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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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颉一边笑着,一边像条泥鳅一样地从她手里溜了出去,做了个鬼脸:“阿姐想怎么应对就怎么应对,阿颉要去如厕!”
  刘颐伸手拍了他一记:“净调皮,上完茅房记得在这儿等着,阿姐待会儿领你出去。”
  “知道啦!”
  刘颐便放下锄头,沿着垄沟向对面走去。徐二郎却因为久喊不应,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已经转了回去。如今还未夏至,气候便已十分炎热,徐二郎也不愿ding着大日头地四处找人,回去告诉他阿姐道:“我未曾见着大娘子,便先出去了。”
  刘颐一路跟着他来到正堂外面,刚好听到刘徐氏说了一句:“你倒巴巴地去见她,她那副容貌,你也下的去嘴?”
  这话仿佛有所涵义,刘颐便打消了进去的念头,悄悄转到屋后,扒开了一道窗缝偷听。
  徐二郎道:“你们女人家就不知道了,这对男人而言,只要黑灯瞎火蒙住了眼,谁还管相貌如何?就是头肥猪,也下得去口,何况你家大娘?”
  刘颐脑袋里“嗡”地一响,眼前顿时黑了一黑——徐二郎,徐二郎在说什么!?
  屋里人丝毫不知她在外面偷听,对话仍在继续。刘徐氏道:“话虽如此,一想到她那副尊容要配你,阿姐这心里就觉得不爽快。你这幅人才,哪里愁得小娘子来投怀送抱?就算是元都那些真正的贵女……”
  “那些真正的贵女,倒觉得我徐家鄙陋,未必肯嫁。还是你家大娘子,现成送到口的一块鲜肉,我如何不吃?”徐二郎笑了两声,又压低声音道:“总之,阿姐不必犹豫,今天的事情我势必成行,阿姐只要帮着我就行了。”
  刘徐氏又埋怨了两句,却没再提出什么异议。而刘颐顺着墙根滑坐下来,头脑空白了几息,才慢慢回过神来。
  许多团线索乱纷纷地堆在她脑子里,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今日之前,她实在没有想过自己会遭遇这种事情……
  原来,刘徐氏的异样竟是应在这里!
  静静地立了一会儿,刘颐呼出一口气,手脚发虚地向菜地那边走去。
  白坐着等死,可不是她刘颐的作风。
  她还得,好好地,做些筹谋……
  ☆、第十章
  人若无耻,当真是天下无敌。
  刘颐虚虚活了十五年,自认为苦活干得、贱人骂得,豁得出脸面又守得住骨气,做个守灶女是绰绰有余。然而今日在堂屋底下听见的事,当真让她瞠目结舌、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
  刘徐氏……刘徐氏怎能这么无耻!
  刘颐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深深喘着气,努力想把自己方才听到的理清头绪。她那好继母和好阿舅仿佛十分笃定,刘盼此去元都一定会赢得新皇的chong信;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才下定决心要算计她,想以她为纽带将刘徐两家绑在一起;而为了让她必须嫁给徐二郎,他们设计了一出好戏,试图以……那种手段,让她不想嫁也必须得嫁!
  刘颐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得不停住步伐,立在墙下,闭眼深呼吸着。阿父向来不会什么人□□故,唯一算是交好的便是吴川王,那么,刘徐氏姐弟料定的新皇也必定是他无疑了……他们要用的手段,从那段荤话里也能听个差不多了,想必就是要坏了自己的名节,让她不嫁也得嫁……
  说不得,这个所谓的宴请朋友,也是有意要找一帮人做个见证。只不过不知道,他们打算用什么方式下手……
  思及这里,刘颐的脑筋渐渐灵活起来。阿颉向来喜欢粘着她,想必他们动手,也一定得先支开阿颉再说——这个人必然是刘徐氏了。而徐二郎呢,应该也知道,要想让她乖乖听话是不可能的,也许还准备了别的什么手段,只是不知道是在哪里呢……
  左思右想,刘颐灵光一闪,想到了透过窗缝看到的那些摆在桌上的点心果子——一定就在那些东西当中了!
  刘颐不喜欢陷在这样被动的局面里,她一向喜欢主动出击。虽然眼下知道了这事,但是让她带着刘颉暂时躲开、直到刘盼回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刘徐氏敢做第一次,就敢做第二次;徐二郎敢在消息还没确定时就预备下手,焉知不会在她阿父衣锦还乡时再生毒计?
  ……一定得赶快解决掉才行。
  刘颐穿过菜圃,顺顺利利地找到了自家阿弟。他正呆在墙角阴影下,一边小声地背着《论语》,一边用树枝在地上画字。
  刘颉这样认真,让刘颐又是心酸又是骄傲。她走过去,蹲在阿弟面前:“阿弟学会多少字了?”
  刘颉看到阿姐,眼前一亮,骄傲地道:“凡是我会背的,都会写了!”然后又低下头,略微沮丧地道,“只是写得并不好……”
  “阿姐还不会写字呢,等阿颉写好了,来教阿姐可好?”刘颐难得温存地道,心中却不由生起一股愤恨——她的阿弟如此纯良可爱,怎么刘徐氏那对姐弟就如此肮脏卑陋!
  刘颉脸上露出笑容:“好!”他偷偷看了刘颐一眼,忽然道,“阿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瞎说,阿姐没什么心事。”刘颐断然否认,想了想,又说道,“阿颉,你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刘颉虽然年纪小,却生得十分聪明,刘颐丝毫也不担心他会领会不了自己的意思,悄悄嘱咐了一番后,便收拾好心情,带着阿弟到了厨房。姐弟俩一如往常,一人背书,一人烧水做饭。而刘徐氏忖度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赶到后面来,看到他们已经开始了,便笑道:“哟,大娘好生勤快。”
  刘颐沉住气,不冷不热地回道:“多亏了阿母那半两银子。”
  刘徐氏一噎,然而想到计划即将实现,倒也不生气,难得慈和地说道:“大娘万不要对阿母有偏见,阿母呢,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我阿弟来借地请客,自然是要由我徐家出钱,又怎么能浪费家里粮食呢?他倒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又去县里街上买了几样点心,放在堂屋里,你待会儿做完饭过去,也好尝个新鲜。”
  她这番作态虽然十分像个慈母,却连刘颉也忍不住频频侧头相望。刘徐氏自己心里发虚,自然忽略不了刘颉的目光,刚想脱口斥骂,就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连忙露出一个微笑,道:“大郎可是饿了?”
  刘颐悄悄一眨眼,刘颉想到阿姐的要求,便仰着小脸,露出个甜甜的笑:“午食时阿母一碗便盛走锅内一半米,阿颉自是饿了,阿母把吃进嘴里的吐出来么?”
  小的和大的一样不省心!刘徐氏气得几乎想抡起巴掌左右开gong给他几个耳刮子,却又硬生生按下这股冲动,笑容僵硬地道:“大郎说得是什么话……阿母带你去吃好吃的点心可好?”顿了顿,又小声道,“你阿舅那里,怕你小孩子挨饿,还给你带了一只鸡腿……”
  本来是半只鸡,刘徐氏却嘴馋,只撕下一只鸡腿,便把剩下的肉都吃了。鸡腿肉虽美,却要留着引诱刘颉这小孩,也让刘徐氏十分不舍。
  不过她倒是笃定这对刘颉的吸引力,自打她嫁到刘家来,逢年过节也少有在饭桌上闻见肉味的,刘颉虽是儿子,待遇却没比刘颐好到哪里去。就算他不想吃,刘颐这好阿姐也定会让他去吃的。
  果然,刘颉欢呼一声,便抓住了她的手:“阿母说的可是真的?快带我去!阿颉要吃鸡腿!”
  刘颐冷眼看着这些,并未出声。本朝太|祖传下来的法令,国丧平民三年不得嫁娶,却只要守上四十九日便可再次吃荤喝酒。如今这才几天过去?要是被人逮着,保不齐要把刘颉打上那么几个板子,她阿父再受新皇赏识,这赏识也得下了一个层次。
  刘徐氏和徐二郎如此处心积虑,恐怕也是怕她到时候烈性子上来、一头撞死,才特特地给她找个牵挂呢。
  只是刘颉毕竟年纪小,虽然她嘱咐了许多遍,但是真正看到那些点心果子、香喷喷的鸡腿肉,能不能真的不去下嘴,还不好说……她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mo了mo怀中的匕首,心道,千万得忍住才行……
  厨房里十分炎热,汗流浃背地做好饭菜,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刘颐估算着今晚饭是没法按时吃了,有意把热菜留在锅里,先捧着凉调的小菜去堂厅了。
  果然,进去后除了继母和阿弟,她那位“阿舅”也赫然在座。刘颐捧着盘子,故作诧异地道:“阿舅不是要宴请客人?怎的到了现在,桌椅也没摆好?”
  刘徐氏姐弟只想着该如何对刘颐下手,怎么想得起来还要摆放桌椅?徐二郎反应倒快,连忙站了起来,道:“我来,我来。”
  刘徐氏自然不肯让阿弟一个人受累,但是她自己也不肯动弹,便道:“大娘你放下盘子,去给你阿舅帮把手。我哄着你阿弟呢,挪不开。”
  刘颉奇怪地道:“阿母一直在吃东西,何曾在哄我?”
  刘徐氏脸色十分难看,刘颐险些没笑出来。徐二郎道:“阿姐你来帮我便是。”
  刘徐氏只好放下手里点心,下了座,帮他摆布桌椅去了。
  刘颐也不上去帮忙,只是老神在在地在那边坐着。而刘颉这时袖了一块点心,跑到刘颐面前,大声道:“阿姐你来尝尝!”他人小鬼大,挑的是刘徐氏方才频频下嘴的一包;刘徐氏没动过的,想想也知道有问题。
  刘颐张开嘴尝了一块,衣襟里又被他塞了一块,便知道衣襟里塞的那块才是有问题的。刘徐氏一边不情不愿地搬着椅子,一边看她悠哉游哉地站在那边吃点心,眼里险些没冒出火来。还是徐二郎提醒了一下,她才勉强维持住那副慈母的神情。
  搬完桌椅后,重头戏便来了。徐二郎道:“想必大娘子做了不少饭菜出来?”
  刘颐点点头,露出一副羞怯的表情:“听说是阿舅要宴请朋友……便不敢怠慢,凡是家里有的,都做了出来。”
  她做饭流了满头油汗,又故意把灶灰面粉擦在脸上,头发乱蓬蓬的、嘴角还有着点心碎屑,看起来要多邋遢有多邋遢,偏偏还露出一副娇羞面孔,让人倒尽了胃口。也难为了徐二郎,对着这幅尊容竟也笑得出来,一对三角眼微微眯起,倒有几分深情款款:“辛苦大娘子为我操劳了……只是这许多饭菜,你一人定然料理不过来,不如让我与你同去?”
  刘颐故作羞涩地低下了头:“那就……麻烦阿舅了。”
  ☆、第十一章
  刘徐氏看着徐二郎与刘颐郎情妾意,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徐二郎陪着刘颐出门的时候,她险些没忍住骂起来。旁边刘颉却捏着一块点心塞在嘴里,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叫着:“真好吃!阿母!你也吃!”
  “吃吃吃,粪坑里吃蛆去!”刘徐氏耐心告罄,忍不住骂了一句。看着刘颉眼里泪汪汪的样,又怕他嚷嚷起来,要追去找阿姐,连忙把鸡腿拿了出来。一打开油纸包,香喷喷的味道便直冲鼻子,刘徐氏咽了口口水,递到刘颉面前:“吃!阿母给你留着的!”
  刘颉倒是不客气,一把接了过来,甜甜笑着:“阿母对阿颉真好!阿母不要吃么?”
  刘徐氏不耐烦地道:“叫你吃就吃,啰啰什么。”转眼一看,那包点心已经不剩几块了,反而是撒了药的那半包还好端端地躺着,顿时一阵心疼,拿起来就往嘴里塞。吃了几块,又觉得喉咙里噎得慌,忙把茶水拿起来灌了几口。
  灌完茶以后,她才发现,刘颉竟然就站在她对面,一边咬着鸡腿,一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她骇了一跳,一摞茶杯便骂:“小丧星!兔崽子!你瞅着我干嘛!”
  刘颉不说话,只是笑。刘徐氏想站起来再骂两句,却觉得脑袋有点晕,手脚也发软,使不上力来。她面前的刘颉仿佛能越来越模糊,最终化作了一片漆黑,沉在了脑子里。
  看着刘徐氏晕倒在椅子上,刘颉不慌不忙地啃完鸡腿,把骨头往她手里一塞,油手在她衣襟上一擦,又倒了杯茶水漱了漱口,这才坐在了门槛上,伸着脖子望人影。
  阿姐交代的事情,他一定得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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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厢里,徐二郎还不知道他阿姐已经被撂倒了,正走在刘颐身边,思忖着该如何对付刘颐。他向来自大,对刘颐表现出的娇羞深信不疑,以为她已经对自己暗暗钟情,不禁洋洋自得起来,觉得此事必然成功。不过就算是这样,他打的也仍然是药倒刘颐的主意,不然若是她受到惊吓,一时嚷嚷出来,也是不好。
  反观这下药呢,实在有几点好处。一是能安安静静地成事,二呢可以不必看这张倒尽胃口的脸,三呢,若是木已成舟,不管她对自己是否倾心,接着都必然要嫁给自己了。
  心里洋洋得意地想着,他便思忖着该如何动手。刚好他瞅见自己曾经进去过的那个房间,猜测是刘颐闺房,便情意绵绵地道:“我阿姐虽然嫁到你家,两家却并不亲厚。大娘看在我头一回来的份上,可否带我在这院中走走?”
  刘颐很想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难道他在县丞家里头吃饭时,也要如此恬不知耻地去人家后院里逛?但她按捺住了这股冲动,面上只是微笑:“我家穷困,比不上阿舅家里富庶……”
  徐二郎笑道:“大娘不必同我客气,你我年岁相差仿佛,也不必如此拘泥辈分,叫我……二郎便是。”他向着刘颐看了一眼,见她只是低头,一副害羞样子,便不由得露出个嫌恶的神情,口中却温柔说道,“我走这几步路,竟觉得有些乏,大娘……可否带我去那间屋里坐坐?”
  刘颐停住脚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那间屋后,她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故意犹豫道:“这个……大概,不好罢?”
  徐二郎笑道:“大娘竟这样小气?”
  刘颐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快步向那边走去。徐二郎便跟在她身后。刘颐推开门后,便站在门口,也不肯进去,一副害羞的样子:“二……二郎就在里头歇着就是,我去端饭菜去。”
  徐二郎扯住她,道:“大娘且慢,我这里特地给你带了几块点心,你不尝尝么?”
  刘颐便跟着他走了进去。徐二郎觉得她是煮熟的鸭子,不可能飞出手,便放松地坐在凳子上,从怀里mo出那半包撒了药的点心,递给刘颐:“大娘尝尝,这是县里街上致春斋的点心,味道香浓得很,你可要多吃几块。”
  刘颐接过纸包,也不忙着吃,而是在自己怀中mo了mo,笑道:“巧得很,方才我阿弟也塞了我一块,想要我尝尝鲜……”说着,便把那块半碎的点心mo了出来,递给徐二郎:“你们读书人都爱说什么礼尚往来……二郎也尝尝我这块点心?”
  这点心虽然卖相已不太好,又在她衣服里呆了半天,想想看也知道有多脏。徐二郎勉强接了过来,在刘颐殷殷期盼的目光中塞进嘴里,使劲咽了下去,半晌才道:“大娘手里递过来的……味道,就是不一般啊。”
  他等着刘颐吃他那包点心,刘颐却只是笑,伸手把纸包放在桌上,又把手伸进怀里:“我还有样东西要送给二郎呢……二郎倒是猜猜,外甥女要送你什么?”
  徐二郎不禁皱眉:“难不成又是点心?”
  “二郎且闭上眼睛。”刘颐并不说答案,只是催促道。徐二郎只好闭上双眼,心想等她吃了点心被药倒了,一定要她好看。
  谁知这般一闭眼,他竟觉得头脑隐隐晕眩起来,手脚也有些没力气,不禁大惊,难不成刘小郎塞给刘大娘的,正是那下了药的点心!?
  他立刻睁开眼睛,看到刘颐正背对着他,不虞生变,便上前抱住了她的腰,提起力气把她掼到chuang上。谁知这力气仿佛分分钟钟都在流逝,刚把刘颐扔上去,他便一阵瘫软,不由自主地向chuang上倒去。
  刘颐向旁边一滚,躲开他的压覆,一只手撑着chuang板坐起来,另一只手却从怀里擎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来。徐二郎虽然手脚绵软,但毕竟只吃了一块,神智还清醒着,见状不禁大惊:“大娘!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阿舅要做什么,我便要做什么。”刘颐冷笑着,阴沉沉地道,“实不相瞒,阿舅和阿母的筹谋,之前我都已经听到了……”
  徐二郎心里一急,努力提起力气,向她扑去,势必要先成事再说。然而刘颐竟不闪不避,只是举着匕首坐在chuang头,高喊道:“苍天有眼,我刘氏阿颐宁可死在这里,也不愿与你这等狼心狗肺之人苟且!”
  恰在这时,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巨|大的踹门声过后,一群人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徐二郎勉力扭头一看,顿时失了所有力气。
  他所邀请的那些小吏、捕手、同僚……
  竟然在此时出现在了这里!!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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