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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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人先后进入画舫之中,临窗坐下,浮生抬眸打量一圈,见这船内雕梁画栋,装饰华美,不由慨叹不已。
  隐隐听到內间似有人声,正盯着门帘暗自好奇,忽见张飞抬手拍了两下,立刻便有一群美姬扭动着纤腰从里间转出。
  浮生脸色一变,饶是她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也从这些美姬的神色衣着上看出了一些端倪。这些八成就是那啥了!浮生虽然一直对古代的这门朝阳产业抱有一丝敬畏好奇之心,总想着有机会一睹芳容,可是却绝对不愿意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下见识到该产业的庐山真面目。
  不,这不是真的,他家关二爷才不喜欢这些莺莺燕燕。
  浮生猛然转眸去瞧关二爷,只见他正端着茶碗垂眸饮茶,宛若对当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浮生一阵闷堵,看这形势,关二爷简直是驾轻就熟,对这些根本习以为常!难道之前对他的印象全是错的,他根本也和那些风流好色的男人一个样儿!
  赵云见形势不对,讶然道:“张将军这是做什么?”
  张飞笑道:“美景美事自然要有美人相伴,才更有诗情画意不是?”
  赵云扫一眼盈盈靠近的众‘美人儿’,蹙眉道:“叶姑娘在前,将军这么做恐怕不太妥当吧!”
  “哪里不妥当,只是听听小曲儿,又不干别人!”说着,拉住一位美姬的手,轻轻扯入怀中,然后饶有深意的看一眼浮生,道:“子龙还真是怕老婆,行了,你且做好你的二十四孝丈夫,只管听听小曲儿便罢。”
  说完,朝旁边的一名美姬使个眼色,那美姬立刻转到关羽跟前,捉起酒壶笑道:“关爷,让柳儿为您斟酒!”
  浮生听着那声音,简直肉麻得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目光一滞,整个眼珠子差点儿蹦出来:那位叫柳儿的美姬竟然挨着关二爷坐下来了!这还不打紧,关键是,关二爷竟然默许了,他竟然默许了!
  画舫之上
  浮生眼睁睁看着柳儿挨着关二爷坐下,整个人简直就要贴到关二爷身上,不由大为光火。恨不能一巴掌甩过去,在柳儿那粉嫩嫩的脸颊上留下几根鲜艳的指印,才觉大快人心。
  还好琵琶声突然响起,及时打断了浮生的这种冲动。
  只见美人儿们依次在红纱帐下坐成一排,怀里都抱着乐器,挑着纤纤玉指,一边轻轻拨弄,一边轻启朱唇,低低吟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美人儿们咿咿呀呀地唱着,眼中盈盈流波,并不时羞答答地抬眸向前扫上一眼,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女,欲语还休地与在座的几位眉目传情。
  可惜,除了张三爷摇头晃脑,万分陶醉地用指肚在桌面上轻轻合着拍子外,关二爷和赵云似乎都没有欣赏曲子的兴致,他们两人商量好一般,皆埋着头饮酒,默然抿嘴不语。
  当然了,浮生更加没有心思去欣赏什么乐曲,她心中有气,干脆抛开了顾忌,只将目光直勾勾锁住关二爷。可惜关二爷低眉嘬着酒水,只做没看见。
  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大对头,张飞抬眸,悄悄扫一眼酒桌上各怀心思的几人,不由勾唇轻笑,顺手捞起一碗酒,道:“如此良辰美景,来,张某敬各位一杯!”
  酒碗在空中一碰,关二爷与赵云皆仰面一饮而尽,刚放下酒碗,却听到一阵清脆的水流声。
  三个男人诧异地转眸,见浮生放下酒壶,麻溜地端起满满一碗酒。
  感觉到几道刺眼的目光,浮生抬眸,见三个男人此刻都凝眸望着她,脸上阴晴不定,不由咧开嘴,尴尬一笑,道:“张将军敬酒,怎好意思不喝!”
  说着,托起碗底就要往嘴里送。
  赵云眼疾手快,一把攥住浮生的手腕,轻声道:“姑娘家的,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张将军也不会在意。”
  浮生的脸色莫名一沉,用力地甩开赵云的手,怒道:“做什么,你是我什么人,要替我做主?”
  浮生情绪突变,给众人来了个措手不及。
  大伙儿皆吓了一跳,都不知方才还笑吟吟的浮生如何顷刻间便变了脸色。赵云最是尴尬,他只道浮生平日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不成想她竟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于是手臂僵在空中半晌,才愣愣地收回。
  浮生忍住喷涌而出的酸涩,捧起酒碗,不顾酒水辛辣的滋味儿,喝水般‘咕咚’‘咕咚’咽了下去。完了抬袖一抿嘴角,咧开嘴‘呵呵’‘呵呵’地干笑几声,突然鼻头一酸,双眸便蓄满了泪水,再也伪装不下去。
  她满心愧疚地扒住赵云的胳膊,泪眼汪汪地望着他,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赵云措手不及,他见浮生已有了几分醉态,忙扶住她,心疼道:“你没事儿吧,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浮生甩开他的手,摇头道:“没……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来,张将军,浮生也敬你一杯!”
  张飞以为浮生‘脚踏两只船’,心中气恼,所以才对她横加排挤,却没想到原来她的心里竟如此脆弱。张飞甚是愕然,不由没了故意捉弄的心思,敛眸劝道:“叶姑娘好意张某心领,你还是——”
  “我干了,将军随意!”张飞的话还未说完,却被浮生一把打断,只见她捧起酒碗,仰面利索地一饮而尽。
  张飞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好个倔强的女子!亏他方才还隐隐有些内疚,可人家居然不领情,真是白瞎了一片好心。
  浮生猛地打一个酒嗝,泪中带笑地抬袖抹一把嘴角,挑眉道:“将军?”
  张飞挑眉,不甘示弱地冷笑一声,“好!不能让人以为张某欺负一位弱女子!”于是将眉心一横,顺手捞起一只酒坛,托起来举高。
  坛口被压低,清冽的酒水顺流而下,缓缓落入张飞口中。张飞仰头大张着嘴,‘咕咚’‘咕咚’喝将起来,直到最后一滴酒流尽,才舔一舔嘴角,放下酒坛。
  乐曲儿早已停了下来,美人儿们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愣地僵在原地。倒是牡丹见惯了各种场面,此时不慌不忙,做出一副万分崇拜的神情望着张飞,拍手笑道:“将军好酒量,当世少有!”
  “这不算什么,三爷给你露一手,让你见识见识三爷我的真本事!” 张飞哈哈笑着,一连打了几个酒嗝,朗声道:“来人,拿纸笔来!”
  几个美人儿面面相觑,忙取来纸笔,在檀香桌面上铺好。
  张飞凤眼迷离,已有了几分醉意。他扶着桌面站起身,晃晃悠悠走到画纸前,提起毛笔,将那画纸端详一二,然后一挥手臂,在宣纸上重重落下一笔。
  世人都道张三爷擅画,当世无双,美人儿们皆向往已久,但他却从不轻易动笔。今个儿张三爷心血来潮,恰被她们碰上,实在是难得的机会,可以好好开一开眼了!
  美人儿们翘首盼着张飞的下一个动作,却见他一个酒嗝,手臂突然僵住。
  美人儿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正不知所措间,却见张飞猛地眨了眨双眸,手臂也跟着顺势而动,这才松了口气,皆不由自主地凑得更近了一些。
  只见那毛笔在张飞手上,似乎一霎时有了生命般,灵巧地在画纸上旋转腾挪。
  众人的目光此时都落到张飞身上,但见他的脑袋跟着毛笔的方向,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挪动着。未几,又见他突然抬臂一收,高高举起握着毛笔的手,整个人定格在一个潇洒自持的姿势上,便知画已经完成。
  张飞轻笑一声,一把甩掉毛笔,然后扫一眼众人,洋洋自得地踱回酒桌旁坐下。
  美人儿们好奇地围上去一瞧,不由大为惊叹,忙提起来展示于众人。
  只见宣纸之上,几位少女临溪嬉戏,或执团扇,或卧草间,说不尽的天真烂漫。再看她们脸上的神采,眉间的喜怒,以及衣物配饰的线条,细腻传神,简直活了一般儿。
  倾耳去听,似乎隐隐还能听到那银铃般的欢笑声。
  总之,这画工,这笔法,在这个时代,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浮生虽大为折服,可她的心思却并不在这幅画作之上。她见关二爷抬眸看了一眼画作,便又又将目光转向它处,看都不肯看她一眼,不由脸色一沉,冲张飞道:“张将军好才华,来,浮生再敬将军一碗!”
  张飞目光迷离,笑道:“好,来,干一杯!”说着,痛快地仰头灌下一碗,然后手腕一松,人‘噗通’栽倒在椅子里。
  赵云见浮生托起酒碗,心中暗暗着急。
  关二爷依然不动声色,浮生不由心头一酸,正要将酒碗往嘴边儿送,手中却突然一空。
  她愣愣地转眸,见酒碗已到了关二爷手中。
  关羽面无表情地看一眼浮生,沉声道:“我替你喝!”说着,端起来便咕咚咕咚灌入口中。
  浮生慌忙伸手去夺,夺回来的却只是一只空碗。
  “谁要你替我!”浮生怒视一眼关羽,托起酒坛就要再往碗里倒,关羽伸手拦住,“你不能再喝了!”
  浮生心中登时一阵着恼,恨恨道:“你管得着吗?”谁要你管,你不是不愿意理我吗?干嘛还来虚情假意地装好心,我才不领你的情!
  张飞醉眼朦胧,半个身子都倒在桌面上,还不忘伸出右手拇指,赞道:“对,管不着,来,叶姑娘,我们继续喝!”
  赵云见浮生如此,脸色一时也不大好看,他看一眼张飞,拎起酒坛道:“来,将军要喝酒,就让子龙陪你!”
  张飞眯着眼看了半天,认出赵云,痴痴笑道:“子龙,子龙,你是个爽快人,我喜欢!来,干——”‘干’字话音未落,他脑袋一耷拉,整个人便醉倒在桌下,不省人事。
  “张将军,你怎么还没喝,就醉了——”浮生一脸醉意,望着张飞傻笑一阵,然后双眼一翻,身子也开始摇摇晃晃起来,还好被关二爷伸手揽住,才避免了摔个鼻青脸肿的厄运。
  牡丹凑上前,摇一摇张飞的手臂,唤道:“张将军!张将军!”
  “你们都下去吧!”
  关羽摆手遣走众美姬,无奈地看一眼醉倒在他怀里的浮生,又看看一旁不省人事的张飞,转而对赵云道:“我需留下来照顾三弟,叶姑娘就拜托子龙送回医馆了!”
  “好!”赵云点头,揽过浮生,辞了关羽,就要向外走。
  关羽手腕突然一紧,低眉去瞧,只见浮生泪眼婆娑,正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关羽的胸口不由狠狠疼了一下,却仍是一狠心,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赵云终是将浮生抱上了岸,晚风吹来,吹得他的胸口湿湿凉凉,他低头一瞧,见浮生咬着唇瓣,醉言醉语中哭得正是伤心。
  赵云没有说话,只将揽住她的手臂轻轻紧了紧。
  宿醉
  窗外蒙蒙亮了起来,木门‘吱呀’一声,一个蓝衣小丫鬟探身进来。
  赵云缓缓睁开眼,打着哈欠坐直身子,睡眼惺忪地看一眼内室的门帘,对那小丫鬟道:“你去煮碗醒酒的汤来,待会儿叶姑娘醒了,让她吃一些!”
  小丫鬟点头,顿了顿,道:“将军守了一夜,不如先回去歇息,姑娘有浣纱照顾便好!”
  赵云站起身伸个懒腰,道:“今日还有公务,你先帮我打盆水来,我净了脸,便回营里去。”
  小丫鬟答应一声,转身退出门去。
  赵云理一理衣衫,俯身去收拾书案上的卷牍,又取下灯罩,欲将灯火熄灭。
  烛火莫名晃了晃,空气中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赵云眼中精光一闪,忽地一转身,双掌已经劈了出去。
  “哎呀呀!”来人尖叫两声,瞪圆了眼,小心翼翼地盯住掐着她脖颈的那只手,哑着嗓子道:“是我!”
  看清楚来人,赵云慌忙收回手,凑上来急声道:“没事儿吧,弄疼你没有!”
  浮生侧身扶着胸口猛咳两声,摆手道:“无碍。”
  赵云自责不已,他方才以为是刺客,故而下手重了些。
  “起来了怎么不说一声?”这丫头真是的,若是提前唤他一声,也不至于发生方才那一幕。不过,看她昏昏沉沉的样子,想是昨日的酒劲儿还没完全过去。
  浮生理顺了气儿,懒洋洋蜷缩在椅子里坐下,用手轻轻揉捏着肿胀的脑袋,奇道:“将军怎么会在医馆?”
  赵云挑眉,笑道:“怎么?昨个的事儿你都不记得了?”
  “昨个儿?”浮生凝眸沉思,忽然脸上一热,尴尬道:“……昨个儿吐了你一身,对不住,改日一定赔件新衣服给你!”
  赵云眼神儿怪怪地瞥一眼浮生,这丫头明显是在避重就轻,不过她既不愿再提,他也便顺着她的意思,权当昨日的一切都未发生过。
  忽然想起了什么,浮生讶然道:“将军昨夜莫不是一直留在医馆?”
  赵云撩起衣摆在对面坐下,挑眉促狭道:“是姑娘一直拽着我的手,哭着不让我走的!”
  “是……是吗?”浮生脸上一红,尴尬地吐吐舌头,‘嘿嘿’笑道:“我这个人只要一沾酒,脑袋什么的便都不听使唤了,若是有唐突将军之处,望将军见谅!”
  赵云见她如此,顿时生出一丝顽皮之心,故意敛眉作色,沉声道:“该唐突的都唐突了,见不见谅又如何?难道还逼着你对我负责不成?”
  浮生一听,登时吓了一跳。听这话里头的意思,莫不是昨夜醉酒之后,真的对赵将军做了什么唐突,或者比唐突更加严重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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