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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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蹲或站的荆州军将士放完枪后,开始前进后退,直把马守应看得眼花缭乱。
  马守应吃了一惊,他从未与荆州军的火枪军正面接战过,自然不知在如此密集的弹雨下冲锋,除了送死,万无生理。
  他发现,火枪军排成了阵列,其威力绝不是钢弩所能比,其密集的弹雨,几乎避无可避。而且弹丸的穿透力还强过弓箭钢弩,一旦中枪,立即失去战斗力。
  就在这一犹豫的功夫,第二轮枪击开始,比第一轮更惨的是,他们距离荆州军更近,理所当然地伤亡更为惨重。
  马守应终于反应过来,大军根本无法与排成阵列的火枪军对冲,他马上狂吼:“撤退……撤退……”
  就在他大声嘶吼的同时,第三轮枪击又开始了,尖锐的呼啸声听得马守应毛骨悚然。突然右臂处传来一阵剧痛,马守应失去了平衡,从战马上摔了下来,就此昏迷,什么也不知道了。
  ……
  堪称乌合之众的贼寇根本无法挡住雄威、霹雳、神机三军的兵锋,自指挥使以下,无论是将领还是兵丁,无不杀得酣畅淋漓,痛快万分。仅仅一日功夫,马守应的七万大军烟消云散。
  斯役,田楚云杀死贼寇两万余,俘获贼寇三万余,其余不是逃入山林,就是被附近的百姓打死,大获全胜。
  田楚云立即命令三军将俘虏交给李蒙申看管,然后马不停蹄向北追袭。
  对荆州军而言,追袭贺锦等贼寇远比对阵马守应艰辛。贺锦率领贼寇早出发三日,这三日内,除了与杨世恩接战外,其他时间无不拼命向北奔逃。
  待荆州军解决了马守应,掉头北上时,两者相距将近一百五十里。
  田楚云亲率大军追袭五日,方才在麻城乘马岗咬住了贼寇的屁股。乘马岗已经深入大别山腹地,再迟个一天时间,贼寇就要钻入大别山,那时再谈围剿,可谓难上加难。
  基于此点考虑,田楚云顾不上荆州军全体将士疲累万分,立即命令雄威军从屁股后面对贼寇一顿猛揍,又令神机军自左侧对贼寇进行打击,同时,命令霹雳军继续全速前进,翻过崇山峻岭,堵在了贼寇前进的道路上。
  自此,围三缺一的包围圈正式形成,只留下了北边的崇山峻岭供贼寇翻越。
  自贺锦、贺一龙和刘希尧以下,贼首无不明白,一旦翻越北边的崇山峻岭,在荆州军的追袭下,大军除了烟消云散,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
  贼首们犹豫了,直到田楚云将苏醒过来的马守应摆在了阵前,贺锦等三人终于下定了决心,竖起了白旗。
  第三百九十七章 以退为进
  林纯鸿在擒获李定国后,大军驻扎在方城,转入休整之中。
  三万余荆州军自方城强行前往禹州,又兵分两路,自登封、巩县一带进兵,将艾能奇一战成擒。俄而率军南下,援救汝州,紧接着又在伏牛山中与李定国兜圈圈,最终将李定国擒获。
  短短一月之间,荆州军连战连捷,就在各路人马心怀鬼胎一张张出牌时,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荆州军居然一声不响地缩回了方城,开始打瞌睡。
  就此,林纯鸿对陆世明及众将言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如今朝廷、河南地方军、秦良玉、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无不绷紧了弦,惟恐荆州军越雷池一步,抢了他们手头的蛋糕。既然如此,荆州军还不如退后一步,帮他们松松弦,免得这么紧张。
  荆州军在河南拼命时,他们倒是一百个不满意,我倒是要看看,我们离开了河南,河南会变成什么样!到那个时候,他们又会念着荆州军的好。
  正如林纯鸿所言,当荆州军退回方城后,李绍翼松了一大口气。李绍翼理所当然地将功劳据为己有,认为自己前期的抗争起了关键作用,林纯鸿在正气凛然的李绍翼面前溃不成军,幡然醒悟。
  熊文灿一直怀疑,像林纯鸿和李绍翼这样再相斗几次,他的心脏是否还受得了。他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对林纯鸿退出河南不表任何态,只是提醒了李绍翼一句:“荆州军退出河南,恐怕张献忠、罗汝才势大难制。”
  李绍翼毫不放在心上,冷笑道:“艾能奇、李定国授首,孙可望丢兵半数,张献忠哪里还有能力蹦跶?覆灭是迟早的事。至于罗汝才,还是先应付了当面的白杆兵再说吧……”
  李绍翼可以不放在心上,但黄得功、刘泽清等将领可不能不放在心上。毕竟,在前线玩命的是他们,一个不慎,丢掉了性命就全完了。
  于是,刘泽清借口处理黄河事务,将全部兵力部署在黄河沿岸,就差直接渡河北上了。
  黄得功找的理由更绝,以一部分贼寇散入汝州境内,四处祸害百姓,京营要打击贼寇,获得稳固的后方为名,退兵至汝州城,与钱祚徵合兵一处,死也不肯出城。
  钱祚徵对汝州保卫战心有余悸,自然对黄得功好吃好喝地供着,惟恐黄得功离开汝州。
  自此,除了白杆兵还在孤军奋战外,整个河南消停下来,张献忠和罗汝才的回旋余地大大增加,形势对他们越来越有利。
  秦良玉在郧阳时,接到了兵部的秘密调令,这让她大松了一口气。擅自离开驻地的罪名算是烟消云散,更关键的是,朝廷对林纯鸿的企图洞若观火,并做了一些预防措施,这让她放心了不少。
  她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行程,一路观看南阳之风土人情,一路慢慢向北。当她过了南阳府城,行至博望坡时,忽然获悉:荆州军南撤至方城休整、黄得功龟缩于汝州、刘泽清北撤……
  她大惊失色,连声叫苦:“我儿休矣!”
  秦良玉打了大半辈子的仗,可不是熊文灿、李绍翼之流的文臣书生,她一眼就看出,马祥麟的七千多白杆兵已经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张献忠虽然折了艾能奇、李定国两个义子,精锐主力依然超过五万,看到马祥麟成了孤军,绝无放过他的道理。马祥麟一直与罗汝才纠缠不休,应付一罗汝才,勉强还凑合,要是张献忠再投入战场,后果可想而知。
  秦良玉冒出了一身冷汗,稍稍思索,便把秦永成叫来,吩咐道:“你立即到新安走一趟,见到马副将后,立即令他往西撤退,即使退到潼关,也在所不惜!事不宜迟,你马上出发!”
  秦永成颇有点为难,道:“末将如何能对马副将发号施令?”
  秦良玉恍然大悟,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剑,递给秦永成,道:“这把剑跟随我多年,马副将军中,无人不识。你拿着这把短剑,号令全军,若有人违令,先斩后奏!”
  秦永成吃了一惊,秦良玉的意思非常明白,即使马祥麟违抗撤退的军令,秦永成也有先斩后奏的权力。难道局势已经败坏到这种地步?
  果然,秦良玉长叹了一口气,令道:“你赶紧出发吧,只是尽力而已,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秦永成不再多说,抱了抱拳,告辞而去。
  待秦永成离开后,秦良玉越想心里越没底。马祥麟与罗汝才交战月余,大军接战,要退岂是那么容易?
  要是万一马祥麟陷入绝境之中,那该如何是好?
  秦良玉想来想去,觉得能挽救马祥麟者,非林纯鸿莫属。想到这里,秦良玉更是头痛万分。要说,石柱土司与荆州方面并无实质上的利害冲突,双方甚至还优势互补,相互合作愉快。唯一的矛盾就是因张凤仪之事,马祥麟与林纯鸿互相视若仇敌,前段时间在禹州爆发了冲突,马祥麟更是因此放开了卢氏山区的道路,任凭贼寇进山。
  祸根就在那时埋下,要是马祥麟一直驻扎在洛南,哪有今日之祸?
  互相仇视?秦良玉摇头苦笑不止,所谓的仇视,很可能只是马祥麟仇视林纯鸿,那林纯鸿坐拥娇妻美妾三名,哪会把人老珠黄的张凤仪放在眼里?一切很可能都是马祥麟臆想出来的仇恨。
  想到这里,秦良玉心里总算好受了点,对说服林纯鸿出兵援救多了点信心。
  只是,那林纯鸿无利不起早,他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不就是为了入主四川。这次他要是不能从她这里捞到足够的好处,哪会随便同意出兵?
  秦良玉虽然战功赫赫,朱由检甚为倚重,但说到底不过一武将,除了石柱外,哪能将四川的好处赋予林纯鸿?
  这事,还得从朝廷入手。
  于是,秦良玉不再拖延,昼夜兼程赶到禹州,准备面见李绍翼,商量对策。
  第三百九十八章 禹州震动
  按照惯例,秦良玉应首先拜会六省总督熊文灿,毕竟,熊文灿贵为左都御史,非小小的兵部职方司副主事所能比。
  不过,熊文灿手下无兵,名义上的下属皆是一群骄兵悍将,再加上一个处处代表着朝廷的李绍翼处处兴风作浪,熊文灿实质上已经被架空。秦良玉人老成精,早把拜会熊文灿当成了例行公事,而把所有的重心放在了李绍翼身上。
  当秦良玉见到熊文灿时,惊奇地发现,李绍翼居然也在场,而且两人神色凝重,一副别人欠了他们几千两银子的模样。
  秦良玉大惊,顾不得见礼,失口问道:“难道马祥麟已败?”
  李绍翼和熊文灿对秦良玉倒不敢怠慢,两人马上站起身来见礼。熊文灿倒是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情知自己和李绍翼都是兵事外行,现在秦良玉这样的老将来到禹州,无异于多了一个主心骨,他从心里欢迎秦良玉的到来。他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安慰道:“夫人莫慌,马副将与罗汝才连续大战,暂时还未失利。”
  秦良玉爱子心切,急道:“张献忠大军在侧窥伺,随时会投入战场,如此一来,七千多白杆兵危矣,还请总督大人立即调兵遣将,以解白杆兵之难。”
  秦良玉不知李绍翼在熊文灿面前夸了海口,声称张献忠不足为患,此话一出,就如一巴掌打在了李绍翼脸上,让李绍翼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
  李绍翼咳嗽数声,冷冷道:“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刚从武昌传来消息,方孔炤挂冠而去,林纯鸿令长江水师大举进入武昌、汉阳,两城已不复为朝廷所有!”
  “啊?”秦良玉大惊失色,问道:“方孔炤如何会放长江水师入城?”
  李绍翼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只顾鼻子里喘粗气。
  熊文灿苦着脸,回道:“革左五营翻越大别山后,田楚云就率兵赶到了湖广东部。哪想到贼寇一分为二,一部缠住田楚云大军,一部西进打败杨世恩,让汉阳暴露在贼寇的兵锋之下。方孔炤之所以会放长江水师入城,恐怕也是为了避免汉阳被贼寇荼毒。后来方孔炤挂冠,可能是自觉得愧对朝廷吧。”
  熊文灿早就知道林纯鸿对武昌觊觎已久,并且还曾达成默契,助其得到武昌。现在武昌落入林纯鸿之手,他自是无可无不可,甚至还有点看李绍翼笑话的意思。他的这番话,对林纯鸿和方孔炤颇多维护之意,只把李绍翼听得鼻孔里冒烟。
  李绍翼怒道:“什么自觉得愧对朝廷!方孔炤与林纯鸿早已勾连,罪该万死!”
  熊文灿懒得与李绍翼计较,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
  秦良玉看着这两个活宝,气不打一处来,都什么时候了,两人还在争论方孔炤一事,何曾把一星半点心思放在河南战局上?
  她身为战将,自然不会公然指责二人,只得强压住内心的火气,道:“武昌之事,木已成舟,相信圣上和杨阁老会有万全之策。现在,当务之急是河南战场,要是河南战场再出了意外,我们就万死莫赎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熊文灿和李绍翼羞愧万分,觉得自己堂堂须眉,居然不如一老婆子识得轻重。
  说到河南战场,李绍翼的怒火更盛。他判断失误,在熊文灿面前大大地丢了脸,现在秦良玉又跑过来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让他心里憋着一股无明业火,不知向谁发泄。
  相比较李绍翼,熊文灿要冷静得多,他主动放低姿态,道:“夫人久历战事,河南兵力如何调配,本官想听听夫人的意见。”
  事态紧急,秦良玉也不客气,又急又快地说道:“张献忠屡败于荆州军,兵锋受挫,暂时不会强行渡河,也不会回头攻打汝州,现在唯一可虑的是,张献忠很可能与罗汝才合兵一处,共同应付白杆兵。白杆兵兵力不过七千多,左支右绌,如何能与贼寇一较长短?”
  熊文灿听闻贼寇不会东进,心里松了老大一口气。作为六省总督,能把张献忠限制在豫西平原,已经算得上一件大功劳,至于白杆兵有何危难,他倒不是太在意,毕竟有人会比他更着急。
  果然,李绍翼皱眉道:“夫人在万源驻扎万余白杆兵,能不能马上北上救急?”
  秦良玉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和这两个蠢货谈论排兵布阵,简直就是浪费时间。不过,她也没有拂袖而去的权力,只得说道:“李大人请明鉴,万余大军,穿山越岭千余里,姑且不谈粮草补给,仅行军至少就得二十天,如何能救急?”
  “当前唯有迅速令马副将引兵西撤,也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
  李绍翼道:“万一马副将被贼寇所围,如之奈何?”
  秦良玉咬了咬牙,道:“非得请林纯鸿出马不可!林纯鸿麾下有六七千成建制骑兵,旦夕之间可奔赴新安战场。”
  李绍翼依然不死心地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或者令黄得功西进援救?”
  秦良玉摇头道:“没别的办法了。黄得功自保都嫌不足,哪有余力西进?”
  李绍翼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心里万分憋屈。他虽不懂军事,但对大势的把握并不弱于秦良玉。他知道,如果真去求林纯鸿出兵,林纯鸿非得逼朝廷默认武昌现状不可,甚至还有可能在四川上打主意。
  仅仅为七千多白杆兵,就默认武昌现状,朝廷显然不能接受。他现在才知道,林纯鸿退回方城,这一招实在太阴毒了!只怪方孔炤太无能,令朝廷如此被动。
  李绍翼沉吟半晌,方皱眉道:“如果真要林纯鸿出兵,朝廷恐怕失去得更多。”
  秦良玉大怒,高声道:“白杆兵真被围,要是林纯鸿不出兵,朝廷失去得更多!”
  李绍翼、熊文灿愕然,惊疑不定地望着秦良玉。
  秦良玉继续说道:“贼寇打败白杆兵后,河南战场上,还有谁能挡住贼寇东进?汝州的钱祚徵、黄得功十有八九挡不住。如此一来,贼寇进入遍地饥民的豫中、豫东,恐怕整个河南都不复为朝廷所有!”
  第三百九十九章 博弈
  李绍翼、熊文灿虽觉得秦良玉有点危言耸听,但也齐齐变了脸色。
  李绍翼以目示意秦良玉,然后说道:“事关重大,我等不得不小心谨慎,请林纯鸿出兵一事,还须缓一缓。”
  熊文灿将李绍翼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自然知道李绍翼想与秦良玉密议,他乐得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撇开,当即道:“李大人说的是,此事不宜过急。”
  三人稍稍说了几句场面话,李绍翼与秦良玉便告辞而去。
  路上,李绍翼破天荒地没有乘轿,而是跨上了大马,与秦良玉并辔而行,还将左右驱得远远的。李绍翼方才毫无保留地告知杨嗣昌的打算。
  末了,李绍翼与秦良玉商议良久,觉得武昌一事过于棘手,万万不可随意越俎代庖。要让林纯鸿诚心诚意地出兵援救马祥麟,唯有在四川上大做文章。
  林纯鸿以夔州作为桥头堡,早就把四川渗透得一塌糊涂,秦良玉自然感同身受,当她详细地告知荆州方面在四川的作为后,李绍翼当机立断,与秦良玉敲定了在四川让步的底线。
  至于请林纯鸿出兵一事,李绍翼代表着朝廷的脸面,自然不适合出马,重任理所当然地落在了秦良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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