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三 神君一来疫鬼却(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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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守义被传召的时候心中很忐忑。他已经拿到了军法官送来的勋章,那是一面黄铜圆牌,上面有代表皇家的金龙朝日图形。在铜牌背面,是凸起的阳文,写着:特此表彰左君守义于李虎坪之战中的英勇无畏。
  军法官说这不是功勋章,因为功勋章必须由总参谋部审核之后,由兵部下发。这是一枚纪念章,由大都督府下发,不拘人数。
  左守义只知道兵部是管兵的,对大都督府完全没有概念。不过看到扛着少校军衔的军法官召集了整个司的弟兄,当着众人的面给他戴上这枚纪念章,也的确是桩风光无限的快事。
  不过那军法官又说,因为这种孤胆豪侠的做法不合东宫军中对纪律、团结、阵型的要求,恐怕不会给出特别高的勋章。左守义虽然有些遗憾,但并不觉得算是个很大的事,只要有勋章就够了。
  哪怕是最低一阶的奋勇勋章,也代表着退伍之后名下五亩地的免税资格。
  左守义心中乱糟糟地想着未来的人生,不自不觉已经走到了官厅门口。
  现在,那个缔造了这支天下强军的皇太子,就坐在里面。
  “卑职左守义,奉命觐见皇太子殿下!”左守义按照训导官临时交代的规矩,中气十足地在门口报道。
  “传~左守义觐见!”里面很快传出中官大通传声。
  左守义身穿崭新的铁甲,大步进去,行礼如仪。他的目光宛如一只羞涩的小兔,在殿下脸上一触即闪,投向了皇太子身后的墙壁上。
  “赐座。”朱慈烺柔和道。
  左守义行礼谢过,沾着椅子边缘坐了下去。
  朱慈烺满意地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的左家家丁,笑道:“听说将军们都是要用一百个兵的兵饷,才能养一个家丁?”
  坐在朱慈烺下首的左光先有些尴尬,道:“军中情弊。的确如此。说是家丁,其实都是兄弟相称,非如此军中就少了脊骨。”
  左光先这话倒是没有错。家丁虽然名义上奴仆家人,但在军中侍卫将领左右,绝大部分人都被将领称为兄弟。或是索性收为义子。
  朱慈烺笑了笑。打量着左守义,道:“守义,我看了你们的战报之后。总有个念头,说来与你听听,绝非军令,你可明白?”
  “卑职明白!”
  “很好,”朱慈烺道,“从战报上看,你们当时人数过少,难以组成有效的攻击力量。更是缺乏配合,若是东虏没有大意。你等恐怕就无法得手了。”
  “是!”左守义斩钉截铁道。
  探马的战报很难核实,所以印证是最重要的,一旦被查出有人谎报,惩罚力度也远远高于其他兵种的“战报不实”,严重的甚至可能被处以极刑。
  “其次,在无名村的时候。你们想过放火,但是缺乏引火物。”
  “是!”
  “再次,因为人少战力不足,你曾想避开峪儿口。”
  “确实如此!”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又因为不会满语。所以不敢去峪儿口劫营,是否?”
  “是。”左光先点头道:“若是能冒充满洲真夷,卑职就敢去峪儿口调兵!如今大同兵刚改编为绿营,令出多门,非但东虏设立在山西的伪督可以调派,姜瓖可以调派,就是随便哪个满洲真夷调动他们,他们也不敢不应。”
  现在光是现在投降的宣府、大同、唐通等部的兵员,加起来就有近十万,如果加上从京畿等地拉壮丁组成的辅兵,汉人兵数迫近二十万。如此之大数量已经超过了满洲人的消化能力,若是将他们打入各旗,就要分出真满洲大兵去统领,一旦汉儿反目,弹压都压不住。
  所以只能设立单独的营头,让满人为长官,以八旗大军在侧监督,营中上下都还是汉人,也就是所谓的绿营。
  满洲人固然想用绿营来个“以汉攻汉”,但又信不过这些汉兵,所以多加掣肘,结果使得绿营兵成了谁都能管的仆从兵。
  朱慈烺知道历史上的满洲兵在入关之后迅速腐化,绿营的作用越来越重要,乃至于到了康熙朝以后,大仗、硬仗基本都是绿营打的。
  “现在绿营还是只狗崽子,等以后东虏放开锁链,恐怕就要成狼崽子了。”朱慈烺道:“既然有如此好的机会,咱们也不要跟他们客气。抓紧时间,利用绿营与八旗之间的磨合不顺,趁虚而入,开展破袭战!”
  破坏敌人进攻袭击准备的战斗,是为破袭战。
  左守义脑中转得飞快,心中暗道:皇太子殿下这是品到了甜头,要我照葫芦画瓢再干它几次啊!
  “我想成立一个小营头,名为特别侦察营。”朱慈烺朝闵子若招了招。
  闵子若当即递上一包黄皮纸包裹的文件。
  朱慈烺将这文件推到左守义面前,道:“这里是我让总参谋部从全军三万人中挑选出的三百人的资料。这些人或是从小在山中长大、或是精通满、蒙、朝语……或是善搏击,或是能攀援。至于弓马娴熟,更是基础中的基础。我希望你在这三百人中挑三十人出来,潜入敌后,杀其大将,焚其军资,使其后方不宁,日夜不安。能做到否?”
  左守义听得热血澎湃,道:“卑职愿效死力!”
  三万人中选出三百人,三百人中再选出三十人,这就是千里挑一了!
  有这样的精锐,不说掀起腥风血雨,让他们寝食不安却不是不可能!
  “我以养一个营的财力来养你们一个局。”朱慈烺笑道:“所以还是给你营的编制,各种教官、参谋也都会给你配齐。你若有什么要求,随时可以提。”
  “卑职没有要求!”左守义想了想,道:“殿下,其实我军之中颇有些家丁,只要将他们召集起来,选出三十人,不用训练也足够杀得东虏吃不香睡不着了。”
  朱慈烺微微摇头:“三十个家丁或许的确不容小觑,但我要的特侦营却不止如此。”他说罢,随手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一座城池简图,道:“若是我要你在这座县城里斩杀敌将。只给你三十人,物资要什么有什么,你怎么做?”
  左守义瞬间明白过来。若是特侦营要以小博大,以四两拨千斤,那就不光是个人敢杀能杀的问题,还有个“阵法”的问题。
  三十人要入城斩杀敌将,开路、行刺、接应,三个大块,不知凡几的小环节,都必须衔接无碍,这就要求这三十人各尽其用,各施所长。以善于攀援者开路,百步穿杨者行刺,能做陷阱者接应、殿后……真正能够拼杀的反而不需要很多。
  杀人如此,放火也是一样!之前李虎坪上若是分工明确的熟手,非但能烧毁粮草军资,那两百个绿营兵也都别想跑掉!
  左守义扪心自问,自己的弓马绝对是不怯的,但只论手底下的真功夫,未必能抵得上杀手队的那些长刀手。
  “卑职明白了。”左守义重重垂首,并没有回答朱慈烺的问题。
  朱慈烺也不是要他纸上谈兵,见他悟性颇高,欣慰道:“特侦营训练科目必然繁杂,必须要优中选优。不过眼下也没机会给你在后方练兵,所以你们还是得寓练于战。我也不妨直说,古今行此奇兵者,我只见过孟尝君过秦关,也就是借那两个鸡鸣狗盗之徒逃出秦国的故事。你们这特侦营,还是军史上的头一遭,恐怕得用鲜血换教训了。”
  “卑职不怕死!我特侦营,断然也没有怕死之徒!”左守义慷慨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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