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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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弯了眼角,尽量一种荣幸表情:“竟在这儿遇上七爷。”
  周弘收回眼神,偏了偏手中捏着的黑马鞭:“看了看马。”又笑了句:“骂得了贵族,赌得了气,吓得哭小娃娃,大娘子好本事。”
  湘君无言,这人干嘛这么看不惯她,她又不是故意惹小娃娃哭的,奈何想了想眼前这是只煞神,她还是少惹为妙,便又低下头去:“妾身不太会逗小孩子,多谢七爷解围。”
  “我解围的本事怕是不如大娘子自己解围的本事好!”
  湘君一僵,他什么意思?又要找茬儿?可昨天他才给她开过道啊,怎么就翻脸不认人?没有女神在,就看不惯她了?悄悄瞧了周弘一眼,但见他眼眸半眯着瞧她,她只好又低下了头去:“诚然再谢过七爷。”
  周弘看她这头是越低越下,那巴掌大的脸蛋儿是要落在胸口了,想起她那对士子贵女们冷瑟瑟说话的模样,到他这儿怎么就换上这恭敬忍让的模样?修长如竹的食指在鞭子上敲了两敲,又勾着嘴角笑骂了句:“你这见风使舵的丫头!”一扬袖子,转身就提脚离去。
  湘君看着那背影,眼中有些懵懂,她怎么见风使舵了?他怎么总结出来她见风使舵了的?她明明就是胆小怕事好吗?
  惜月在一旁问道:“七爷?”
  湘君撇了撇嘴:“大周的清河王爷,打断了宜阳侯儿子双腿的那一位。”说着,她抖了抖背皮,听昌平郡主说那双腿是这个人给踩断了的:“我现在只有一只腿,可不想连这只好腿也被他踩了去。”
  惜月呆了一呆:“这是王爷?...这王爷生得好看,是有几分凌厉,但不像要打主子的模样。”
  湘君瞥了惜月一眼:“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信了,这人虽是凶了些,到底不会没由头就去收拾人,你顺着毛捋,他都懒得看你一眼。”
  “您倒是顺着捋了,他可盯着您看呢。”惜月扶着湘君朝外走,湘君听了这话差点儿就是一个跟头,憋了半晌终于清了清嗓子来了句:“那许是你家主子捋毛捋得忒好,他十分欣赏。”
  “.......”
  湘君瞧了瞧市外枣红骏马上的美貌男人,这毛她应该捋得不是很差吧......
  ☆、第16章 尚不自知
  自那日后,湘君又没了出去的由头,在府中一禁又是四五日,眼见得考试时日迫近,她倒好,成日里翻看些闲杂书,吃吃睡睡,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似的,反而将自己多养了二两肉,看起来似乎比以往长开了些。
  惜月从外面回来,带来消息,说是李婆子已经查了出来,问湘君是否要见一面李婆子。
  湘君自是又支开了子娟,唤了李婆子进来。
  李婆子一进这暖屋子便搓了一下皲裂的手,又忙给湘君行礼,湘君懒怠那些礼数,只唤了李婆子近前来谈。
  李婆子跪坐在毯子上:“那子娟姑娘家里穷,又有个还没娶媳妇的傻子哥哥,近日里正为了这事儿闹着,前些日子子娟姑娘回家里,和她爹娘大吵一架,听说还挨了打,这才乖乖说回来取些钱回去,她爹娘才送了她回来。”
  难怪前日里子娟告假回了一日家,昨儿来了后神色郁郁有些虚弱模样,原是在家中挨了打,到这儿来还不能露了马脚,湘君想了片刻,挥了挥手让惜月送李婆子出去,顺道吩咐了句:“拿支药膏子给李妈妈,这些日子冷得厉害了。”
  李婆子一顿,看了看自己裂痕密布的双手,心下有些发暖,连忙又道了谢这才离去。
  子青手里握着剪子,有些愤恨之情:“那主子是否要处置他了?”
  湘君摇了摇头:“留着吧,谁家里没些难事儿?”细想一下,只怕子娟这些日子又要坐不住了:“这些日子看紧了她,还有那罐子酱查出来了没有?”
  子青道:“她看那罐子酱看得紧,婢子想想办法。”
  湘君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此事,只窝进大靠枕里翻了卷书,心头却生出些烦闷来,子娟的事儿确实让她有些头疼。
  子青默默看了眼面色阴沉的湘君,在原处握着手里的绣花绷子又走了两步后再说:“此刻惜月在厨房里,不如婢子去看看。”
  湘君打眼瞧了眼子青,若是能在考试前处置了此事是最好不过的了,便笑了笑:“快去!”
  子青领了话快步打帘子出去。
  回廊之后,两树红梅艳丽绽放,梅树后面两个纤巧婢子正在交谈。
  “红棉姐姐,我手里有主子写给孟夫子的书信,烦请你告诉孙姨娘。”子娟一把捉住红棉的手,眼中含着泪珠,无比恳求模样。
  红梅细长的眉眼瞧见自己被握住的手,露出几分鄙夷与不耐烦,猛地抽手,用帕子擦着手:“想不到你还有那些,怎么没送给孟夫子,你就不怕你主子问了孟夫子么?这假的可不要。”
  子娟缩着手,像是只胆怯的老鼠,她怕红棉,红棉像只公鸡,长得又美,素来看不起她,可她被家里人逼得狠了,如今也是没了法子,“她给孟夫子写信,总是费心神,写了十来封也只会挑出一封最好的让我送去,其余的都烧掉,我私藏了两封在手里。”
  红棉原本以为子娟是扯谎,可听子娟这般说,倒还可能是真的,心头思虑一番后,又拉着细细的唇笑了:“那我去给姨娘说说,你把书信备好。”
  子娟连感恩戴德地应下,红棉恶心子娟这模样连道行了,也懒得多搭理,扭身就走。
  子娟拿着帕子拭了拭泪,也转身朝这廊内走,才穿过圆月门,就看见子青笑意满满瞧着她。她恐惧地朝后小跌了一步:“子青你怎么在这儿?”
  子青丰腴的唇一翘:“你在和红棉说什么?”极重的双眼皮一垂,寒风过门,刮得子娟毛骨悚然,急忙将子青的手一捉:“子青,你别告诉主子,我没害主子!”
  子青厌恶地看着臂上那双手,猛地将子娟一推,子娟朝后一跌一屁股落在地上后依旧不肯放弃,匍匐着身躯抱着子青的腿,恳求道:“别告诉主子,主子会杀了我的!”
  “你这蠢货,早就大难临头却还不自知!”子青一手捉住子娟头上的双螺髻,拉扯着子娟的头皮。子娟疼得龇牙咧嘴,仰头看着子青,见子青笑得明艳,越发毛骨悚然,子青从来是笑脸和善,即便是发怒也从没有过这样的尖锐笑容,她哭出一句:“你救我。”
  子青咯咯直笑,猛然凑近子娟:“告诉我你和红棉说了些什么,你这些年和孙姨娘都干了些什么,我想想会不会救你。”
  子娟呆呆仰望着子青,子青想知道她的秘密,可她若是给了子青,那孙姨娘那头怎么办?她的爹娘和傻哥哥怎么办?
  子青瞧她呆愣,猛地一踢她胸口,将她踹开,掸了掸裙摆,轻飘飘道:“那就不必多说了,你还是亲自和主子请罪吧,依着主子的性子,不过就是将你发卖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子娟脑子里灵光一闪,既然手里有几封,不若......当下就急忙唤道:“子青,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你别告诉主子!”
  子青回过首来,鹅蛋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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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子娟自尽了!”
  湘君睡得昏天黑地,猛地听见子娟自尽,砰一声从床上弹坐起来,外面还有些昏暗,屋中还不敞亮,可足够她看清床榻前惜月的一脸焦急。
  湘君来不及想子娟为何自尽,连吩咐惜月给她收拾,惜月手上快,搭了条裙子,外面披了件斗篷就扶着她去隔壁。
  隔壁屋乃是三个婢子共居之所,一张长塌占据了半间屋子,足够三个女儿睡了。
  此刻屋中正掌了两盏灯,子青正守在床榻前,一瞧见湘君来就立刻过来,睁大了眼唤了句:“是我逼死她的,是我逼死她的!”
  湘君有些疑惑,问道:“你怎么逼死她的”
  “我拿了她的酱,她看见了,我告诉她我拿去查,她就怕了,我回来她就吞酱自尽了!”
  吞酱自尽?湘君有些疑虑,又见子青面色苍白,额上有些细密汗珠冒出,像是点点水雾,料想子青是被吓得厉害了,便压下心头的那股疑惑,伸了伸手拍了拍子青的肩膀,只觉得子青双肩抖动得厉害,她又略微皱眉安慰道:“不干你的事,让我先看看她。”
  子青摇头哭泣道:“若不是我拿了她一罐子酱,她怎么会死?”
  湘君看子青在这儿受了惊吓哭哭啼啼,也不好再怪她,只好吩咐了惜月扶着子青,自己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瞧。
  被子下女儿的青丝散乱,一张死白的脸上双目圆睁,怀中还抱了一罐子酱,哪里有清清秀秀巧笑妍妍的模样,湘君偏了偏脑袋,到底心头还是升起来一分复杂之情,略微叹息一声,吩咐了一句:“去告诉侯爷和孙姨娘,这院子里有人自尽了!”
  惜月应下后将子青扶去湘君的房间里坐着,湘君转身打量着这间屋子,梳妆台上胭脂还来不及合上,好像还带着人的暖气儿,可人却是真的硬邦邦地倒在了床榻上,她拉开匣子,呵,点金簪子、翠玉耳坠子、银镯子都还在。
  她默默看着子娟这匣子里的三件东西,怎么也想不通子娟为何自杀?真是子青所说的是害怕而自尽?怕归怕,她又不会杀子娟,子娟何必选自尽来应对?
  “死人!还真长了本事!”
  “长姐逼死婢女了?!”
  门外一阵喝骂声响起,湘君揉了揉额头,这事儿已经够麻烦了,还要应付周仕诚......
  ☆、第17章 不是自尽
  “怎么就死了?”
  周仕诚带着孙姨娘与周黛黛一伙子涌进屋中,湘君正立在床侧转过脸来看几个人,面上沉得像是凝了千年的坚冰,都发起黑来,黑得像个煞神。
  周仕诚踏过两步瞧了眼躺在床榻上死状凄惨的子娟,拧起浓黑的两条眉毛:“怎么死得这般难看!”
  周黛黛伸着脖子瞧了一眼,吓得大叫一声朝孙姨娘身后缩去,周仕诚又忙喝孙姨娘:“你带她来干什么,吓成这样,还不快带走!”
  湘君冷眼旁观这一切,眼见得孙姨娘抚着周黛黛脊背,让红棉带走了周黛黛。
  周仕诚问了句:“怎么回事?”
  湘君道:“自尽。”
  孙姨娘冷笑一声:“自尽?!怎的要找出那些□□书信的时候人就死了?”
  湘君一瞪眼:“什么□□书信?”孙姨娘又想耍什么花招?
  连带周仕诚也望着孙姨娘。
  孙姨娘捋了捋帕子,挑了挑眉:“前儿个这婢子找到红棉,说是手里有你写给孟夫子的书信。”
  湘君猛地捏紧了腋下木杖,心惊于子娟手里竟然有她写给孟庭轩的书信,当下心神发乱。
  “你给孟夫子写了书信?”周仕诚火气顿然高涨,原本以为湘君对孟庭轩有心思最多只是表面上,可如果湘君真糊涂地写了书信,只怕这事儿发展下去让人捉住证据要连累他的名声。
  湘君瞧见周仕诚一副害怕自己受牵连的模样,当下心头又寒,连忙稳住心神,沉吟片刻,既然孙姨娘这般说,那孙姨娘手里定然是没拿到,遂脸上更沉:“什么书信!我与孟庭轩什么也没有,哪来的书信?姨娘这话可要当心,我女儿家受不得这般污蔑。”
  孙姨娘尖尖的脸庞上双目一瞪:“我污蔑你什么?若是不信就叫红棉来问,你给孟夫子写信一连写十来封,只会挑一封最好的送去,其余的都让人烧了,可你没想到子娟这婢女私藏了两封!”她将事情叙述得明明白白,湘君大为恼火,可这种事情是千万不能认的,骂道:“红棉是谁?!是你的婢女,她到处听些什么疯话传进你的耳朵里就成了真的了?黛黛年纪小,见贵人的面乱说我和孟夫子尚情有可原,可姨娘怎么也去听信这些蠢话?再不济我也是这益阳侯府的嫡长女,这样的话传出去,岂不连累益阳侯府的名声!”
  孙姨娘果真被湘君堵住,她现在手中拿不出来东西,再说下去弄得真像她是故意诬害周相君似的,只怕周仕诚要发火,便斜着眼儿去看周仕诚,眼中敢怒不敢言可怜模样。
  周仕诚也皱了皱眉,喝了湘君一句:“吵什么吵!你姨娘耳根子软,听了什么就信,也算不得大过错,倒是你,你要是真知道为益阳侯府的名声着想,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儿!没有什么书信最好,若是真有,别怪为父将你这不知廉耻的逐出家门!”
  周仕诚一番话也说得厉害,湘君偏眼看着床榻上的尸体,顿然对那具尸体的最后一点儿怜悯也没有了。
  “她是孤儿?”周仕诚问。
  “不是。”
  周仕诚鼻腔里又出了口气,越发生气:“让人来领回去,打发些钱财就是!”身子一转,不愿再多看一眼,领着孙姨娘出了丹羽园。
  湘君站在尸首面前,惜月来扶她,嘴里安抚地换了声“主子”,湘君捏着拳头,盯着双目圆睁的死人,咬了咬唇,既然是和书信有关,那这子娟定然不是自尽了的,若不是自尽的话,又是谁下的毒手?书信在哪儿?
  她目光在惜月和子青之间逡巡片刻后吩咐了惜月一句:“再把她的酱拿去找人看看。”上次是子青找人看的,这次就让惜月拿去让人看。
  子青听到这话猛地看向湘君,又目光呆滞问了句:“那子娟怎么办?”
  湘君道:“让她的老子娘领回去。”
  这一阵事情吩咐下来,惜月便端了酱,扶了湘君进隔壁屋子洗漱,子青拿了厚绒裙子来给她换上,湘君瞥见子青手背上一道半指头长的血槽子,当即捉住子青的手:“哪儿伤的?”
  子青看着手上的血槽子,白着一张唇:“在门上刮的。”
  湘君垂下眼皮,当即自行拢了袍子,半晌又道了句:“小心些。”
  子青是跟着她的老人,上一世子青跟着她直到死,中间受过多少白眼和苦楚自然不必说,她是不愿意相信子青真的和子娟的死扯上关系的,这手背上的伤她就姑且只留个心吧。
  这边收拾停当,湘君草草饮了两口温热米粥就又去隔壁房间里守着,将这屋中的箱子柜子找了个遍,全然没找到那两封信,她倚靠在梳妆台上额头发疼,想不出子娟到底会把书信藏在哪儿。
  临到半上午,子娟的爹娘就来求见。
  湘君唤了他二人进屋子。
  子娟的爹娘都是又黑又瘦,来了就朝屋中奔去。老两口一到床榻旁边就扑腾跪倒,在那里哭天抢地,口口声声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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