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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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何,今次在摸到自己的右耳耳背时,这个字眼忽地在朱砂脑中闪过。
  这个名字……是在她今次的梦里出现的,与之前一模一样永无变化的梦境,而今次,却是出现了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第一次在她的梦里出现。
  而这个名字,可与她身上的这些疤痕有关?可与她耳背上刻着的东西有关?
  她身上这些疤痕再辨不出什么,唯有她耳背上刻着的东西了。
  她想再瞧一瞧她耳背上刻着的东西,那给她感觉像字却又不像字的东西。
  “娘亲要用铜镜吗?”小家伙眨巴眨巴眼,困惑地看着朱砂,却没有多问什么。
  朱砂点了点头。
  小家伙立刻坐起身,边从朱砂身上爬过边道:“阿离去给娘亲拿!”
  小家伙说完话,便从床沿上滑了下去,连鞋子也未穿,只高兴地给朱砂拿铜镜去了。
  他喜欢给他的娘亲帮忙,是以他高兴得连鞋子都忘了穿。
  而在小阿离从床沿上滑到床下后,朱砂也随即坐起了身,用拇指指腹反反复复地摩挲着自己右耳耳背。
  她不是第一次这么摩挲自己的右耳耳背,也不是第一次知晓自己的右耳耳背上刻着东西,更不是第一次才想着用铜镜看看自己耳背上刻着的东西,她早已经用铜镜看过了自己耳背上刻着的东西,也在素心清醒时让素心帮她瞧过,只是……
  小家伙这时抱着一面昏黄的铜镜哒哒哒地跑到了床边来,一边高兴道:“娘亲娘亲,阿离给娘亲把铜镜拿来了哦!给娘亲!”
  当小家伙抱着铜镜跑过来时,朱砂才注意到小家伙未穿鞋,是以当小家伙跑回到床前来时,她接过小家伙手上的铜镜后并未急着用,而是对小家伙道:“怎的不穿鞋?快擦擦脚到床上来。”
  “娘亲要阿离帮忙,阿离高兴,一高兴就忘了穿鞋了,阿离这就擦脚!”小家伙脸上始终挂着高兴的笑,擦了脚后连忙爬上了床,爬回他的位置,坐在了朱砂身边,微歪了脑袋问道,“娘亲要铜镜做什么呀?”
  朱砂没有回答小家伙的问题,只是一手掀下右耳耳背,一手将铜镜凑到耳边,努力地别着眼去看自己耳背上刻着的东西。
  阿离见她一副认真的模样,也不敢出声打扰,只抓着她的衣裳,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对着始终只能看到些微耳廓的铜镜,朱砂拧了眉,终是无奈地垂下手,看向阿离,问道:“阿离,可还有铜镜?”
  “娘亲还要铜镜吗?”小家伙一脸的为难,“可是,可是阿离的屋子里只有这一个铜镜,嗯……阿离可以去找的!阿离……阿离去问小华要!”
  小家伙说着,连忙又要爬下床去,却被朱砂拦住,按着他的肩让他做好,颇为严肃道:“不用了,睡吧。”
  朱砂说完,将手中的铜镜放到了床头边的小几上。
  “可是,可是娘亲……”小家伙觉着自己让娘亲失望了,小脸耷拉着,一副难过的模样,巴巴地看着朱砂,就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娘亲是要看什么东西吗?娘亲是要看耳朵吗?阿离……阿离可以帮娘亲看吗?阿离可以给娘亲帮忙吗?”
  朱砂本是要拒绝,奈何见着小家伙一副帮不到她就安不下心好好睡觉的模样,便觉罢了,她耳背上的东西,便是连她自己都不懂,让一个小家伙看了又何妨。
  “那阿离帮我看看如何?”朱砂看向小家伙,淡淡问道。
  “好呀好呀!”小家伙自是开心得不得了,忽地就跳了身,伸手就要去摸朱砂的耳朵,却又先小心地问,“娘亲,那,那阿离摸摸娘亲的耳朵了哦?”
  “嗯。”朱砂微微点头,“耳背上似乎刻着东西,阿离帮我看看。”
  “嗯嗯!”小家伙用力点点头,然而一脸的认真将朱砂的耳朵慢慢地往前压了下来,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耳背上的东西看,愈看,小脸就愈拧巴,“娘亲……阿离,阿离看不懂……”
  “看不懂就算了,睡吧。”朱砂语气淡淡,没有愠恼也没有失望,她本就对小家伙不抱这个希望。
  可小家伙不动,还是拧巴着小脸紧盯着她的耳背,像做错了事一般道:“阿离,阿离觉得娘亲耳背上的……的东西,像……像一个字。”
  朱砂的心在这时猛地一缩,竟是颇为着急地问道:“像什么字?”
  像一个字,像一个字……
  阿离所感觉的,竟是与她所想的,重合了,一样的。
  她看过她耳背上刻着的东西数次,始终看不懂上边刻着的究竟是什么,更不知是谁人所刻,只是看得多了,她隐隐觉得,上边刻着的东西,像一个字。
  至于像什么字,她不懂,素心也看不懂。
  不仅是因为那刻痕歪扭不易辨认,也因为……
  她与素心,并不识字。
  就算她们看得出那是一个字,却又是一个什么字?
  “娘亲,让阿离再看看哦,阿离看得不太清楚。”小家伙没听出朱砂话里的着急,他只是认真地看着朱砂的耳背,喃喃道。
  “阿离识字么?”朱砂又问。
  自从她在世上再次睁眼开始,她的身边就只有素心与阿宝,纵是到了安北侯府,也没有可信任之人来替她将耳背上刻着的东西瞧上一瞧,如今,竟是要靠一个小丁点儿来帮她,真是有些可笑。
  朱砂心底自嘲着。
  “阿离识字的呀,只是阿离识的字还不完全。”小家伙不知朱砂为何突然这般问。
  “你屋里可有笔墨?”
  “有的呀,就在阁屋哦,那是阿离习字的小屋,爹爹让人给阿离做的。”小家伙如实道。
  “阿离可否帮我个忙?”朱砂看着小家伙黑灵灵的大眼睛,忽觉这个小丁点儿倒不是只会惹人嫌。
  “嗯嗯!娘亲要阿离做什么呀?”听到帮忙,小家伙两眼亮晶晶的。
  “到你习字的小屋,替我把你在我耳背上看到的东西写下来,或是画下来,可能做到?”朱砂问得认真。
  “阿离可以的!”小家伙挺挺腰杆,昂着小脸,颇为自信的模样,“阿离这就去阁屋!”
  “别着急,先穿了衣裳和鞋,莫着凉了。”朱砂见着小阿离急匆匆地滑下床沿就要走,伸出手将他拉了回来,“我和你一块过去。”
  “娘亲真好!”小阿离有些愣愣地看着朱砂,而后忽而就张开双臂抱住了她,“阿离稀罕娘亲!稀罕娘亲!”
  小家伙只觉他的娘亲今日待他特别的好,又是抱抱他又是对他笑,还和他一块儿睡,至于为何,小家伙不懂。
  阁屋里,朱砂坐在小阿离身旁,将自己的右耳耳背微微掀出来给他看,小家伙右手握着笔,左手压着桌上的纸,极为认真地看着朱砂的耳背,而后低下头来认认真真地将他所看到的一笔一划给描画下来,看一眼,再描画一笔。
  只是描画,并不是写,因为小家伙不懂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一个字,他只能把自己看到的给描画下来而已。
  因为朱砂耳背的划痕已有些年月,已然变得模糊看不大清,即便只是极为简单的几划,小家伙却描画了很久很久。
  朱砂并不催促他,只是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等着他。
  小阿离用了足足一刻钟,才确定地将毛笔搁在了笔搁上,而后将在纸上描画成的东西往朱砂面前移了移,道:“娘亲,阿离画好了。”
  朱砂站起身,定定看着小阿离描画在纸上的墨迹,小家伙虽小,但拿笔很稳,写出来的字必然是工整的,可现下,纸上所描画的东西却是歪歪扭扭的,显然,小家伙这是认认真真地将他在朱砂耳背上所看到的给完完全全照搬到了纸上,并未做改动。
  而朱砂,看不明白。
  这般歪歪扭扭的痕迹,如何能教人看得懂,又如何……会像一个字?
  朱砂紧蹙了眉,她曾又是如何感觉着像是一个字的?
  看来这与“阿兔”这个名字,并无任何关系。
  朱砂忽觉失落,异常的失落。
  对于过往,她依旧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对于过往,她依旧是空白一片。
  小阿离不知朱砂心中所想,只是盯着纸上他自己描画出的笔迹颇为高兴地对朱砂道:“娘亲你看你看,阿离描得对不对?是不是很像一个字呀?”
  “阿离觉得像是个什么字?”总归是无望,朱砂便随口道。
  “嗯……”阿离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认真道,“阿离觉得……像一个‘免’字。”
  “免?”朱砂不识字,纵是小家伙说像甚个字,她也看不出,忽然间倒只是想看看这个免字如何写而已,也让她来看看像是不像,“免字怎么写,阿离可写给我看看?”
  “嗯嗯!阿离写给娘亲看!”小家伙重新拿起笔,将纸轻轻拉回到自己面前,将笔头在砚台里蘸了蘸墨,然后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了一个“免”字在纸上。
  朱砂看看小家伙写的免字,再看看小家伙照着她耳背上的痕迹描画出的“字”,对比着,看着倒是有些像,只不过,她耳背上,只有这个“免”字的上半部分而已,且还歪歪扭扭的,若非有人说像,怕也没人觉得像。
  “娘亲你看像吗像吗?阿离写得对吗?”小家伙一脸期待地看着朱砂。
  “嗯,像。”朱砂点点头,是写得对的吧,小家伙的字写得这般工整,想是不会写错的,“那阿离可否给我写个‘兔’字看看?”
  既然有一个识字的小家伙在旁,又乐意写字给自己看,朱砂便想看看这第一次出现在她梦里的“阿兔”的这个“兔”字如何写,遂又问道。
  “兔?”小阿离眨眨眼,“娘亲是说小兔子的兔吗?”
  还不待朱砂回答,小家伙便已兀自道:“小兔子的兔就在这个免字上加上一点就是了哦!”
  小家伙说着,用笔尖在免字的最后一笔上头落了一个点。
  朱砂看着小家伙写的“兔”字,怔住了。
  阿兔,阿兔,阿兔……
  阿兔究竟……是谁!?
  *
  朱砂似乎是疲惫极了,日落时分才醒,现下却又慢慢睡了去,再如何也回忆不起来的过往中紧蹙着眉心睡去。
  只要她入眠,那个永无休止的梦总会缠着她。
  今夜,也一样,只要没有缕斋的香粉点着,她总会被那个无尽黑暗的噩梦纠缠,逃不开,挣不掉。
  阿兔……阿兔……
  黑暗里,她反反复复地喃喃着的,只有这两个字。
  而后,便是冰冷的水与一直拉着她往下沉的重力。
  阿兔……阿兔救我……
  我不要忘,我不能忘……
  阿兔……
  “阿兔——!”朱砂猛地坐起身,她又一次在心悸中惊醒过来,捂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口,冷汗湿了额,她正急促地喘息着。
  她离开梨苑时忘了拿从缕斋买的香粉,没有那安神香,她只会被这无休止的噩梦无尽地纠缠。
  睡在她身侧的小家伙在这时翻了个身,朱砂以为自己把小家伙吵醒了,然小家伙睡得熟,仅是翻了个身而已,并未醒来。
  朱砂再无睡意,掀了身上的薄被正欲下床,却在堪堪掀开薄被时神色骤然变得凌厉,看向床榻前的方向。
  却又在她转头的那一瞬,她愣住了,不由沉声道:“丞相大人?”
  阿离屋子里的灯火夜里向来不熄,只见床头旁那本是放着铜镜的小几上不知何时坐着了个人。
  一袭黑袍的君倾,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像一尊雕像,又像一缕游魂似的。
  朱砂的手本是抓上了放在枕边的衣裳欲穿上,忽而想起她穿不穿上都无妨,总归床前这人是看不见,只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屋里,且她竟是没有丝毫的察觉这屋里进来了人,又是在这床边坐了多久了?
  朱砂眸中凌厉虽退,但眉心却是拧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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