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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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峻榞的沼泽比沈双成的描绘要可怕一百倍。
  开始的时候, 关皮皮死活不肯走这条路, 她看过太多恐怖片, 知道陷入沼泽或者流沙是一种特别残忍的死法。
  沈双成却说,峻榞战况扑朔迷离,南岳的营地究竟在哪也不清楚。他们只有两个人, 要是在路上遇到了北关或者狼族——不必是主力,只是巡逻小分队——就很有可能被俘。
  毕竟他们只有两个人。
  穿越沼泽是最快也是最安全的路线。
  送出魅珠后, 皮皮担心贺兰觿的安危,马不停碲地租了辆吉普, 抄近路以最快速度进入峻榞。
  沈双成劝她先折回鹆门查看灵墙是否恢复,顺便也看看医生了解一下胎儿的情况。她没有理睬, 如果这样需要浪费五天时间。发现手表上没有贺兰觿的心跳数据后,皮皮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心只想以最快速度找到祭司大人。
  电话打到鹆门,守关的人说:灵墙正在一段一段地恢复, 预计全部封口还需要一些时间。此外,他们与峻榞失去联络已经很久了。
  皮皮这才知道建造灵墙需要巨大的灵力, 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一推电闸电就来了。
  腹中胎儿没有任何动静,不知是死是活。沈双成说, 就算失去了父亲的魅珠, 胎儿也不会立即流产, 只会越来越弱, 渐渐萎缩, 在数月之内死亡。遗留下来的胚胎会被母体吸收,最终了无痕迹。
  无论如何,孩子多半是留不住了。
  皮皮由最初两天的痛心疾首、彻夜难眠、到之后的麻木不仁、恍恍惚惚,到了峻榞后终于全面进入抑郁状态,情绪出现奇怪的波动:忽尔低落,忽尔亢奋,忽尔自怨自艾,忽尔歇斯底……
  她心中仍然残留着一线希望,祭司大人法力无边,或许有什么特殊办法不需要魅珠也能保住孩子。就像以前她身中无明之火,只要靠近祭司大人就立刻不疼了。
  或许有些能量是可以隔空传送的呢?
  在沈双成看来,直到进入沼泽,皮皮的神智才开始恢复正常。
  因为她吓到了。
  开始的时候沈双成没敢告诉她沼泽地有多大。第一片沼泽很浅,淌水过去,最深之处也没有没过膝盖。皮皮就在稀里糊涂之中跟着双成用两天的时间走了过去。
  沼泽里有很多蚊虫,泥很稀,有一大部分是水,里面草根缠脚,皮皮索性把鞋脱了背在背上。
  越过这片泽地,来到一座小山,他们找到一处泉水,连忙生火做饭,皮皮一连吃了两大碗泡面,意犹未尽,一抬头,看见沈双成从附近的林子里跑出来,腰上别了一只野兔,变戏法般地从口袋里掏出两颗鸟蛋,高兴地说:“吃饱了吗,再来个水煮蛋吧?”
  就这一句话,两碗泡面白吃了,皮皮一股脑地呕了出来。
  次日翻过小山,眼前又是一大片泽地,无边无际,只看得见远处的山影,皮皮心中害怕,不禁悲从中来:“这片沼泽……也得过去?能绕道吗?”
  沈双成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这里曾经是个湖,叫索伦湖,现在叫作索伦泽地,是峻榞最大也是最危险的沼泽。”
  “呃?”
  “里面曾经淹死过一个军队。”
  “明明是条条大道通罗马,干嘛你非挑这里?”
  “狼族怕水,这里肯定没有狼族。”
  “你来过?”
  “没有。”
  皮皮忽然想起了金庸的小说:“那你会不会凌波微步?”
  “不会。”
  “铁掌水上飘?”
  “不会。”
  “至少会点轻功吧?”
  “我会有什么用?”沈双成抱起了胳膊,“你又不会。”
  “那你的功夫比起贺兰觿,还是要微微地差一点。”
  “何以见得?”他一脸的不服气。
  “这种地方,祭司大人应该是可以带着我飞过去的。”
  “你是发烧了,还是电影看多了?”
  “真的,我亲眼看见他飞过!就这么‘噌’地一下,一掠十丈……”
  “第一,这片沼泽不止十丈。第二,这里没有祭司大人。”
  皮皮一咬牙,将鞋带紧了紧:“走吧。”
  ***
  才走了半个小时皮皮就明白沈双成的话不假,这片沼泽的确危险。
  首先是它的泥很粘,浓稠沾脚,踩下去不见底,拔出来又很费力,半天走不了一步。
  其次是它深浅不一。前一脚没过膝盖,下一脚就到腰际。有一次一直淹到皮皮的脖子,她吓得尖声呼叫,沈双成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拖出来。
  最后也是最可怕的,沼泽里的水不能喝,而带来的水很快就喝光了。他们只能一直往前走,也不敢睡觉,完全找不到休息的地方。
  淤泥里有很多野兽的尸体,发出一股强烈的恶臭,皮皮第一次闻到,觉得不可忍受,忍不住干呕了几次。
  连续走了三天,才走到沼泽的中心,皮皮心情一振,对面的山影越来越清晰了。据鹆门酒吧的人说,按原定计划,花霖的大营会扎在洛塔河的河弯处,明乾率领的北营分队在黑熊岭上有一个据点,里面有很多储备。贺兰觿目前应当就在这个地区。由于狼族正在迅速南移,南岳北关都在追打狼族,所以总的方向是往南走。
  沈双成掏出地图看了看,告诉皮皮,淌过这片沼泽,穿过一座山谷,再翻过四座大山应当就到黑熊岭了。
  运气好的话也许只用翻过两座大山就能遇到祭司大人了。
  连续三天没合眼,皮皮已经困到不行了。所幸这两天的沼泽不算深,虽然淤泥仍然很粘,走起来比第一天快多了。
  第四天的晚上,夜里下了一场雨,皮皮又饿又冻又渴又困,实在站不住了,沈双成只好说:“皮皮,你可以我背上睡一会儿,我背着你。”
  皮皮苦笑:“你也累呀,你不困吗?”
  “我还好。”
  皮皮说了句“那我就不客气了”,立即爬到他的背上,哪知刚一闭眼,身子迅速往下沉,沈双成连忙将她放下来,“不行不行,两个人太重了,淤泥承受不住。”
  皮皮早已经困到神智不清了:“双成,再不躺一会儿我就要死掉了……”
  说罢身子一倒,直挺挺地向沼泽扑去,被沈双成赶紧抱住:“醒醒,皮皮,醒醒!你看——”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黑魆魆的影子。
  皮皮勉强睁开眼睛:“那是什么?小山吗?”一面说一面摸出怀里的手电,被沈双成一把按住。
  “别用。夜晚能见度太强,灯光会被狼族发现的。”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她往黑影处走去。大约埋了太多的动物,沼泽中四处可见绿色的磷火,忽明忽灭,令人毛骨悚然。走到近前借着附近的磷光一看,是只巨大的死马,烂得只剩了一些皮毛骨架,因为体积高大露出泥面。
  “爬上去睡一会儿。”
  沈双成将她抱起来,放到死马的骨架上。天太黑,也看不清上面有些什么,只听见一阵苍蝇的嗡嗡声,皮皮顾不得许多,死死地抱住一根裸露在外的马骨,立即睡着了。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皮皮被双成叫醒,原来死马驼着个重达百斤的活人,又开始渐渐下沉,最后皮皮的半条腿都淹进了泥里,睡得死沉的她居然浑然不觉。
  两人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跋涉,找到另一匹死马,皮皮爬上去又睡了二十分钟……
  再次醒来时皮皮发现自己睡在沈双成的怀里,两人共同骑在一头死鹿上,互相倚靠,脸挨着脸,彼此用呼吸温暖对方,就这么睡了近一个小时,算是沼泽地上最温暖的一次睡眠。
  凌晨四点,皮皮终于被冻醒了,她伸了个懒腰,叫醒双成,从死鹿上跳了下来。与此同时,那只鹿也完成了此生的最后一项任务,骨架再也支撑不住,哗哗地塌了下去。
  “你看——”皮皮指着天空中的几颗飘浮的元珠。
  峻榞战况十分惨烈,他们在C城就听说了。元珠喜欢聚集在空旷的地方,所以在沼泽上看见元珠也不奇怪。
  “听说死了不少人。”沈双成叹道。
  夜雾渐渐地散了,月光宁静如水。他们手牵着手向前走了几步,沈双成忽然站住,轻喝一声:“别动。”
  皮皮立即止步,转头看了一眼双成,见他指了指天空。
  一道巨大的黑影向他们掠来,快到头顶时忽然分成了两道——
  “玄鸟!”
  两人立即蹲下来,将整个身子都淹没在泥中,只露出半只脸,一双鼻孔。
  双鸟显然发现了他们,不停地在附近的上空盘旋——
  皮皮紧紧地握住双成的手,急得直冒冷汗。如果双鸟选择在这里攻击他们,那是根本跑不掉的。
  “怎么办?”她悄声问道。
  为了防止再次遇到玄鸟,进入峻榞时,皮皮带了一个小型的太阳能驱鸟器,号称红外线感应、变频超声波二合一。连日在沼泽中跋涉,害怕失手掉入水中,就一直没有拿出来充电,现在想用都来不及了。
  “不怕,我有马脑。”沈双成从背包里摸出一只弹弓,将一块石头放进皮筋上。
  皮皮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马脑是狐族著名的暗器,乃妖魅群凶之血凝结而成,能杀掉修行不到八百年的狐仙。玄鸟由狐帝亲自繁殖蓄养,从本质上说也是狐仙的产物。
  “你有几颗?”
  “一颗。”
  “WHAT?只有一颗?没多带一点儿?”
  “这东西很珍贵好吗。”沈双成低声道,“这一颗是贺兰翚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皮皮只好不吭声了。
  双鸟在天上飞了片刻,忽然间不见了。
  两人在泥里待了一会儿,冻得浑身发颤,又觉恶臭熏天,于是悄悄地站起身来。
  就在这一瞬间,空中双鸟突至,向他们俯冲下来。
  再蹲下去已经来不及了,皮皮抽出猎刀举到耳边,沈双成将弹弓拉得笔直——
  “嗖!”
  其中一只玄鸟中弹,折回空中扑腾了两下,突然金光四射,如焰火般璀璨一现,空中出现一只火鸟的图案,眨眼间消失殆尽。
  “糟了。”皮皮暗叫不好。
  也不知死的这只是公是母,另外一只就像疯了一般向他们冲过来。两人抱住脑袋往泥中钻去,那鸟早已先发而至,向皮皮的头顶啄去。
  皮皮挥刀猛砍,那鸟原本就是团虚无的灵气,根本不怕刀刃,皮皮还没反应过来,背上就被啄了一下,顿时火辣辣地疼痛起来。
  双成将皮皮往泥里一推,不顾一切地向玄鸟扑去,皮皮从泥中爬起,只见眼前两条黑影扑打在一起。定睛一看,沈双成正用双手死死地捏住鸟的脖子,玄鸟拼命挣扎,双翅用力煽动,空中刮起了大风。
  皮皮一咬牙,向玄鸟猛冲过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鸟翅膀放到口中就是一咬,那鸟吃痛猛地一挣,双爪朝空一抓,沈双成吃痛松手,皮皮还想再咬一口,却咬了一个空。
  玄鸟飞到空中翻个了跟头,迅速消失了。
  皮皮连忙跑到沈双成的身边,看见他用手捂住了右眼。
  她的心猛地一沉。
  记得何采骏曾经说过,不能让玄鸟啄到眼睛,否则必死无疑。
  “双成——”她叫了一声。
  一道黑血从他的右眼流了出来。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皮皮猛地拉住他的手:“别动!”
  她抽出猎刀喝道:“抬起你的脸!”
  双成一脸惨白地看着她,皮皮一咬牙,手起刀落,将他受伤的眼珠挑了出来,扔出泥中。
  更多的血水流了出来,这一回却是红色的。沈双成俊美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个可怕的黑洞,血红色的眼窝骷髅般地瞪着她。
  皮皮解开身上的背包,找到一团酒精棉,用它擦了擦手,然后掏出止血药膏涂在他的眼窝之中,用绷带包住。
  沈双成惊魂甫定,轻轻地喘气。
  她扶着他又找到一只死马坐了下来,发现他根本坐不住,脸色苍白如纸,几近昏厥,连忙将他紧紧地搂在怀中。
  “需要我吻你一下吗?”她轻轻地道。
  他闭着眼,因疼痛而无法说话。
  皮皮俯下身来,在他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他的左眼猛地睁开了,迷惑地看着她。
  “一下不够。”他说。
  “你要多少?”
  “一千下?”
  皮皮看着他,嗤地一声笑了。
  空中露出熹微的晨光,对面的山峦清晰可见,看得见山顶上皑皑的薄雪。
  “快到岸边了。”皮皮说。
  “我觉得,那只玄鸟不会放过我们。”
  “也是,”皮皮叹了一声,眼睛忽然湿了一湿,“毕竟我吃了他的孩子,这种心情我很理解。”
  沈双成“哼”地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别太难过。”他淡淡的说,“你怎么知道贺兰觿会特别想要这个孩子?”
  皮皮怔住。
  “八百年中,每二十五年都会有一个沈慧颜……”沈双成凝视着她的脸,“对你来说,是一生一世,对他来说……是另一回事。”
  “贺兰和我生下的孩子……会跟他一样长寿吗?”
  ——其实这个问题憋在皮皮的心里好久了,但她想当然地认为,自己虽然活不过百岁,她的孩子因为有天星族的血统,却有机会成为下一代的天狐。
  沈双成摇了摇头:“不会,你们的孩子只有人类的寿命。”
  皮皮一阵惊讶:“可是,贺兰不也是狐帝跟人类的女孩所生的吗?他已经活了八百多年了……”
  “狐帝是纯种的天星族,到了贺兰这边,血统就稀释了,成了人狐混血。贺兰只有娶狐族的女子,才能生出像他自己那样长寿的子孙。”
  “……”
  “现在你是不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狐帝死活不让他跟沈慧颜在一起?因为他们不可能生出一位能够长久统治狐族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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