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一代新人换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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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丕原来的身份是魏王兼汉廷的丞相,禅让之后许县的汉朝廷、邺县的魏王府和丞相府都不存在了,所有人员统一归入新朝廷。曹丕不打算再为新朝廷设置丞相,放眼曹魏内部似乎也没有能担此重任的人选,更为重要的是,设不设丞相体现着君权的强弱,曹丕要做强势君王,不需要给自己的下面再培养出权臣。
  丞相不设,三公还是要设的,后汉的三公是太尉、司徒和司空,曹丕沿袭了旧制。在人选上,曹丕第一个想到的是杨彪,弘农郡杨氏是前朝最著名的政治世家之一,杨彪的父亲是汉灵帝的老师杨赐,父子二人在士人中均深得厚望。
  曹丕派人去请,却被杨彪一口回绝了。儿子杨修被杀后杨彪仍心有余悸,不再过问任何政治,他对来人说:“我也当过汉室的三公,愧疚的是没有建立尺寸之功,如果再当魏朝的三公,对国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可称道的事。”曹丕深感遗憾,改拜杨彪为光禄大夫,品秩二千石,相当于部长级,属于荣誉性质,又赐给杨彪延年杖、冯几,特许他上朝时穿单衣、戴皮弁帽,站位仅次于三公,又在杨府门前设行马,置吏卒警卫以示优崇。
  清心寡欲、不问世事的杨彪最后以84岁的高寿而终,死后归葬于家乡弘农郡的杨氏宗族墓。杨彪的曾祖杨震被称为“四知先生”“关西孔子”,那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话就出自他,杨氏宗族墓目前仍保存着杨震、杨彪等家族成员墓七座,具体位置在今陕西省潼关市吊桥镇,黄河在潼关拐了个弯儿,杨氏宗族墓就在拐弯处的黄河边上,由于“四知先生”的事迹,这里被建成了一处廉政教育基地。
  杨彪不愿意干,下面就是钟繇、程昱、华歆、王朗、贾诩等几个人,他们的名望和资历都差不多。钟繇、程昱追随曹操的时间最长,他们屡建奇功,是能武又能文的重臣;华歆、王朗在社会上声望颇高,也是先帝手下的名臣;贾诩智慧过人,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深为曹操所佩服的人,在曹丕立太子过程中发挥过重要作用。
  经过权衡曹丕最后选贾诩为太尉、华歆为司徒、王朗为司空,钟繇、程昱虽然是曹魏的“嫡系”,但都因为各自原因而落选。
  程昱的落选还是当年的“人脯”事件,他曾把人肉干当成军粮,在儒家看来只有禽兽才吃人肉,程昱因此备受诟病,之前已多次与三公之位无缘,新朝廷要展示新形象,尽管程昱在别的方面无可挑剔,曹丕还是不敢用他。曹丕让程昱担任九卿之一的卫尉,相当于京城警备司令,负责洛阳的保卫工作。程昱活到了80岁,死后追赠为车骑将军。
  钟繇的落选是因为不久前发生的魏讽谋反事件,魏讽是他的下级,钟繇因渎职而被处分,免去了职务,曹丕继魏王后刚刚复起钟繇为魏国大理寺卿,马上就出任三公不太合适。曹丕继续发挥钟繇的特长,任命他为九卿之一的廷尉,相当于司法部部长。钟繇这位书法家活到了79岁,死后被追赠为太傅。
  曹丕对三公的人选很满意,有一次罢朝后看着他们的背影高兴地对左右说:“你们看看这三位,都是一代最杰出的人物啊,以后估计再也难以超越他们了!”三公以下是九卿,已有程昱、钟繇两位,剩下的由董昭、和洽、邢贞等人充任,他们也都是老臣,追随曹操多年,立过各种功劳。
  从曹丕的新班底来看似乎用的都是“老人”,其实并非如此。
  这是因为,三公九卿并不是曹丕人事布局的重点,真正的权力核心在尚书台。汉武帝刘彻创设尚书台的目的是分丞相、九卿的权,这个机构相当于朝廷的秘书局,不仅负责处理中央各衙署之间、中央与各州郡之间的公文往来,还参与各种重大决策的制定,是真正的权力核心。曹丕基本沿用了汉朝尚书台的设置,长官为尚书令,副长官为尚书仆射,下设若干名尚书。
  曹丕选的尚书令是桓阶,尚书仆射是陈群和邢颙,另选司马懿、陈矫、卫觊、崔林、杜畿五人为尚书,这才是新朝廷真正的班底。
  相比于司马懿、陈群,桓阶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之前对他也介绍过一些。他是荆州刺史部人,经历颇为传奇,早年他曾在孙坚手下干过,得到过孙坚的赏识。孙坚死后他冒险发丧,又被刘表欣赏,刘表想把妻妹嫁给他,被桓阶拒绝。官渡之战时桓阶策动荆州的江南几个郡反叛,牵制了刘表,此举被曹操视为官渡决胜的关键之一,曹操南下荆州后即把桓阶找来延至麾下,十分信任。
  曹丕重用桓阶的原因之前其实已经提到,在夺嫡之争中桓阶坚定地站在曹丕一边,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不仅表态支持曹丕,而且不顾猜忌,多次主动地向曹操密谏,认为曹丕德优龄长、宜为储副,每次态度都十分坚决恳切,曹丕对他深为感激。
  与桓阶一样,邢颙也是著名的“太子党”,他最早其实在曹植的平原侯府任职,但他看不惯曹植,与曹植性情不合,后调离平原侯府,看到曹操有“废长立幼”的打算,邢颙也多次劝谏。
  陈群和司马懿更不用说了,是曹丕的“死党”,让他们一个担任尚书仆射、一个担任尚书,主要考虑到他们的名望、资历还较浅,需要一个培养的过程。陈矫、卫觊、崔林、杜畿等人则是有名的实干家,他们都在地方上任郡太守多年,很有业绩,了解下面的情况。
  曹丕为自己打造的这个核心班底,是由绝对信任的人和实干家组成,是一个有实力、信得过的班子。
  桓阶身体不好,第二年便去世了,陈群和司马懿于是各升一级,一个担任尚书令,一个担任尚书仆射。又过了一年,邢颙改任司隶校尉,司马懿成为朝廷秘书局的尚书左仆射,杜畿升尚书右仆射。
  至此,曹丕在政务方面的左右手分别到位,陈群和司马懿这两个政坛新星冉冉升起。
  在军事上,与魏王时期相比也有一些新变化。
  夏侯惇死后,他所担任的大将军一职空缺,按说应该由现任军职最高的曹仁补上,但曹丕没有表示。曹仁仍任车骑将军;曹洪任卫将军,不过只是挂个名。
  前、后、左、右将军分别任命了张辽、张郃、徐晃、朱灵,他们四人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响当当的一代名将,为曹魏大业连年征战,肝脑涂地,屡建殊功。典韦、许褚战死了,不然轮不到朱灵,还有一位本应是四方将军中的第一位,但兵败降敌,关羽被杀后又被“接管”到了孙吴,这就是于禁。
  上面都属“论资排辈”,再往下就是“诸夏侯曹”第二代年轻将领的天下了,曹真、曹休以及夏侯渊的儿子夏侯霸、夏侯威,侄子夏侯尚,夏侯惇的儿子夏侯楙等纷纷脱颖而出,迅速走向前台,逐渐从父辈们手中接过兵权。
  曹真担任镇西将军,坐镇关中一带,他成为曹魏西线战场的总指挥;曹休开始担任领军将军,是禁军的统领,不久晋升为镇南将军,成为曹魏中线战场的总指挥;夏侯尚开始担任中领军将军,也是禁军的首领之一,很快就晋升为征南将军,成为进步最快的一个。夏侯楙后来担任了安西将军,夏侯霸、夏侯威担任了右将军,在曹丕的提携下他们都迅速成长起来。
  文有陈群、司马懿,武有“诸夏侯曹”第二代,这就是魏文帝曹丕总体的人事布局。
  对曹植、曹彰等这些兄弟,曹丕的政策是分散遣送到各地,理由是他们都有各自的封地,现在应该到那里去。为了加强对这些兄弟的控制,曹丕还专门给每个人派去一名特派员,负责监督封国的情况,发现问题可以直接向曹丕报告。
  自从曹丕被确立为太子,曹植就承认了失败,别人上劝进表,他也上了一份,曹丕让他们就国(当随例),他乖乖去了平原国。曹丕派去监督曹植的人名叫灌均,此人为迎合曹丕,上表密奏说曹植酒后行为不端,还劫持威胁朝廷特派员,有关部门随即上报请求治曹植的罪,曹丕本想给予严惩,后在太后的干预下仅作贬爵为安乡侯的处罚。
  为防止被天下人议论,曹丕还特意下诏说:“曹植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我对天下都无所不容,何况曹植呢?骨肉之亲哪里舍得杀害?所以予以改封。”
  在野史里记载了一件事,说曹丕称帝后对曹植仍心怀忌恨,有一次命曹植在七步之内写出一首诗,如做不出来就将行大法处死,但曹植不等其话音落下便应声而出:“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首诗又被小说家演化为只有四句的《七步诗》,知名度很高。但曹丕称帝后他们兄弟二人见面次数极为有限,曹丕拿作诗这种小把戏为难诗才横溢的弟弟,于情于理于客观情况都不大可能。被贬后曹植很快又被改封为鄄城侯、鄄城王,一直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遇事无不小心谨慎。
  有一次曹植奉诏入京,快走到洛阳时突然内心里感到了无名的惊惧,就丢下随行人员骑马微行入京,他偷偷地去见了大姐清河长公主,想让她带着自己到哥哥面前请罪。
  曹植不见了,关吏不敢怠慢马上报告,曹丕派人沿着来京的路线搜寻,没有找到。太后听说后认为曹植自杀了,在曹丕面前痛哭。过了一阵曹植散着头发、光着脚并且自行背负刑具来了,太后才转悲为喜。曹植后来又被改封为雍丘王、东阿王,不仅有人监管,而且封地也变来变去,日子很不好过。
  曹植的哥哥曹彰也没好到哪里,曹操在时封他为鄢陵侯,曹丕称帝后晋升他为公爵。曹彰本以为自己与其他兄弟不同,他带过兵,对国家有用,所以应该另有安排,但诏书下来他也跟兄弟们一样就国。曹彰很不高兴。鄢陵这个地方也不好,属经济落后地区,曹彰想改为中牟,这里不仅经济发达而且离洛阳不远,曹丕答应了,封他为中牟王,但不久就改封为任城王。曹植奉诏入京的那一次曹彰大概也来了,但他却莫名其妙地暴死在洛阳。
  有野史说,曹丕邀曹彰在卞太后那里下棋,一边下一边吃枣,曹丕把毒药弄在枣蒂中,自己只吃没毒的,曹彰不知道结果中毒。卞太后拿水想救他,曹丕早已密令左右把瓶罐都毁了,卞太后急得只能光着脚跑到井边想去取水,可水还是没打上来,过了一会儿曹彰就死了。
  这个记载也不足信,曹彰是不是曹丕杀的先不论,即使是,曹丕杀个人也不必费这么大的事,更不会当着母亲的面,这个记载与《七步诗》一样都属于杜撰。
  不过,曹丕称帝后曹彰、曹植以及其他几位宗室的处境确实很不好,遣散出京、一再迁封,内部又有人监视,过的日子连普通人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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