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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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魂的阴阳术,你学得如何了?”葛垣凛一突然问道,眸光轻轻掠起看向她。
  宋琅眼观鼻鼻观心,淡然道:“太难了,还没有掌握。”
  头可断,马甲不可掉!
  “哦,这样么……”葛垣凛一低声道。
  宋琅矜持颔首,见他没有继续发问,也不再接话。
  这一日两人的晨读,似乎与以往并无不同。只是正午时,葛垣凉介并没有前来府邸中习武。
  “看来京都中又出现棘手的鬼怪了。”葛垣凛一说。
  对上宋琅疑惑的眼神,葛垣凛一解释道:“平安京里,一般的鬼怪都会交由阴阳寮解决,除非出现了难以追寻踪迹的鬼怪,阴阳寮才会让对鬼怪气息敏感的凉介出手。他现在没有过来,应该是随同阴阳寮的人前去伏魔降妖了。不过,他这个时辰还没有回来,估计这一次的妖怪并不好对付。”
  “原来如此。”宋琅点头说。
  果然,到了晚上,葛垣凉介从府门一旁的墙头翻跃进来,面色暗沉如水。
  “宋琅,最近京都中潜伏着一个妖力强大的妖怪,我也未能找到那妖怪的踪迹。这一段时间,你晚上勿要出府。”
  “怎么了?”宋琅蹙眉问凉介:“我并不是人,也要防备吗?”
  他冷声说:“那妖怪不但杀人,也杀鬼怪,尤其是年轻女子。”
  宋琅一怔,又听他说道:“昨日万沢家和佐生家的小姐都已经遇害,头颅不翼而飞。据闻鬼怪界中也有异动,那妖怪是敌我不分的,连一些女性鬼怪也没有放过。所以,你还是先暂避在府邸中吧。”
  见宋琅点头,他又转身看向葛垣凛一,声音冷淡:“这次的妖怪太过凶恶,天皇也很重视,看来你也要出面了。”
  “突然出现在平安京中的凶恶妖怪吗……”葛垣凛一低头沉吟,神色若有所思reads;。
  宋琅悄然看他一眼,他面容沉静,没有一丝讶异,仿佛是早在意料之中。想起他身上诡异的黑色暗纹,宋琅眼底也划过一抹思索。
  两人沉默不语,葛垣凉介眸中森寒之色一浓,说:“不过,先放任那妖怪一段时间也不全是坏事。他敌我不分,只要我们能护好京中的人,任由他与那些鬼怪自相残杀,以后平安京说不定会安定许多。”
  “凉介,这么想可不行哦。”葛垣凛一用桧扇抵住薄唇,眼中含着不赞同的笑意瞥向他:“人有善恶之分,鬼自然也有,你这么说,未免少了些人情呢。”
  “无须用你的那一套来说服我。”葛垣凉介冷冷看他:“鬼有鬼界,人有人界,本就不该擅自逾越。这无关善恶,若是任由人鬼共处,平安京才会永无安定。”
  “哦?这么多年了,你的想法还是没有变吗?”
  葛垣凉介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可是,宋琅不也是鬼灵吗?难道,你要连她也驱逐不成?”葛垣凛一笑意不减,淡淡看他。
  闻言,葛垣凉介微微一愣,立刻抬眼看向宋琅。
  宋琅眸色清浅,淡然回视他。
  葛垣凉介幽邃的目光微闪,轻轻移开。
  “呵,原来你没有想过吗……”
  见葛垣凛一笑着还想继续逼问,宋琅连忙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凛一,你就别难为凉介了。”
  葛垣凛一转眸看她,她微笑着轻声道:“反正我也不会长久待在这里的,等到时机恰当了,我应该就会离开平安京。所以,以后凉介你也不用感到为难了。”
  葛垣凉介霍然转过头,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他欲言又止,深幽的褐色眼眸中飞快掠过一抹复杂。
  一旁的葛垣凛一唇角笑意微凝,眼中浓郁华丽之色褪去,他静静看她,问:“离开了平安京,你要到哪里去呢?”
  “不知道呐……”宋琅懒懒伸了一个腰,笑容温软:“来到平安京,本就是机缘巧合,我并没有长留之意。”
  在两人的难见沉默中,她仰头看向大唐的方向,继续说:“唔,可能会先回一趟唐土,看看我的家乡吧。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了呢。”虽然不知道,这儿的大唐,还是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个朝代,但不论如何,那也是华夏之国,她难免会有几分情怀。
  她的眼神亮而温软,带着一抹怀念看向那个方向。
  旁边,葛垣凉介眸色幽沉,他轻微翕动薄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又似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他只能看着她,眉宇间渐渐染上烦躁之意。
  “呵……”
  沉默中,葛垣凛一忽然笑起。他用桧扇半遮红唇,唇角又再次噙着优雅浓郁的笑意,他一边笑着,一边懒懒坐落她对面,说:“说起来,我们都还不知道你的过往呢。我一直很好奇,你一个女子,为何会从遥远的大唐来到平安京,而且还精通我们的语言呢?”
  第75章 平安京双生阴阳师(十一)
  天幕低垂,星子稀疏。
  迷迷蒙蒙的月色笼罩着清幽的府邸,夜风凉凉拂过外廊。廊内,宋琅与葛垣凛一相对而坐,葛垣凉介斜倚在廊柱子上,抱着胸身姿笔挺,目光低垂,似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我的过往啊……”
  宋琅的眸光也染上了月色的迷蒙,漾开一抹寥落。她向来清亮的嗓音,在这安静的夜色里也萧索了几分。
  “我的过往,其实就是在许多不同的地方辗转漂泊吧,其间来来去去聚聚散散的,不说也罢。虽然我生于唐土,却一直飘零在外,为了在不同的地方活下去,所以才学了许多语言,至于来到平安京,也就是一场因缘巧合罢了。”
  葛垣凛一静静听着,伸手取过身边的酒壶,倒了酒送进红唇中。
  “那么,一直漂泊在异乡,你不会觉得累吗?”
  宋琅轻轻摇头,浅笑说:“没什么累不累的,久了,也就习惯了。”
  葛垣凛一送酒到唇上的动作一顿。
  这个答案,似乎比“累了”更令人觉得心中空荡呢。
  斜倚在廊柱子上的葛垣凉介也转过头,垂眼看向身前的她:“难道你不曾想过,以后找一处地方安定下来吗?”
  宋琅微露讶异地看向他reads;。
  触及她黑而亮的眸光,葛垣凉介偏开头,冷淡说:“如果是你的话,留在平安京也没有关系的。”
  闻言,葛垣凛一眼中含着几分惊讶,以及轻浅的笑意,掠过了葛垣凉介平静的面容。
  宋琅微微一愣,旋即勾起唇,心下微暖。因为是她,所以他自小坚守的理念,也愿意退让一步吗?
  可是……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这世间的人与事,大抵都是缘来则聚,缘尽则散吧。既然与你们相遇是一场因缘,再怎么恋恋不舍,终究也会有缘尽之时。所以,还不如珍惜眼前在一起的光景吧!”
  她不过一个时空旅者,来与去,从来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唯一能做到的,只有习惯离别。
  怅惘间,她伸出手,也想取过一旁的酒壶。然而,手毫无悬念地从酒壶中穿过。
  宋琅纠结地拧了拧眉。
  “呵……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还是没有身为鬼灵的自觉呢。”
  “啊,当人的时间太久了,偶尔会忘记也不足为奇吧。”
  一旁,葛垣凉介走过来。拿过她面前的酒壶与酒杯,默念了咒语,手腕一甩就朝她抛了过来。
  宋琅下意识伸手去接。
  “诶?”
  手中稳稳握着被抛来的酒壶与酒杯,宋琅仰起头,呆楞望向眼眸幽邃的葛垣凉介。
  “我是半鬼之体,可以横跨阴阳两界,所以能以自身为媒介,将阳间的物品转成阴间的……”葛垣凉介正淡淡说着,忽然发现宋琅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无比热切,他顿了顿,直接说,“……你喝吧。”
  “哎呀,凉介啊凉介,你怎么就丝毫不顾念我与你一母同胞之情?”葛垣凛一眼中浮上浓郁笑意,打趣道:“你将这酒染上阴气给了宋琅,我可就喝不了了,实在让我寒心啊。”
  抢来的酒总是格外香醇。
  宋琅听了葛垣凛一的话后,立刻兴冲冲倒了一杯酒。她轻呷一口,陶醉地眯了眼,然后一饮而尽,全身都散发着幸福的气息:“哈……我都多少年没碰过酒了。我以前酒量不好,再喜欢也不敢多沾,现在成了鬼灵,总算能尽兴一回了。”
  葛垣凉介眉心微蹙,翕动薄唇想要说些什么……
  宋琅倏然睁开眼,乌眸闪闪发亮:“凉介,我太喜欢你的半鬼之体了!以后我可以求日常投喂吗?可以吗可以吗?”
  在她直白的话语和热切的目光之下,葛垣凉介微抿起薄唇侧过头,耳尖却悄悄地红了:“……可以。”
  “嗷呜,凉介大人!”宋琅眼睛瞬间爆亮,之前的什么怅惘什么愁绪都已经抛得一干二净。
  没有人能理解一个鬼灵对食物的执念reads;!没有人!
  尤其是这个鬼灵来自于以食为天的天·朝,即使成了鬼灵,即使身体已经化为了灰,再也不会感到饥饿感,但是那种想要进食的*却始终不曾消退。
  天知道她已经多久没有体会过吃东西的感觉了!
  宋琅一把抓过他垂下的左手,毫不矜持地用脸隔着衣袖蹭了蹭,又蹭了蹭,激动得难以自抑:“凉介大人,你的宅府还有空余的地方吗?噢,没有空余的地方我呆墙缝里也行。我能跟你走吗?就现在!”
  葛垣凉介面上的冷静再也无法维持,他抽了抽手,抽不动,再抽,还是抽不动。听清宋琅说的话后,他身体微僵,目光罕见地露出一丝无措。
  对面,葛垣凛一用桧扇抵着额头,不忍直视眼前画风突变的女鬼,劝道:“宋琅,凉介他一直是在外独居,那地方又偏僻又冷清的,你还想跟过去?”
  “想!我想啊!”宋琅急声回答。
  冷清算什么,跟着他有吃的啊!
  “你想凉介也不会想的。”葛垣凛一无情斩断她的幻想:“他一个人住习惯了,而且独来独往不喜欢其他人打扰,连我都不让踏入宅屋半步,你就别折腾他了。”
  宋琅揪住葛垣凉介的衣袖不撒手,苦着脸沉默坚持。
  葛垣凉介沉凝的目光松动了一分。
  “怎么,阴阳术不学了?人形式神不要了?”葛垣凛一忽然悠悠道。
  宋琅一个激灵,对哦,她的大胸式神妹子还没见影儿。
  她目露纠结与痛苦,最终以一种壮士断腕的姿态,松开了葛垣凉介的衣袖。算了,还是先不叛变了。
  一瞬间,葛垣凉介的眼底似是放松,又似是复杂。
  “呵,想不到凉介你的半鬼之体也有如此受欢迎的一天。说得我也想拥有了呢……”桧扇覆于微红的唇上,葛垣凛一似笑非笑地说道。
  葛垣凉介眸光一闪,看向一旁目露赞同的宋琅:“你也这么觉得吗?觉得我拥有半鬼之体,也是一件好事?”
  宋琅从善如流地点头,带笑看他。
  “哼……”葛垣凉介眉宇间微微一冷,闭上眼说:“有什么好的,非人非鬼,横跨阴阳两界,无论是人还是鬼,都将之视为异类。你们不曾面对过世人的排斥与冷落,自然说得轻巧。”
  葛垣凛一将桧扇拢起,眸色深深看向葛垣凉介。
  这就是他的心结吧。
  “就只是这个原因呀……其实没什么可纠结的呢。”
  沉冷的气氛中,宋琅悠然往身后的廊柱子一靠,自顾自又斟了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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