看应书澄,“这位医生,可以和你聊聊吗?”
  应书澄好整以暇,问她想聊什么。
  “关于飞飞的。”沈绽玲跳下椅子,走出来,“我去那边等你。”
  应书澄站起来,正好服务员推着小车过来,他看了看车上的东西,要了一杯热的红茶,放在沐溪隐面前,才慢慢走出去。
  第25章
  “我心疼他,但帮不了他,第一次感觉这么挫败。其实我早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小粉丝,离他太远,最开心的不过是看他获了奖,被更多人认可。你们觉得我傻我无所谓,我自己知道他能带给我什么就好了。”沈绽玲说到一半,调整情绪一般看一看窗外,看那余晖下的水稻田。
  “他带给你什么?”应书澄问。
  “很多,沮丧的时候看看他的自拍心情就会慢慢变好,累的时候看看他练舞的视频也会重新振作起来。他让我感觉自己的生活不再那么无聊,有了一种期待。”
  “但这样的期待并没有化作真正的收获。”应书澄直言。
  沈绽玲不想正视这个问题,兀自说下去:“本来我可以一直这样喜欢他下去,现在他有了女朋友,让我觉得自己不再那么重要。以前他在低谷的时候,是我们粉丝一起陪着他,虽然我们每一个人的力量都有限,但汇集后是强大的,看他站在舞台中心对我们招手,我很有自豪感。可是以后不一样了,陪他更多的是女朋友。”
  “你感到嫉妒?”
  “我没资格去嫉妒。”沈绽玲皱眉,“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总之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没劲。”
  “听你妈妈说你初中时作文写得很好,得过奖,还擅长画画。”应书澄聊起了别的。
  “没有。”沈绽玲自嘲的口吻,“妈妈就爱吹牛,其实我也就一般,早放弃了。”
  “多一个兴趣很好,为什么不继续了?”
  “上了高中,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学习上,谁还有闲工夫去写写画画?当时的班主任,没收了我课余时间的几幅素描,说等毕业了再还给我,结果被我发现她拿去当杯垫了。我写的作文也不受语文老师喜欢,说伤春悲秋,直接给我打了一个最低分,说我眼界小,爱沉溺在自己无聊的心绪里,显得文字特别小家子气。因为连着几次作文都被打了低分,我只好回头去背名言警句,大段地引用在自己文章里,不管合适不合适,用了就对了,至少能得到及格分。”
  沈绽玲一边回忆一边说:“我记得当时有一个作文竞赛,我问她拿报名表,但她却惊讶地说你连平常的千字作文都写不好,还想去参加竞赛啊?我很生气,当面和她争了几句,她拿起杯子敲桌子,狠狠地批评我,大致是说,先学会做人再去写文章,就你这样的心气写得出什么好文章来?”
  应书澄看着她,她似乎在自言自语。
  “那段日子很压抑,我放弃了业余爱好,每天就一直写试卷,写不完地写,很不开心。偏偏妈妈还四处吹牛,说我有多优秀,其实她是自欺欺人,装作看不见我的分数已经掉到全年级的后半段去了,还闭着眼睛赞美我。她也根本不了解我心里想什么,周围的同学都是书呆子,我和他们没有共同语言。直到高考结束,我松了一口气,像是整个人浮出了水面,觉得很新鲜,只是闲下来的时间不知道怎么用,慢慢无聊起来,当然也不期待开学,因为没考上自己喜欢的学校。那段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我遇到了飞飞,对我来说是最幸运的事。当时他还不红,一没背景,二没好经纪公司帮他,有的只是一些欣赏他的粉丝,但他从不抱怨,一路拼搏才有了今天。现在他已经兑现了对粉丝的承诺,他没有放弃梦想,我当然也不能放弃他,无论他有没有女朋友。”
  应书澄始终没有打断她。
  “就算我一辈子都不能和他说一句话,我还是当他是亲人,我乐意。他开心我就开心,他难过我就难过。他对我的人生实在太重要,他让我看见了美好和希望。”
  沈绽玲说完低头看手机屏幕上的飞飞。
  “既然带给你美好和希望,为什么现在感觉没劲了?”应书澄终于问。
  “我不知道。”沈绽玲面无表情,抬眸看应书澄,“你要给我一个标准答案吗?妈妈说你能帮助我,但我觉得和你这样交流像是承认自己心里有问题一样,感觉很别扭。我很清楚自己没有问题,只是你们不了解我。”
  “我这里没有标准答案,你的生活必须自己去找答案。”应书澄说,“如果你觉得这样追下去生活很幸福就没有问题,但如果觉得不那么幸福,甚至时常地自我否定,那就是出了问题。”
  “你想说什么?”沈绽玲语气有些急切,“你大可以直接一点。”
  “直接说,我感觉你在逃避自己的生活。知道吗?当我们对自己感觉不满意,又很难改变时,会不由地去找一个理想中的自己。譬如性格懦弱的人,他理想中的自己通常是智慧果断的,不善言辞的人理想中的自己是能说会道的,缺少朋友的人理想中的自己是受所有人欢迎的。”应书澄说,“也许舞台上的飞飞是你理想中的自己,你执着于喜欢他,说明你心里一直有追求,但缺乏行动力。”
  沈绽玲撇过头去,冷冷说:“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哪里会想那么多?”
  “你应该花点时间想一想。长期将自己的美好和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是没有主动权的,你只会离真实的自己越来越远。当他越来越优秀,将来有了自己的家庭,而你越来越‘平庸’,仍是一个人,这样的差距最终会让你难过。他不是你人生的主人,你自己才是,想一想怎么才能让自己欣赏和崇拜自己,也许是更有趣,也更值得去花时间的事。”
  沈绽玲慢慢皱眉,显然很不喜欢这个答案,无奈一时间找不到驳斥他的理由,隐隐觉得他说到了自己潜意识里在回避的问题。
  “我说的只是自己的感觉,不一定对,你自己再想想。”应书澄的话到此为止,不再多言,转过了身,“快到站了,回去准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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