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奋不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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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倒帝国主义,还我家国河山!”
  数千人积聚的呐喊声,犹如潮水,表现出排山倒海的架势来。
  庄叔颐跟在队伍里,一次次地挥动手臂高声呐喊,内心也越发地热血沸腾。她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自己在做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好像自己有为祖国做了些什么的感觉。
  而且人处于集体之中,便会有无以复加的安全感。
  但是这一份安全感,在枪声和血肉绽开的声响面前,顿时便被击倒,溃不成军。庄叔颐只听到前面两声枪响,然后便是尖锐的叫声,和痛苦的哀嚎,然后便是叫人不安地仓促的脚步声。
  游行的队伍果然遇到了镇压的军队,不过片刻便被打散了。前头一乱,后头的人便惊恐地四散开来,根本等不起领队的人来指挥。
  这便是中国的革命,没有一呼百应的领袖,犹如一盘散沙。
  庄叔颐知道此时不是感慨的时候,紧紧地护住自己身边的几个姑娘,往人少的地方撤离。这时候到处都是哭喊和尖叫,还夹杂着枪声,就算是嘴对耳,也根本听不见邻近的人在说些什么。
  庄叔颐没法,只好对着她们一通指手画脚。幸好众人此时都还没慌,理智地猜测了一下,便都点头,手挽着手,一个挨着一个,往墙边上撤。
  这时候走在中间才是麻烦,若是再多被冲击几次,必定会找不着方向,到时候想逃也出不去。
  庄叔颐提前将游行的道路摸清楚,加上处于安全考虑,她们都处于队伍的末尾部分,此时带着众人撤退是十分简单。
  到了学校,众人在社团大楼,被她们起名叫做小东楼的英式小屋内休息。隔壁话剧社却吵杂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庄叔颐想了想,走过去问情况。
  “大游行的时候,有同学受伤了。想去找医生,恐怕也不太好。”话剧社的社长一见庄叔颐便吐露个干净,因为他知道隔壁的小东楼今天早上也是举着小旗子出去了的。
  “流血了吗?我有准备药箱,你们可以先拿去包扎,只是我晕血,恐怕帮不上忙。”庄叔颐说完赶紧带他去拿药箱。
  “有两个同学流血了,这个不要紧,我们能包扎。但是有一个扭到脚了,恐怕不找医生来不行。”话剧社社长提着药箱,道了谢,赶紧回去。
  最后话剧社来归还药箱子时,庄叔颐便打听那扭到脚的同学如何了。
  “董老师看了说,可能骨折了,这就要去医院了。我们打算下午送他去。那时应该就不会有事了。”说完,那同学便走了。
  庄叔颐想骨折也不过是养几天的事情,没有送命,应当就是好事了。谁承想,到了下午,竟然有巡捕房的还在四处追查游行的学生。那医院门口是必定要守着的。
  话剧社的几个并着那倒霉的崴了脚的同学,一起被抓走了。还是隔壁大楼如同煮滚的开水一般沸腾,庄叔颐才得知的消息,
  “什么已经抓了三百多个了?”庄叔颐吃惊道。游行的人加起来几千人,被抓到的人数占的比例已经算是非常高了。
  “还没有准数呢。隔壁话剧社都被抓进去五个。要我说,如果没送去医院就好了。”宋文颍消息灵通。她虽没有参加游行,但是也帮大家做了很多旁的事情。
  “这和医院没有关系。”庄叔颐说完,便站起来要出去。
  “你疯了,现在你能干什么?榴榴别冲动。我知道你担心他们,但是现在你出去的话,也有可能会被抓走的。”叶娴赶紧抓住她。
  现在根本不是抓游行的学生,就是想要杀鸡儆猴,至于这只鸡有没有真的犯错,脑袋都掉了难道还能反驳吗?现在只要是学生,上街就有被抓走的危险。
  更何况庄叔颐这样爱管闲事的人。若是遇上巡捕房的在抓捕,她是必定会上去插手的。众人早就将她这嘴硬心软的性子摸透了。她呀,就是看不得世间不平事。
  “我就是想去找阿年,也许他会有些办法。那人的腿若是真的骨折了,不赶紧治疗师会落下病根的。”庄叔颐也知道自己这话没什么说服力。
  不管是哪一个进了监狱,恐怕都要受到些伤害。
  “那也不许去。”叶娴和众人集体压着她,死活不肯叫她踏出小东楼一步。
  一旁的袁晓彤也是蠢蠢欲动。她平日里和庄叔颐吵得厉害,那也是因为两个人的想法太过相近,同类相斥。
  但是正因为相似,才会有相同的想法。
  “要不我和她一起去吧。”袁晓彤此话一出,立时被三四个姑娘一起按倒在椅子上。
  叶娴难得地发怒了,她大吼。“谁也不许去。今天谁要是敢踏出这个门,我就叫她们明天谁也别想再踏进门来啦。听到了没有,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冲动鲁莽呢?想着别人,当然很好啊。但是你们不考虑一下自己吗?若是你们真的出事了,最难过痛苦的人,是我们呀。”
  “可是我们连游行都去了,若是此时不尽心竭力的话,又似乎好像什么也没能做成。”庄叔颐想起自己在游行队伍里的那些雄心壮志。现在只觉得是一个讽刺。她想为别人做些什么,想要为国家做些什么,可是到头来她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罢了。
  庄叔颐是习过武的。和这些上海的娇小姐不大一样。永宁的女子向来就是比别处的女孩彪悍。别处的可能打个嘴仗骂街便是极限了。可永宁的姑娘,若是气急了那是要上手了。
  是以其实并不是她们拦住的庄淑仪。若是她真的铁了心要去,她们谁也拦不住。就是她自己胆怯了。
  庄叔颐突然发现,她依然什么都做不到,就好像当初在永宁一样。如今想来,她当初对阿爹说的那些话都太可笑了。真正的懦夫是谁呢?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呀。就是这个怕疼怕血怕死,什么都不敢做的自己啊。
  庄叔颐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的命当然宝贵,她还要留着这条命回永宁去见阿爹阿娘,她要留着这条命和阿年一起度过下半生。
  她想用一切去爱他。可是。做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懦夫,下半生都要不断的回忆今日什么都没有做到的自己。她真的还有勇气去爱吗?
  她做不到。
  庄叔颐抬起头来,对着众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要去。那不是死亡,那是生存的唯一道路。”
  “请让我尽全力。”
  做一个不会懊悔终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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