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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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森闷头吃着羊腿,仿佛他还是那个见了肉就馋的走不动的小胖子。而在他对面的赵匡胤则不断的喝着酒,喝一口叹一口气,喝一口叹一口气,终于,在干完了一壶酒后,他把酒壶一甩:“你说那个阿草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森继续吃羊肉。
  “你说他也是副科长了吧,享受的还是正科长的待遇,这让别人见了会怎么想?”
  王森恨不得把头埋在羊肉里。
  “是,早先的石头是从大郎君身边出来的,可那是什么时候?现在又是什么时候?石头走了这都又换过一个人了,他又来,不说别的,周东旺都不好做啊!王森?王森?我说你能不能别啃了?你这个羊腿只剩骨头了!”
  王森终于抬起了头,有些迷茫的看了他一眼:“啊?”
  赵匡胤瞪了他一眼,他有些讪讪的:“二郎啊,你也别光喝酒,老话说的好,喝酒伤身啊!你说你还喝这么烈的,一会儿罪了可要怎么收拾?你看,厨房今天烤的肉特别好,真的,特别特别香!你也尝尝,哦,这肉有些凉了,我给你再烤烤啊!”
  他说着就要把盘子里的羊腿架到旁边的小炉子上,却被赵匡胤一筷子按住了:“王森,我找你不是来吃烤肉的!”
  见实在躲不过了,王森只有叹口气:“二郎,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咱们就静观其变吧,我想着……大郎君也不会让他呆在身边太久的,你也说了,他好歹还是个副科长呢!”
  赵匡胤咬了咬牙,最后道:“你说,我现在也到大郎君身边吐口白沫,会不会也能被留下来?”
  ……
  也知道自己说的不靠谱,赵二郎在很认真的看了王森一阵后,叹了口气:“你说,我怎么没早想起来这招呢?”
  王森把目光盯在了前面的变蛋上。在刘灿身边做随侍,他也想,但在石守信离开后而接任者不是他们这一届的就不可能了,到了如今,他们这一期的,哪怕是女生都有了官职。虽然他们都更愿做随侍,但刘灿是绝不会这么安排的。可偏偏,就出了一个阿草!
  一开始刘灿说要见阿草,他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不过正巧阿草就在开封,他就通过正堂的手段通知了,阿草来了,然后没过多久刘灿就开始让喊郎中,他赶到的时候就见阿草手脚哆嗦,口吐白沫,就是那么短的时间内,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郎中来了后下了几针,也没有什么反应,阿草的脸色却越来越差。赵匡胤当时不在,说的轻巧,他却是知道当时非常危险。连那郎中也有些束手无策的样子,一个劲儿的说不对。眼看阿草就要不行了,还是刘灿上去一巴掌打了上去,一边打一边叫他的名字,就这么十几下后,阿草竟真的醒了,然后就是嚎啕大哭,真哭。
  在整个演武场里,他佩服过的人不多。石守信是一个,赵匡胤算半个,其他的虽各有长处,但要让他佩服……还谈不上,但他佩服阿草,真心诚意的佩服。这个门房少年的起点比他们都低,最后却达到了和他们同样的高度。除了射箭,他没有拉下过任何课程,哪怕他身体不便,也用各种办法克服,虽不见得都能做到出色,可也达到了平均水平。而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他都一脸平静,就仿佛他没有任何感觉似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哭,而那一天,他哭的都崩溃了,那时候大郎君要是不留下他,他恐怕连床都下不来了。
  “真是便宜那个小子了啊!”赵匡胤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痛恨和羡慕,王森以为他不知情,其实他是知道一些的——他虽不是正堂的,也自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所以他模模糊糊的也知道一些东西。而因为知道,所以也就更不痛快,为什么不知不觉间又多出一个对手呢?只是一个石守信已经够烦人了,现在还有一个阿草,还天天跟在刘灿身边!这简直就是更烦人好不好!想到这里,他又大大的灌了一口酒,然后找到了撒气的目标——都是这些和大郎作对的人不好,要不是有他们,也不会有阿草什么事,没有阿草出手,也不会有现在的局面了。
  “等着吧,早晚我要一个个把你们收拾了!”他这么想着,大口的喝着酒,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拥有了无上权势,能够处理所有人了。
  赵匡胤这边还作着梦,而那边,名义上拥有无限权势的刘承佑正在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快乐。杨王二人一发觉形势不对,立刻就找到了郭威,郭威虽然不好袒护他们,但从内心来说,比起史弘肇,他还是更偏向杨王的。当史弘肇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再拉拢他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听从谋主的建议向刘承佑低头。而另一方面,因为理亏,杨王二人对刘承佑也非常顺从,所以一时间刘承佑竟真的像一个帝王似的能指挥群臣了!
  “朕说过会给你一切的,现在朕就能做到了!”他搂着耿夫人,意气风发,“待你这个孩子生下,无论男女,朕都会封你为后!”
  耿夫人柔顺的点了点头,想到前不久听到的话,想了想道:“陛下,我觉得此事不宜拖得太久……我不是说封我为后这样的事,而是史将军的事恐怕不能拖得太长了。”
  “史将军?”
  耿夫人点点头:“我不太知道朝里的事,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只是史将军的性情……若陛下不早做决定,恐怕会有后患。”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小心的看了一眼刘承佑,见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才再次道:“而且杨王二人一向骄横,这次只是暂时理亏才低头的,待他们缓过气来……”
  刘承佑这段时间被两方人马奉承的有些飘飘然,但耿夫人这么一说他就反应了过来。不错,这两方现在是像个臣子了,可他们会永远这样吗?不,一定不会!所以要趁这个机会争取更多的利益,削弱他们的势力!
  “三娘,你真是我的贤内助!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朝中的事情我一个女子又知道多少呢?陛下不如找知道的人说说。这种事总是多问问多听听比较好的。”
  最后一句她说的别有意味,但刘承佑完全没有往她指的方向想,他点点头:“朕明日就招思之进宫!”
  耿夫人嘴唇翕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嘴边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关于刘承佑要如何,刘灿早就想好了,一待他问,就一件件抛了出来。刘承佑听了先是惊愕,再是激动,拉着刘灿的手:“思之,此事若成,你我一定名垂千古!”
  “还是陛下洪福齐天,这才有眼下的局面。而若要达到臣所说的局面,还要陛下小心应对……”
  “思之放心,若我连这样的事都做不好,那也没必要再做这个陛下了!”刘承佑说的斩钉截铁,两眼放光。
  看着他,刘灿面带微笑,目光却越发深沉了。真的可以吗?一直以来她都在顺应历史,虽然密州的发展是历史上绝对没有的,但朝中的发展她真的没有试图改变过——因为这是她最大的依仗,哪怕是来到开封,最初她也没有想过改变,那时候她所想的是延迟,尽可能的拖延那一天。在她的计划里,若能拖过三年,密州也就能把曹州等地完全消化了。当然,三年是一个理想数字,能拖延上两年甚至一年半就相当不错了,那时候他们虽不能说完全解除了后顾之忧,可力量起码也要增加三倍——而到了那个时候,按照历史的发展,郭威也差不多到了天命!
  但是,现在的机会实在是太好了,好得她忍不住想要动手了。改变历史又如何?不能预测历史又如何?此事若成,三年机会必定到手,那时候哪怕与郭威一战,她也无所畏惧!
  “臣在这里,就祝陛下一马平川,横扫一切!”
  刘承佑朗声大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开封人民如同看大戏似的。先是史弘肇得了圣眷,逼得杨王二人不透气,京兆尹连换了三个,最后竟换到了张振头上——虽然他已经入了大内,但在这之前真没有几个人把他放在眼里。就在众人觉得史弘肇这次能一家独大的时候,却犯了戴剑入宫的大错,还偏偏被杨玢看到,年迈的杨玢老当益壮,严厉呵斥,史弘肇恼羞成怒,竟要挥剑杀人,幸亏遇上郭崇,两相合力这才将他制服,正要移交出去,这厮竟大发蛮力,最后郭崇只有将他刺伤,因为事发突然,这一剑他刺的有些重,于是没等医正赶到他就死了。
  史弘肇虽然像个莽夫,身上却担着不少名头,他这一死,朝里一时也找不到人,于是大半落到了郭崇身上,还有两个节度的名号就归了李业,刘灿则领了禁军,至此,再没有人提宋子辰。而朝里风气也为之一肃,众人纷纷意识到,刘承佑再不是那个他们可以忽略的傀儡帝王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上表要求封耿夫人为后,刘承佑这才意识到,真正的帝王不仅是不受管束,而且,还有人帮他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相比于早先的快乐,这种滋味更令人沉醉,如同烈酒。
  第257章 三刀 (一)
  公元953年4月,刘承佑在做了近三年的帝王后,第一次令群臣低头。他像一个帝王似的能够表达自己的意见,像一个帝王似的能够批阅奏章,像一个帝王似的有人为他违反规矩,而他,也像一个帝王似的开始勤政。他撤了歌舞,开始给自己规定每日的伙食标准,还让耿夫人带头消减开支,这些都令群臣交口称赞,纷纷称他是有道明君,这自然令刘承佑更是得意,因此就算李太后再三让他召见冯道,他也不为所动:“母后既然是不管事的,就不要管了,朕自有主意。”
  李太后无奈,只有招自己的弟弟前来,告诉他小心,但此时李业也正沉浸在巨大的兴奋里,对于这个一向尊敬的姐姐也不是太在意:“阿姐,你谨慎了一辈子,自然是好。可有的时候也不能光谨慎!该冒险的时候也是要冒的!”
  说完这话,他转脸就去找了刘灿,对她批讲了一通:“阿姐这个人就是太怕事了,史弘肇已经死了,杨玢王章还能做什么?不说他们现在低头了,就算没有……”
  他冷笑了两声。
  刘灿没有说话,只是给他倒了一杯酒,她知道李太后担心什么,而且认为她的担心是对的。是的,史弘肇死了,杨王二人现在看起来也像是服软了,她不是很清楚杨王二人的性格,但她知道,刘承佑现在在做的事非常危险——他在抓权!这自然没什么不好,但他抓的太急了,而他的根基还是太薄弱了。郭崇自然能接收史弘肇的职位,可也需要消化,李业的这个节度使现在更只是个虚名,她领了禁军是不假,可还有限制,其实就算是没有,她这个地位也是很尴尬的。
  这段时间她这里算是门庭若市,以前打过交道的没打过交道的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总之想不到的人都跑了过来,门房只靠红包都可以在开封置办产业了,她知道这些人的心思,觉得她现在出头了厉害了,不仅一个人对她说过,朝廷能有现在的局面,她要占大半功劳,这一点她虽然表面上做着各种谦辞,心中却是不否认的,虽然有各种原因,可只靠刘承佑和李业显然是争取不到现在的局面,哪怕是郭崇——若没有她,郭崇说不定还在日日喝着自己的驴肉汤。
  她立了大功,却没有应得的奖赏……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刨除掉禁军的职务,她还得了不少珠宝,同时喜鹊也领了亭主的名号。自汉以来,是要宗室女才能有这个称号的,喜鹊一个孤女也能有亭主的称号,算的上隆恩了,可这些,都是虚头,别说是亭主,就算是乡主、县主也不过是那么一说,真的对刘家有帮助的,还是她那个禁军的职位,只是她虽然是禁军统领,可两个副统领一个是郭崇的人,一个是郭威的人,她初来乍到,却是要被架空的。
  立了功,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若不是主上不会做事,就是她已经失了圣眷,再不,就是被怀疑,而她很显然是最后一个。刘承佑用她,却也在堤防她,虽然表面有诸多理由,实际上还是对她有顾虑。当然,对此她也不是太在意,虽然若刘承佑定下刘成的官职,对他们刘家更有利,但她早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只是刘承佑现在的作为却是令她不得不叹息了。
  他真是……太急了。
  一个勤政爱民的君主,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没什么不好。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却会让杨王二人多想。这二人现在是暂时低头了,却不代表他们彻底失势了,整个文官系统大半还是围绕在他们两个身上。当然,在这个年代文官是比不了武官,可他们还有郭威。而且在武官里,他们也不见得没有力量,这一点,只看张振的上位就知道了。
  对于张振,她来开封后只进行过一次礼节性的访问,之后就没有再出过面,最多逢年过节的时候让管家送些礼,张振那边对她也是差不多的态度,当然,礼要厚重些,问的要殷勤些,但也就是那样了。这两年张振过的并不怎么如意,虽然他用心钻营,却没有太大收获。这也很简单,早先的军权大多掌握在郭威史弘肇手中,郭威连刘成都不太看得上,更何况他了。史弘肇倒没有多少道德要求,可他也看军功,张振升了官后就进了开封,跟了几个皇帝,却是寸功未力,虽然熬上了资格,在史弘肇眼中却是个没本事的了!
  而偏偏张振又是个爱攀高枝的,郭崇这样的他又不是太爱钻营,就造成了后来高不成低不就的局面。说不好吧,他在开封也置办了几个产业,也结交了不少人,特别是早先借着刘家走开封路线的时候,更是稳固了关系,但偏偏这些年都没再怎么进步。
  就这么一个人,突然成了京兆尹?谁的功劳?在外人看来也许认为是她在出力,她却非常清楚不是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刘家借着张振结实开封这边的人物,那段时间张刘两家的确是来往紧密,但随着刘家迁到密州,这联系就薄弱了,这其中固然有距离的原因,但也是因为张振的老毛病又犯了,当然倒也不至于像早先那样拿了金子后转脸不认人,可态度还是明显有了变化。所以虽没有翻脸,她却从没有想过和张振加深联系,这京兆尹的位置更不会为他努力了。
  而同样,也不会是郭威。郭威若想拿这个职位可以堂堂正正的安排自己的人上去,既不会找个两面三刀的人做自己人,也不会为了这个来讨好她。郭崇则是更没有理由了。只有杨王,这是一个表面的妥协,也是一个展示,表明他们对武官集团的控制,同时,也算是对她的一个示好吧。
  找一个和刘家有牵连的人上位,算是服软,而同时,这个人又不是那么可靠。
  李业又喝了两口酒,见她还是没说话,终于觉得不对了:“思之,你有不同看法?”
  “看法倒说不上,只是觉得冯相是朝中老人,太后让陛下见他,也是有原因的。”
  “还不是听那些老生常谈?思之,我把你当自己人才这么说,我知道这次对你有些不公,但你放心,陛下不是那心胸狭窄的,你立下的功劳,陛下和我都会记在心中,绝不会亏待了你的!”
  “节度说的是哪里话?我这一身荣辱都系在陛下身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李业当了大半辈子李太后的弟弟,终于第一次成了节度,听到这个称呼立刻高兴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思之是个识大体的!所以下面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想明白,你要相信陛下,相信我们!”
  “节度指的是……?”
  “本还不是想这么快告诉你的,但现在让你知道了也无所谓。陛下决定让郭将军上邺城!”
  刘灿一怔,表情不由得一僵,李业笑着指了指她:“看看你那是什么眼神?陛下得了可靠消息,契丹那帮狗人虽然没有大动,的确是有些不太稳当,郭将军过去也能震慑一下。”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一点也解决了。”
  “还望节度明确告知。”
  李业哈哈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成思的年龄也不小了,是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原来是这样,那真是恭喜节度恭喜成思兄了。”刘灿拱着手,笑容满面,李业笑的更加得意了。宋子辰该死,可他这个主意却实在不赖,当然他一开始也许别有用心,可现在,那是什么用心都不算数了!
  “有时候敌人的主意也是不错的。”他这么想着,却不知那边刘灿的目光已经变得幽深莫名了——郭威还是走出了这一步,那么下面是不是还是要按照历史走呢?如果是,她应该如何应对?而在这之前,她有没有什么办法阻拦呢?
  郭威一直想出去,杨王二人早先就愿意他走,现在更不会阻拦——他们不会想到郭威的离开代表着他们的死亡,恐怕还想着可以便宜行事。刘承佑早先是被她说动了,但现在显然是要自行其是了。
  她能说动郭威吗?很难。因为留下来对郭威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是出去,他进可攻退可守;她能说动杨王吗?很难。因为他们始终小看刘承佑,也许现在会有些变化,可很可能会令他们更急于反抗;她能说动刘承佑吗?这是她早先最有把握的一件事,因为对他更了解,对他的心理更了解,所以她每每总能令刘承佑按照她的意愿行事,可是这一次却难了,因为这件事已经定下了,而在此之前刘承佑从没露出过任何口风,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想过采纳她的意见,她若还要去说服,以什么理由?李成思少不更事,斗不过郭威?刘承佑不会接受的,更会得罪李业。
  而现在刘承佑正在志得意满的时候,她这时候谏言,不过是打扰他的兴致,更会引来他的恶感——事实上若不是宋子臣这件事,刘承佑对她,已经是比较冷淡了。
  杨王!杨王那边还有机会!
  但是这些话却不能由她来说。
  虽然知道刘承佑知道后会不高兴,刘灿还是在李业离开后拜访了冯道。
  第258章 三刀 (二)
  和刘承佑说话,刘灿要掰开了揉碎了详细解说,而和冯道,则完全不用。刘灿提个开头,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事实上,刘灿怀疑他早就想到了这一步。不过明白是明白,他对刘灿却有疑虑:“思之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有一件事,老朽不是太明白。”
  “冯相请说。”
  “思之,是为了什么?”冯道看着他,声音轻柔,但目光锐利,“思之说这些话,对思之有什么好处呢?”
  刘灿抿了下嘴,没有马上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就在刚才我想了很多答案,但我觉得还是要对冯相说实话。冯相知道我小时候家境不好,在我十岁以前,最大的记忆就是饿,很饿,常年的饿,我们家所有人都饿。阿耶已经尽力了,可我们还是很难吃饱,所以一直到那个时候,我想的都是怎么能吃饱肚子。我想了一切办法,水里的树上的,只要能吃的我都吃过。那个时候,我的最大愿望就是能吃饱。而后来,我的阿娘死了,死在一次逃难里,我们没能找到她的尸体,因为据说,她是被吃了。我很难受,最初我发誓报复,我想着我总能找到那些人,然后把他们碎尸万段。但后来我发现,其实我的邻里、我的手下,包括我的家人……都有吃过人的。”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前两年王氏有一次差点过去,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她断断续续说过一些话,她这才知道在早年的逃难里,王氏也吃过人。
  “发现这一点后,我一开始很难接受,但后来我发现,无论我是否接受这都是现实。如果我觉得这是不好的,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而慢慢的,我也就有了一个愿望。”说到这里,她看着冯道,没有丝毫躲闪,“我希望这天下,人人都能吃饱饭!”
  虽然她这个故事有些虚拟,但愿望是真实的,因此说起来也就格外真诚,冯道不由得有些动容,他点了点头:“但大郎还是没说为何要这么做?”
  “冯相又何必再逗我呢,若真发生了那种事,天下必定又要动乱,到时候连最基本的安定都保持不了,又何谈吃饭呢?”
  “既如此,刘家又何必屯兵于曹州呢?”
  “冯相相信这天下有无私之人吗?”
  冯道一怔,随即呵呵笑了起来:“在行不在心,若是连心判,天下无圣人,是老夫多想了。思之所说之事,老夫可以勉励为之,成于不成却不敢担保了。”
  刘灿连忙行礼:“冯相愿意出手,在下已感激不尽,再不敢多想。”
  冯道看着她,目光越发深沉。刘灿说的话很动听,可他并不怎么相信,活了这么久,他见过太多谎言太多欺诈,刘灿虽然看起来不似作伪,但这也只能说明她年纪轻轻就深谙此道。不过刘灿所说的,的确很有可能发生,而那,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不过他也不会为了这件事把自己陷进去,所以,他也就是试一试。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冯道阻拦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没钱!
  都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现在国库拿不出银子,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粮草了。而对于这一点,文武百官都说不出什么话,虽然这两年朝廷没有大折腾,可小折腾一直不断。刘承佑不怎么当家,杨王二人也不怎么善于理财,何况还有几个地方需要防御,整个后汉的经济就是寅吃卯粮的状态,这个时候郭威再要去邺城,要花费的就不是这里挤挤那里凑凑能弄出来的了。
  “没钱了?”刘承佑一脸诧异,虽然他让耿夫人节俭做表率,但那更多的是因为古代的明君都这么做,至于朝里是不是真的缺钱,他并不知道也没有关心过,就算偶尔想到这个问题,也不会认为是个问题——皇帝富有四海,怎么可能没钱?
  “没钱了。”负责财务的大臣一脸沉重。
  刘承佑的目光转向杨王,二人互看了一眼,王章走了出来:“陛下,这两年天灾频出,各地税收皆有欠缺,陛下仁义,免了不少州县的赋税,百姓都在交口称赞呢!”
  “免税?”
  “免税,陛下忘了吗?就在年前陛下还免了曹州的税啊!”
  这一点刘成倒是记得,那时候他对刘灿正宠信着,因为也拿不出什么官职,在听到杨王二人商量免税的时候,就随口提了曹州。曹州被刘家打了下来,虽然名义上还属于刘汉,其实已经是自治区了。杨王二人想着这税也收不上来,也没必要于刘承佑作对,唠叨了几句也就罢了,刘承佑当时还挺高兴,怎么也没想到王章会在这个时候堵他的嘴,怔了下道:“只是曹州一地又能少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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