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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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楠裳对自己父亲了解无比,一眼就看出他生气了。结合前后事情一琢磨:呀,莫不是父亲和燕娘因为她起了什么口角?待又看到燕娘,也是绷着脸闷闷不乐的,她更加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傅晏一转眸看见虞楠裳自责的神情:低着眉垂着眼鼓着脸颊……胸口的气莫名就散了。
  于是到了晚上就寝之时,傅晏主动跟虞梅仁道了歉:“小子心性肤浅,妄度先生君子之心,冒犯之处,还请先生海涵。”
  虞梅仁本已恼悔自己轻易动怒,见他这般谦逊不免老脸有点挂不住:“这个……原是殿下观之可亲,如我自己家子侄一般,虞某一时忘形僭越了,还请殿下恕罪。”
  当下两下里丢开,虞梅仁又跟傅晏告知今日打探来的消息:“今日朝堂之上,已宣布殿下急病,任命贺元盛为北疆督军,即刻出发,前往飞猿城接掌兵权去了,云廉将军亦与他同去。”
  “最后定的是贺元盛吗。”傅晏微微冷笑:“我那好二哥定是欢喜极了。不过依着陛下的性子,也该给老六点甜头吧?”
  虞梅仁点头:“擢升卓飞虎为朔方大营统领。”
  “哦?”傅晏道:“原以为最多不过任命个北衙都统。竟然交出朔方大营的兵权,当真是老糊涂了吗?”
  俩人对视一笑。
  第9章 虞楠裳理妆(捉虫)
  第二天虞家甚是忙碌。
  一大清早就有人敲门:“我等国子监学子五日后于歧玉园设下文会,还请虞先生务必光临。”
  彼时虞梅仁刚刚起床,正在为傅晏打点仪容。
  今日却又比昨日精细。因为虞梅仁当真买了了胭脂水粉并眉黛。
  “今日之合德髻,顾名思义,据说是合德所创,所以就当配这个汉时的飞霞妆。”虞梅仁边说着边揉了满手心的胭脂往傅晏脸上擦。
  “这,日常家居,我又是卧病在床,不用这么妖……这么隆重的装扮吧。”傅晏弱弱抗议。
  “要的要的。”虞梅仁手上动作又轻柔又麻利:“这样才可保不被看穿,万无一失。为了殿下的安危,为了殿下的大业,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什么叫为了我,明明就是为了你诡异的癖好。这话傅晏只敢在心里默默嘀咕。
  最后的成品,虞楠裳看见的时候,忙不迭地咬了唇,忍笑忍的好辛苦。
  吃完早餐,虞梅仁没着急出去。他取了锤凿等一应木匠工具,宣叔从杂物间里搬出早已备好的一架小小屏风架子,虞楠裳拿来自己昨日绣好的绣品。虞老爷挥动锤凿,嘣嘣咚咚一阵之后,便把绣品装帧在了屏风上。
  “得了!”看自己月余的辛苦终于大功告成,虞楠裳不禁拍手雀跃。
  “绣的好吗?”她问。
  “嗯嗯!”“那有什么说的!”“囡囡绣的,自然是好的!”虞梅仁、宣叔、苏子三人猛点头。
  “外祖母会喜欢吗?”她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肯定喜欢!”三人又猛点头。
  “虞先生还会木工的?”他们出门了之后,傅晏主动和虞楠裳搭话。
  虞楠裳骄傲地一扬头:“是呀,爹爹会的东西多着呢。”
  “嗯嗯!”苏子跟着骄傲地扬头。
  “就比如这女子的妆容爹爹也会画!”虞楠裳看着傅晏脸,这忍了一早上的笑终于忍不住了:“就是总喜欢用大把的胭脂水粉。”
  她想起自己悲惨的童年......等八岁上她就坚决不肯听爹爹摆布了。那时候爹爹还很失落来着。嗯,现如今,他终于找到了别的人祸害。啧啧,燕娘肯如此容让爹爹,可见对爹爹也是一片真心。
  她忽然又想起燕娘脸皮薄,昨天自己还把人惹生气来的,赶忙收了笑,自己给自己找补:“不过燕娘生的大气,这妆容就是要艳丽些才配你。”
  傅晏笑笑:“烦请打盆水来,让我洗了吧。”
  水端来了,虞楠裳问:“可要我帮你洗?”
  傅晏点点头。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嘛,就把她当成自己妹妹嘛——可是想扑倒她的欲/望还是那么强烈啊……
  虞楠裳小手捧着他脸细细擦拭的时候,只见傅晏面无表情,又岂知他心里转了多少奇怪念头。她虽察觉傅晏的态度比昨天随和多了,还以为是他和自己熟悉了的缘故,心下倒是欢喜。
  不过燕娘的脸上,摸着怪怪的,没有他耳朵那种触感呢。虞楠裳发现这么个奇怪的事儿。
  一时又有人敲门:“小的是仁和当铺的伙计,又给您府上送当票来了。”
  来的还是昨日那小伙计——到底他的机灵劲儿比不得其他资历深伙计的,还是给抓住了跑这破差事。今儿个苏子的应对之策又不同:“啊呀,今儿个老爷又带姑娘去亲戚家了,也得晚上才回来。”
  “啊?”小伙计不由得心生疑虑:这不是敷衍我吧?
  “不过姑娘临走之前说了,若是当票送来就让我接下好了。拿来吧。”好在苏子下一句话让他疑虑尽消。他赶忙从袖口摸出当票递过去:“您请收好。”说完扭头就想溜。
  “喂,你签字画押不要啦!”苏子喊住他。
  小伙计一拍脑袋:哎呀,这一着急,这不还得把客人签字按手印的那一联票据带回去嘛。他讪笑着转身:“要的,要的……”
  “要的也不给你。”苏子眨巴着眼说:“这不也得等着老爷姑娘回来签字画押嘛。让你跑了两趟也难为情的,明儿个我会送到你们柜上去的。”
  这不合当铺的规矩。不过小伙计刚来半月,规矩并没学到心里去——再说他们路掌柜的就是个不规矩惯了的。当下喏喏应承,回转铺里去了。正好这日路掌柜并不在柜上,其他大朝奉才不肯过问这破事,一时这不妥竟无人察觉。
  傅晏本来是对这事儿很好奇,想着问问虞家的应对之策的。不过昨儿个晚上他把这事儿忘了。今儿个小伙计来的时候他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后来他给再次响起的敲门声并大汪的吠叫声吵醒了。
  大汪这次叫的格外大声,扑到门边,四肢做出跃起扑人的准备动作。
  虞楠裳和苏子一看它这样儿就笑了:“是云裳楼的钱大叔来了。”
  许是前世有仇,平时乖顺的大汪一见云裳楼的伙计钱贵,就要往人身上扑。
  苏子拉住大汪,虞楠裳迎人。钱伙计得知虞老爷不在家中,并不肯久留,只带着小伙计把手中东西放下就走:“掌柜的遣小的给府上送年礼来了。这是四套衣服并四匹绸缎。若是衣服有什么不合适的,尽管吩咐楼里去改。”
  其实远还没到送年礼的时候,不过老相识的各家掌柜的都知道,虞楠裳那显赫的外祖母明日寿辰,大姑娘得好好打点一番,故而每年都是这个时候提前把节礼送来。
  他们刚走,苏子迫不及待地跑回屋子里拆那礼盒:“新衣服新衣服,明天穿的新衣服!”
  苏子知道,那件兔皮内里的粉色折枝蔷薇纹妆花缎出锋小袄并青色百褶裙是自己的,可并不去管,只眼睛亮闪闪地先看虞楠裳那一套。
  虞楠裳这一套是蓝衣灰裳,外配灰底蓝花长褙子,用料上佳,款式普通,不出格也不出错,这原是虞楠裳交代过的,与预想中并没有什么出入,偏在她交代之外,云裳楼还给她添了一件白色毛绒宽袖大披风。斗篷边上沿了一圈长长的狐毛柔柔招展。斗篷尾端,像裙裾一般长长曳地。苏子和虞楠裳不得不拿到炕上展开来看,以防落到地上脏污了。
  “好漂亮的披风!”苏子惊呼:“姐姐快穿上身看看!”
  虞楠裳却皱眉:“岳掌柜的怎么就喜欢送我这样华而不实的衣服。”
  “因为姐姐你要的衣服也太素淡了些。”苏子瞅瞅那一套蓝衣灰裳,不满意地道:“明明这些华美的款式也都是你画的,偏偏你不肯穿——你穿了绝对好看,岳掌柜的的眼光不会差!”
  “这些太累赘了,只合三舅舅家的桦妹妹那样的穿。”虞楠裳盘算着。
  “不行,不许送她!”苏子岂不知她所想,气鼓鼓地道:“苏子一点儿也不喜欢她!明明长得差姐姐差远了,整天把自己当京城第一美人,那个张扬劲儿!”
  虞楠裳笑着点点她额头,一转头看傅晏瞪大眼睛在看着,对他说:“燕娘喜欢吗?要不这件斗篷给你吧。衣裳等你病好再置办。”
  傅晏赶紧摇头:“等我病好再说——姑娘穿起来看看。”
  便在此时又有人敲门:“虞大姑娘在家吗?小的是玉和堂的李川,给您家里送年礼来了。”
  “啊,首饰也到了!”苏子又欢快的跑出去。
  一整套莲花款式的青玉首饰,光线一照微微偏蓝,和衣裳倒是配的很。玉质上佳,雕工精湛,款式脱俗,这一套首饰少说也得大几百两银子。倒不是玉和堂的掌柜的大方至此,这并不是白送虞楠裳的,戴完是要还的。随首饰一起送来的四篓子鲜果才是玉和堂的年礼。
  “姐姐打扮起来看好不好,打扮起来看好不好。”苏子一叠声地催促虞楠裳。“恰巧老爷给姨娘买了脂粉,姐姐平时不事打扮,现下脂粉都是不齐的呢。姨娘,咱们先借用下你脂粉咯。”她又跟傅晏道。
  傅晏苦笑不得地点点头。
  当下苏子端水服侍虞楠裳重新净面、梳头。解了平常惯做的双丫髫,苏子问虞楠裳:“姐姐说,这套首饰配什么发式好看?”
  “就作十字髻就好。”
  苏子老大不愿意:“十字髻还是小孩子一样的,姐姐都十七了。桦姑娘两年前就作飞仙髻了……哎呀,姐姐,你倒是多用点脂粉啊,这用了和没用没多大区别……姐姐咱们眉毛修成时兴的远山眉怎么样?哎呀这样粗粗壮壮的像个男子……”
  虞楠裳笑笑,并不解释。并非她就不爱把自己打扮的娇艳欲滴的,而是她不能那样。
  那样会让她和她的母亲过于相似的。
  一时装扮完毕,苏子动手解虞楠裳的衣服。
  傅晏赶紧闭紧了眼睛——可是那衣带扑簌之声却隔绝不了……虽然不看但脑子里会自动跳出很多画面怎么办……
  “披风也穿上嘛,姐姐穿上嘛!对嘛,这才好看!”
  随着苏子的惊呼,傅晏睁开眼睛。
  的确好看,原本就是小仙女。现在可以把这个小字去了。
  这还怎么当成妹妹。
  第10章 虞楠裳的外祖母(捉虫)
  第二天虞楠裳到底不肯穿那件华丽的大披风,只披了一件旧年做的普通棉披风,把苏子老大不乐意的。
  “好啦,等你再长高一点,那披风给你穿。”虞楠裳揉揉她不高兴的小脸道。
  “我才不要穿。”苏子委屈地嘀咕:“明明姐姐比侯府里的姑娘们都好看。”
  待到巳时便有一辆极体面的马车并一辆骡车停在巷口。骡车上下来两个婆子并两个丫鬟,进了芦苇巷,至虞家敲门:“奴婢们给姑老爷请安,给表姑娘请安。奴婢们奉世子之命,来接表姑娘进府为老夫人贺寿。”
  虞楠裳便与苏子带着礼物上了车,虞梅仁骑着大黑旁边护送着,一径往宏化侯府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侯府。此时距开宴之时尚早,侯府门前还没什么来客,但世子冯檀已等候在门外。见他们一行到了,忙远远迎过去。
  “姑父安好。”他先和虞梅仁见礼,这才看向车上。苏子已经挑起门帘,虞楠裳欢喜地唤他:“檀哥哥!”
  “妹妹来了。”冯檀老成稳重地跟虞楠裳点点头,又跟虞梅仁道:“把妹妹交给我,姑父放心便是。”
  虞梅仁笑笑:“即来到她外祖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语罢上前两步,一撩袍子跪倒在地。冯檀忙也跟着跪下了。在场的奴仆们忙也跟着跪了一片。
  门边的一个年轻门子原是庄子里新拔上来的,心里不免嘀咕:这是怎么回事情?只见那神仙一般的姑老爷俯首拜了三拜,又朗声道:“不孝婿梅仁给泰水大人拜寿了。”这才起来。却也不进府,复上了马策鞭离去。
  他到底好奇,转头问了相好的老门子。老门子叹道:“那是咱们大姑奶奶的姑爷,当年还在世的老侯爷以为他会是个能发达的,巴巴地把多少贵胄王孙求着的大姑奶奶许了他,岂料他得罪了贵人不得入仕……大姑奶奶嫁了他没几年就去了,据说还死的不明不白的……老夫人恨透了他,哪里肯当他是姑爷,多少年了,这个府门也不许他踏入一步……”
  老侯夫人的确是恨透了虞梅仁,连带着对虞楠裳也不喜。她本在和一众儿媳孙媳孙子孙女说说笑笑,下人通传虞家表姑娘到了,老夫人脸上的笑立刻消失了。
  屋子里的热闹氛围也跟着消失了。
  虞楠裳扶着苏子进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沉寂场面。不过她早已习惯,就连苏子都习惯了。
  她纹丝不乱地给老侯夫人请安祝寿,老侯夫人侧身坐着,不过淡淡嗯啊几声,甚至是正眼也没看她一眼。
  屋子里的其他女眷看着她,态度各异。
  现如今的当家主母、冯檀的母亲虞楠裳的大舅母、侯夫人崔氏,她面上仍保持着温婉得体的笑,心里却暗自恼火。她的恼火却是因着立在虞楠裳身边眼不离地看着她的冯檀:这都成亲快一年了,还放不下!这囡囡虽说是长得好,给他娶的媳妇儿也不差多少,家世又好脾性也温良,怎就不知足呢!她眼角余光看看身边的儿媳妇,也是和她一样温婉得体地笑着,看不出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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