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 一别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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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子钰这话有两层涵义,一层是说云间急着回金阳城去见十三公子,一层是说云间急着将孩子送回去,好死了去下面见宸王,不管是哪一层涵义,师子钰当然都是不高兴的,他觉得在此处闲云野鹤就很好。
  第二日收拾了行装,素问将云间和征儿送到医仙药谷的山脚下,雇了马车,塞给云间许多灵丹妙药,依依不舍地与征儿辞别。
  征儿并不懂,这一走她可能许多许多年都再见不到素问灵枢和潇潇医仙了,辞别时仍是笑嘻嘻的,好像只是睡觉前打一声招呼那样简单,睡醒就又在一处了。
  云间请素问再次向潇潇医仙转达这些年的感激,素问偷偷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儿,笑着说:“要说感激,师父也是感谢夫人的。”
  “哦?”
  “我自小被师父收养,这么多年来也没见她真心笑过一回,自从药谷里有了征儿,连师父的气色看上去都好了许多呐,我昨夜还见着,师父舍不得征儿偷摸着流泪呢。”
  云间抬手抚了抚征儿的小脑袋,说:“当年若不是有医仙师父相助,征儿也不会似现在一般活蹦乱跳,到了金都,我会交代她,等她长大了,便常回来看看。我离开之后,征儿心中难免会有些不如意的,往后也还请你和医仙师父多加疏导。”
  素问似虚无缥缈地想起了什么,笑着说:“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吧。去吧,征儿该回家了。”
  与素问辞别后,云间便上了马车准备驾车离去,下山的路上便又出现了那抹红色的身影,师子钰在前面走得飞快,不耐烦地对身后的人道:“说了不要跟着,我不要你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红布包袱是小媳妇嫁人才背的。”
  “可是这是你最喜欢的啊。”灵枢在后面紧赶慢赶,生怕叫师子钰给落下了。
  直到师子钰已经走近了马车这边,灵枢还在不厌其烦地说,“还有这衣裳是我新作的,还有这皂粉,顾不上换洗的时候,擦一擦就好了,还有还有……”
  灵枢还没有说完,师子钰一把夺了她手中的红布包袱扔在云间怀里,不耐烦地问,“现在你可以走了?烦人精!”
  昨日师子钰诱拐征儿,被灵枢拦下,师子钰到现在还在生她的气,可是灵枢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人家孩子有爹当然应该回到亲爹身边去。灵枢心里有点委屈,反正东西师子钰已经收了,她便也不必再摆那副好声好气的模样了,端起胳膊,“哼!”
  师子钰便跳坐上了马车,把云间挤到一边去,勒住了缰绳,不悦地对灵枢道:“哼什么哼,我警告你,金都里都是会吃人的魔鬼,你要敢来,我就将你卖到妓院里去!”
  灵枢:“哼!”
  师子钰:“烦人精!”
  说着便调转了马蹄的方向,迁怒地将云间也瞪了一眼,扬着眼尾道:“老子可不是担心你,你这残花败柳,叫人如何糟蹋了都不可惜,我是怕我们征月再像你似得,叫人拐到窑子里去。”
  云间悻悻地撇嘴,征儿听到动静,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天真地问:“什么是窑子,什么是妓院?”
  “就是你娘长大的地方。”
  云间便将师子钰狠狠瞪了一眼,征儿听了眼光大亮,“阿娘长大的地方,一定特别特别好看!”
  “花楼里都是花儿呢。”
  “花楼,金阳城有花楼?”
  “金阳城里什么都有。”
  “子钰,我要去花楼!”征儿兴高采烈地提议。
  师子钰说:“叫爹爹就带你去。”
  可是云间在旁边,征儿不敢,师子钰瞥见云间在一旁严厉的目光,摇头晃脑地道:“入了金阳城,想叫也叫不得咯。”
  ……
  如今南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早已没了主理朝政的能力,南朝大权现已尽在太子手中,再推新政,重拟律法,南朝境内太平安宁,虽还不至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至少这一路走得十分安顺,一伙土匪也没有遇到。
  抵达金阳城下的时候,城门外,师子钰勒停马车,云间取了一顶斗笠纱帽戴上,拉开车帘引着征儿看了一眼,“征儿看,这就是金阳城。”
  征儿一双眼珠滴溜溜的,也只看到高高的城楼,城门下行人络绎不绝,守门的将士威武神气,但也看不出有什么绚烂恢宏,却还是十分捧场地张大嘴巴“哇”了一声。
  师子钰跳下马车,从车里也取了一顶竹编的斗笠戴在头顶,不屑地道:“不过是一座城门罢了,她懂什么。”
  征儿的目光迅速就被师子钰吸引,问:“阿娘和子钰叔叔为何戴帽?”
  “唔,这城里有毒,防着些好。”师子钰道。
  征儿长在药谷里,药谷里的毒大多不是开玩笑的毒,征儿对这个字还是很警惕的,旋即身子一缩,想离开那城门远远的。
  云间只能又呵了师子钰一声,“你不要再吓她!”
  师子钰不屑地冷嗤,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云间的想法,想要阻止她将征儿送回去,便只能从征儿下手,于是有事儿没事儿就给征儿做思想工作,将这金阳城形容得如炼狱一般,试图引起征儿的反抗,能够与自己统一战线。
  征儿抱紧了云间,师子钰已经走到了这里,便知道什么也改变不了,心情很差很差,也不再多说一句,牵着马车进城。
  四年了,守门的将士仍是熟悉的脸孔,路上的商贩,摆摊的位置都没有怎么改变,记忆一瞬就被拉回了多年以前,那些曾经让人呕心沥血的过往,竟有一丝斑驳的绚烂。
  云间很认真地看着周遭经过的一切,征儿便在车里坐不住了,非要到外面去看,在药谷的时候,她连下山都很难,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更从未经历这样的繁华。那些男男女女的衣裳像花儿一样好看,姑娘们头上戴的珠翠,可以随着步子一颤一颤,像栖了蝴蝶儿似得。路边酒楼的牌面,像一座城一样大,河里停着花船,还有仙女在船头唱歌呢。
  征儿这才发出由衷地感叹,“金阳城真好呀。”
  师子钰在心中冷笑,想着等你在这儿长大了,就知道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比金阳城好了。
  见云间沉浸在过往的一些思绪中,也没有发话,大约是还没有想好,是现在就去东宫送孩子,还是再等等,师子钰便自作主张地将马车朝更热闹的集市牵去,对小孩子来说还是吃吃喝喝更有意义一些。
  街市上有许多征儿没有见过的蔬菜瓜果,她认真地一样一样看着,认真地考虑着从哪一样开始下手品尝。
  街市的另一头,佩着金丝滚边腰带的男子徐徐走来,他的面上看不出一丝悠闲,又看不出一丝严肃,就是面无表情漫无目的地在摆满各色摊位的街市中间行走着,商贩们已经习惯了他这样一副淡漠的神情,热情地招呼着,“太子殿下,很久不见了呀。”
  十三公子闻声转过脸去,温和地点一下头扯一抹笑,又继续漫无目的地行走,不时应一应商贩的招呼。
  “啧啧,太子殿下又瘦了,这是西域新上的水果,请了最好的镖头运来的,比贡品还要快呐,太子殿下您快尝尝。”
  贩卖水果的大娘将一颗深绿壳子的果子塞到十三公子手中,塞过了便退回自己的水果摊子,边走边嘀咕,“怎么见一次比一次瘦,怕是该换个伙夫才好。”
  安康与十三公子听了面面相觑,不怪伙夫,怪他自己没有福气。
  街道的另一侧,三岁多大的女童牵着大人的手,大闹着:“要吃要吃,买买买,子钰!买买买!”
  子钰……
  那小丫头的嗓门特别大,将两个字咬得十分清晰,还夹杂着隐隐的委屈和愤怒。十三公子紧张极了这两个字,匆忙回头,一个失神,手中的果子滚落在地上。
  可是当他回了头,却只看到行人如流水一般的集市上,商贩仍在照常地叫卖,将那一声淹没,恍若隔世而来的回响。
  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从十三公子手中掉落的果子,正滚到了马车底下。
  安康了解十三公子的紧张,当年传闻云间就是跟师子钰一起离开的,找到师子钰,很可能便能得到云间的下落。
  安康问:“殿下,要不要过去看看。”
  安康会这样问,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无论是真实还是幻觉,已经有过许多次,而每次都是一场空,就算十三公子还没有,安康也已经开始疲于面对这样的失落。
  十三公子正要抬脚走过去,又从远处传来一个稚嫩尖锐的声音,一名三岁大的男童飞扑过来,抱着十三公子的双腿,扭着身子撒娇,“爹爹抱,爹爹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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