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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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母不喜阿璃,罗二也深得起精髓,在临沙县衙时,都不曾对她如何恭敬,更何况如今阿璃成了弃妇。
  阿璃将陆母的盘算看得清楚,她不过是想将供词拿回,至于其他,便随了那个侄子去。
  罗二并非什么良善之辈,在临沙县时也仗着自己是明府的表弟没少干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只不过陆母知道为自己的儿子前途考量,会适当约束这个侄子,但到了这外面,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做出些什么。
  幸而,陆焕之还有点良心,只看了一眼罗二,便让他最信任的王石也跟了来。
  至今阿璃还记得陆母脸上扭曲的表情,仿佛当众又被自己的亲儿子抽了一个耳光,非常挂不住,只委婉说道:“两人都走了,我们回临沙连个赶车的人都没有。”
  谁知陆焕之沉着脸,道:“我亲自为母亲驾车!”
  陆母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整个临沙县衙,罗二没个怕的人,除了这个王石。
  王石是个武功非常彪悍的人,身体壮硕,力量惊人,关键是,为人刚正不阿,自己认定的事,不会受任何人左右,是个十分难缠的对手。
  他是阿璃从大街上捡回来的,自然对阿璃忠心不二。罗二几次三番想要对阿璃下手,都被王石及时发现并阻止了。
  眼下,眼看夕阳西下,荒郊野外,就这两家客栈,罗二却执意要继续赶路,不投宿。
  “山高路远,就三贯钱,不但要租车马,还要乘船,能到蜀中已经很勉强。投宿客栈的钱莫非你能出?”
  陆家的开支一直是陆母亲自打理,阿璃就算买根珠钗都要她同意,陆母对阿璃刻薄,可对这个侄子却甚是大方,往返蜀中,又是为她办事,她断不会吝啬至此。至于给了他多少钱没人知道,看这样子,他是打算将盘缠都贪进自己荷包,昨晚住客栈,还是阿璃出的钱。
  王石面硬如铁,道:“娘子在车上坐了八个时辰了,一路颠簸,身体如何吃得消?”
  “呵!你倒是会心疼人了!她这刚合离了,你便献上殷勤了,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王石顿时黑了脸,“王二,收回你的话!”
  “自己敢做,还怕被人说?”
  罗二不想住客栈,本来就不是银钱的问题,阿璃心知肚明,只撩了棉帘对王石道:“继续赶路吧。
  “娘子可还坐得住?”
  “你骑马都受得住,我坐车又有何妨?最多再忍一个时辰,天便黑了。”
  王石不再说话,趋马在左右护着。罗二冷哼一声,嘴里又嘀咕了几句,即便听不见,也知道是什么难听的话,两人就当是苍蝇过耳。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两匹骏马也迟疑了一下。
  “主人,若再往前走,今晚便没处落脚了。”侍卫适当提醒穿着普通商贾衣服,易容的顾臻。
  这北地风沙大,行了一日路,即便用纱布裹头也吃了不少土,喉咙更是干得难受。
  通常,官家办事都可住驿站,驿站附近也会有不少客栈供其他身份的人居住,而前面那辆苇軬车并没有停下来住客栈的意思。
  下一个可供住宿的地方,少说也要再赶上五六个时辰,不过是合离回蜀中,断没有这般赶路的必要。
  “无妨,天色尚早,赶路要紧。”
  顾臻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阿璃忽觉指尖戒指紧了一下,下意识地撩开布帘,看到拐弯处骑行的两人。马蹄踏起的黄沙迷了视线,看不清来人。
  这是去黄河渡口的路,碰上人并不奇怪,但现在离天黑不到一个时辰,错过这边客栈,便意味着明日早晨才能到达下一个住宿地,而他们骑行的速度却并不像是要急着赶路,不紧不慢缀在后面。
  王石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点,故意叫车夫放慢了速度,后面两人依然不急不缓,与他们擦身而过时,甚至善意地点了点头。
  王石心道,大概是他多心了。
  天黑,路难行,途径一临水处停歇下来,正好看见那两人已经点起了篝火,烤起了鱼,旁边的架子上晾着还在滴水的衣服。
  “娘子可想要吃鱼?”
  王石贴心地问。
  如此冷的天,下水捉鱼,阿璃可没那么骄横,“天晚了,烤点馍馍吃吧。”
  这边点燃篝火,叫了车夫一起烤馍,干硬的馍馍怎么烤也烤不出鱼肉的香味。阿璃不自觉地朝那边多看了一眼,王石立刻起身,拿着烤馍便过去了。
  “他疯了吧?人家会用鱼跟他换这个?”罗二啐了一口。
  转头,王石回来,手里便拿着一条香碰碰的大肥鱼,没看错的话,它肚子里还一堆美味的鱼卵。
  罗二整个人都不淡定了,眼睛鼻子都被这条鱼勾引着,挪不开眼。
  王石将鱼用干净的树叶盛好,放在阿璃面前,道:“娘子趁热快吃吧。”
  阿璃有些感动,这大概是她重生后接受到的第一份温情。
  她快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吃过鱼肉,似乎,前世孩子还未出生,江家给她的食物便越来越恶劣。
  那时她挺着七八个月的身子,饿得慌了,自己去厨房找吃的,最多的便是冷硬的馒头。那数月时间离,她连点荤腥都沾不到,直到她被人一刀了结,她都快忘记肉是什么滋味儿了。
  回到这里不过两三日,经历如此大的变故,又哪里能顾得上吃食?
  阿璃默默吞了吞口水,“最近身子不好,不适合沾荤腥,你吃吧。”
  那厢的顾臻自从递出那条鱼,便见所有注意力投放在这边,清楚明白地看到了帷帽下那截脖子吞咽口水的动作。
  下一刻,便见另一个猥琐的男人直接抢过了阿璃面前的鱼,很不客气地说道:“既然娘子不吃,那便由我代劳了!”
  毫不意外看见方才来要鱼的人拳头捏得咕咕作响。
  “三十六,去把那只羊腿拿来。”
  侍卫领命,从马背上的行囊中取出一只大羊腿,顾臻将剩下的鱼和酒也拿了过来,“出门在外,相逢即是有缘!诸位若不嫌弃,可否与小可同食?”
  罗二赶紧起身,请他们入座。顾臻嫌弃地瞥了一眼他坐过的石头,旁边的车夫更是聪颖,动作比罗二只快不慢,瞬间腾了个位置出来。
  顾臻对此,非常满意,和蔼可亲地说道:“多谢老丈。”
  车夫背脊微微僵硬了一下,笑道:“客气客气。”
  阿璃只感觉气息一滞,某种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手中戒指竟然开始“噗通噗通”直跳,仿佛活了一般。
  第10章 夜宿
  顾臻刚在阿璃旁边坐下,便感受到来自阿璃另一侧王石警戒的气息,他很自然地拱手,向王石问好,又跟阿璃见了礼,举手投足都透着良好的修养,实在让人无法讨厌起来。
  方才有换鱼之谊,王石也礼貌客气的回了礼。阿璃只觉得那戒指箍得手指疼,默默地揉了揉,同时透过帷帽的薄纱打量这个人。越是打量便越是感觉此人熟悉,偏偏那张脸她完全不认识。
  罗二跟燕三十六一起搭起架子烤羊腿,罗二乘机打探了一下两人身份。士农工商中,商人虽然身份最低,但他们通常比寻常老百姓有钱,看这两人穿戴不怎样,但能随身带这么些美味,定然也不是什么缺钱的人家。
  再看那位一看就主子做派的人,毫无顾忌地坐在江璃身边,罗二眼珠子转了转,难免不想歪了去。
  “你家主人家中有几房妻妾?”
  燕三十六眸色一暗,手下却很自然地给羊腿刷着油,免得被烤焦。
  “主人尚未娶妻纳妾。”
  “我看你家主人仪表堂堂,身强体壮,年纪应该也到了,为何……”
  “这可不是我等下人能明白的了!”
  罗二知趣地没有继续追问。燕三十六也十分郁闷,这罗二该不会想对他家主人打什么鬼主意吧?
  这种风干的羊腿都是腌制过的,稍微烤烤,香味便出来了。燕三十六给众人分肉,方才说了身体不适不适合沾荤腥的阿璃默默地啃着馍馍,味蕾被肉香勾缠得流口水。
  顾臻抿了抿嘴角,眼波不动,兀自将羊肉切碎了,将馍分成两半,将羊肉夹在中间,沾了些酱汁,递给阿璃,“娘子试试这样吃,看合不合胃口。”
  阿璃愣了一下,这声音似乎也有点耳熟啊。
  拿起肉夹馍咬了一口,酱香四溢,味蕾都被填满了,淡定地点头,道了谢。
  阿璃一口气吃了三个肉夹馍,头一回吃得这般饱。那厢几个男人温酒吃肉,也好不快活。是夜,一行人便住在一起。
  王石拉开帷帐,给阿璃圈出一个私密空间,点燃火堆,为她取暖。寂静的夜便被四周响起的呼噜声填满。
  几个男人轮流守夜,一向喜欢凭借陆母的宠爱好逸恶劳的罗二难得也加入守夜行列。
  罗二守夜是后半夜,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他往火堆里加了几块柴火,四周细看,确定所有人都睡着了,他才悄悄走到马车前,那里放着他们所有行礼,摸黑翻出江璃的行囊,开始翻找着什么。
  “主人?”燕三十六轻轻唤了一声,顾臻并没有睡着,只道:“稍安勿躁。”
  那头王石也要过去抓现行,却被阿璃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所有人屏息静气,直待那边响动似有停歇,阿璃这才走过去,让王石原地待命。
  阿璃挑开马车的棉帘,罗二吓了一跳,转头见得是她,脸色变了变,惊惶也一扫而空,变成了不屑。
  阿璃不想跟这种人渣废话,只道:“我知道你想找什么,不过,那东西,不是你能找得到的!”
  既然挑明了,罗二也懒得再跟她客气,“璃娘聪颖,表哥一直这般夸赞你。你也该知道,不过一张纸,凭你怕是保不住几日的。何不现在乖乖交出来,姑姑心慈,念在你这般知情识趣的份上,一定不会计较你过去的冒犯。”
  阿璃被这话逗笑了,“你说的不计较,可是将我随便卖给人牙子?或者随便找个商人卖做奴婢小妾,让我家都不能回?”
  今日罗二的视线不停地在那个商人跟她身上梭巡,无非便是打的这主意。此人贪财好色,将她卖了,赚些钱财却是敢的。官与民,从来不在同一个天秤上。
  心思被猜中,罗二脸色有些难看。
  阿璃却道:“那张供词,我已经找人送回蜀中,若我不能平安归去,他们便会拿着供词去衙门为我伸冤。你或许逃得掉,可总有人是逃不掉的,说不定某人的官职也难保,你最后的靠山便也没有了。”
  罗二能横,无非是仗着陆母,陆母能横,无非是仗着陆焕之的官位,想着这回陆焕之可以入京为官,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恐怕陆母几年前就已经做着公主婆婆的美梦了,如今大概终于要如愿以偿,难免下手失了分寸。若是以前的陆母,即便再嫉恨于她,也是断然做不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的。
  毕竟是些没见过大世面的小户人家,一点权势就能膨胀,对她这样无依无靠的人,自然能无所畏忌,无法无天。
  “休得唬人!我一路监视,你何曾叫人送过书信?”
  阿璃将自己贴身带的包袱丢给他,“这里你大概还没翻过,与其以后想方设法来翻,不如现在让你看个清楚明白!”不存在的东西,才是任何人都找不到的,也是最有威慑力的。
  罗二的信心终于有些动摇,将最后的这个包袱翻了一遍,除了两贯钱,便是一张地契。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罗二拿着地契气急败坏。
  阿璃笑了,“这是我陪嫁之物,如今合离,难道这东西还要交给陆家?”
  这是江家的茶庄,是阿璃母亲生前留给她的嫁妆,也是陆家一直以来维持开销用度的来源。否则,以陆焕之这穷乡僻壤八品县令的俸禄,哪里养得起一家人,陆母又哪里有闲钱给他这个侄子拿去吃喝嫖赌?
  罗二还一直想着,等阿璃这个贱人走了,表哥飞黄腾达了,自然是看不上这么一个小小茶庄的,他日跟陆母说道说道,说不定就能落进自己腰包,谁知道……
  罗二拳头捏得咕咕作响,贼眉鼠眼一合计,顿时起了强占之心。拿着地契就要往自己口袋里揣,就在此时,一柄剑落在他脖子上,剑身冰凉,浸染着脖子上的神经。
  “把东西放回去!”王石冷声说道。
  “王石,你是不想干了!竟然敢拿剑威胁我?”他有陆母这个靠山,即便表哥再重用王石,却是无法违逆陆母的。这个表哥连江璃这个小贱人都护不住,还能护一个衙役?简直就是笑话!
  这边吵得热闹,那头顾臻早已起身,阿璃雇的车夫此刻正对他低声说着什么,一派恭敬。顾臻听完,点点头,“这一路你做得很好。到了渡口,你便回去向燕十三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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