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叁壹章 爷发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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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嬷嬷记着崔氏的提点,便回话道:“老奴这边要采买的有,泡屠苏酒的腊药、仆子新衣、大小门神、桃符春帖、锡箔金银纸、纸马香锞、鞭炮爆竹、馈岁盘盒、假花蜜供、五色纸钱,想到的就这些。至于价钱......”
  她每件每样儿只说一口价,且往价昂里报,报完再不多言语,若是往常在崔氏跟前,那话儿主意却是分外多的。
  田姜微蹙柳眉,不动声色问:“去年旧帐簿册我翻过,你报的价倒稍高了些。”岂止去年,前年子的旧帐簿她都翻过了,晓得京城有凡腊月水土贵三分之谚,但综观前两年,也无她此次给的价高。
  温嬷嬷倒不晓二奶奶已做足功课,暗忖原来是个谨慎的,急陪笑回道:“这也算不得甚麽大事,多出的银钱还可用到旁处。”
  “话可不能这麽讲.......”田姜顿了顿,窗边桌案前倚坐的沈二爷,换了种姿势,继续捧本书认真在翻。
  田姜觉得她和嬷嬷还要商量很久,遂朝他说:“二爷不妨去书房罢,恐要吵到你。”
  沈二爷抬首看看她,阖起书页,瞧向温嬷嬷,语气从容问:“今年打算请哪里神马,价是几何?”
  温嬷嬷不曾想二老爷竟开口过问,唬得颤颤兢兢,紧着声道:“请得是河南朱仙镇水印的《万宝祥瑞》,价是二十两一幅。”
  沈二爷转而吩咐翠梅:“你去把外厅的管事皆叫来。”他拿着书撩袍站起,也坐到炕上。
  田姜心底疑惑,就这当儿,七位管事连同温嬷嬷皆已到全,齐齐给他(她)俩行礼问安。
  沈二爷不怒自威,端盏吃起茶来,田姜背脊抻直,因不晓他要做甚,不便多说,索性抿唇不言,一时房中寂寂,静得只闻吸进呼出的喘气声,房中火盆温暖,管事们如芒在背,稍片刻额上即覆了一层薄汗。
  沈二爷视线慢扫众人,落在年纪最轻的乔管事身上,缓缓问他:“如今市面神马价是几何?”
  乔管事连忙拱手回说:“京城品像上佳的神马主分江南桃花坞、天津杨柳青、河南朱仙镇、山东杨家埠、巴蜀锦竹五处。因锦竹及杨家埠遥远,其价最昂,河南朱仙镇水印五彩稍逊,且神马单调,今年高门大户主选桃花坞的水印五彩《天官赐福》及杨柳青的《百分》,小到三四尺高,大至七八尺高都有。小的二十两一幅,大的三十两一幅。”
  沈二爷又问他:“若是你该如何择选?”
  乔管事想想道:“小的虽能省十两银子,可大的却赠送纸龛,若单买纸龛还需十五两银子,如此算计买大的最合宜也气派。”
  沈二爷温和道:“你任管事多久了?”
  乔管事闻问很忐忑,抖声回禀:“三月前马管事随老夫人去天宁寺后没再回来,就把小的提拔顶其位。”
  沈二爷颌首转而看向温嬷嬷,命道:“你手里活计由乔管事接替,自去伙房烧灶罢。”
  众人惊愕地大气不敢出,温嬷嬷听得如轰雷炸耳边,整个儿魂飞魄散,双腿一软,“扑通”跪地边磕头边哭求:“是老奴不识抬举,言语怠慢了二奶奶,求二老爷二奶奶饶过老奴这次,自当竭心尽力不敢再躲懒半毫.......”说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十分的狼狈。
  沈二爷不做理会,田姜方道:“三奶奶犯病不能治年事,由我全权替她,我虽年轻无经验却胜在勤勉用心,也懂得那老鸡见得新鸡入笼还得欺负几日的理,你们自然是不敢欺负我的,只是变着法想试探我可有主见,办事可精细,若言行稳当你们自会敬重,若是个稀里糊涂的,你们自会起鄙薄之心、懈怠之意,甚或背地里不知怎样编派我。”
  一众管事脸红齐声道:“怎会?岂敢!”
  田姜淡笑接着道:“以己心识彼心,我很能体谅,不过体谅归体谅,该罚的还是要罚,温嬷嬷你起来。”
  待温嬷嬷抖着腿站稳,她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温嬷嬷任沈府管事多年,深得三奶奶器重,我初初治年事,便将你贬去烧灶,不但驳了三奶奶的颜面,你们还道我太不通情理,是以温嬷嬷我再给你趟机会,但需革你一月银米以儆效尤,你可服?”
  温嬷嬷头捣若鸡啄米,又跪下磕头谢了,田姜再次诫训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今日你们先散了,去把采办的年货和申领银钱重新算过,待明日里我们再对账,若还有敷衍了事的,我可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番恩威并施,使得一众醍醐灌顶,方知其不可小觑,还有二老爷背后把持,自是万般警醒,再不敢怠慢,万事多方考虑择优施行,日后田姜倒并未如先前所想那般陀螺轮轴转,却是松闲自在的很,此处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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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二爷静观田姜端气势说话,眼神愈发的柔和,她穿海棠红襟边镶貂毛锦袄,樱草色裙子,窗外冬阳映得她洁白细腻的颊腮,如涂了层蜜膏般甜润,若不是小腹微微鼓起,谁能想她少年已嫁他人妇,还替他管起了家。
  闭了闭眼又睁开,其实他在梦里总是求而不得的,以至于现在都觉得不真实。
  田姜待管事们辞去后,才瞅向沈二爷,与他幽暗深邃的目光相碰,不由微怔了怔,却立即抿嘴笑了,爬着偎进他怀里,抬手搂住他颈项,仰起脸看他:“没按二爷的意处罚温嬷嬷,可是.......”
  “没有.......”沈二爷极快地打断她:“你处理的很得体,我没有在意。”
  田姜笑着轻问:“二爷怎突然过问起治年事了,您开口时把我唬了一跳呢。”
  “不是你求我得麽?”沈二爷怀抱她娇娇软软的身子,一手抚着鼓起的小肚,惶荡的心忽而就安定下来。
  田姜有些莫名其妙:“我何时有求过您呀?”她才没有让二爷插手的意思,总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怎麽没有呢!被个老嬷嬷欺负后,让他去书房时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分明就是在求他。
  “煮熟的鸭子嘴硬。”沈二爷笑着俯首咬她嫣粉的唇。
  这个吻滚烫极了。
  备注:神马:木版纸印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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