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百六阳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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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节快到了。庄叔颐小时候在北平生活过,不过那是老久之前的事情了,她不可能记得那么多的细节。这一回大概算是再一次体验了一回。
  “兔儿爷?这真可爱。”庄叔颐捧起一个摊子上的兔儿爷。
  那兔儿爷可真够俊俏的。三片子嘴,脸白如雪红唇似火,金盔金甲,身后靠着一根红黄纸片糊成的三角旗子,迎风招展。就没有孩子不爱它的。
  不过,别的孩子要缠着父母才能得到一个,庄叔颐这个大孩子便不需要了。她只要指点江山一般,快活地说。“我要这个,我也要这个,还有这个和这个。”
  扬波便只得无奈地点头,掏出可怜的钱包来,叫它从丰满便成干瘪。真是不敢相信。庄叔颐将那摊子上的兔儿爷山全给挑完了,只剩下几只孤零零地留在摊上。
  “我觉得这样有点可怜,要不我都买下了。”庄叔颐叫扬波连最后的几个钢镚都给掏了个干净。不过那几个庄叔颐不爱的兔儿爷,被她送给了街边馋得不行的孩子们。
  庄叔颐收获了不少欢呼,开心地拉着扬波,恩,还有那一车的兔儿爷。
  “你居然买了这么多?连车子都买下来了!你个败家婆娘。”庄伯庸手里捧着个小巧玲珑的兔儿爷进他们的院子时,实在是震惊得不行。
  被庄伯庸带来的秋兰立即便兴奋地跳了起来。好吧,自从她拥有了这个新名字,还有庄伯庸那无穷无尽的耐心教导之后,她便很久没有这么孩子气的举动了。
  “橘子,哦,秋兰,你要是喜欢,可以拿走,但是只有一个。好吧,最多两个。”庄叔颐又欢快地拉了大姐去挑。“大姐,你喜欢哪个,全都带走也可以啊。这个可爱吧,这个老虎还有胡须呢。”
  “你这丫头。”庄伯庸无语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都二十好几了,还像个孩子。扬波也不管管你,一口气买这么多?”
  “恩。大姐,我推回来的。没让她动手。”扬波赶紧表明心意。他要是连这等话也听不出内涵,他大概也不用混了。
  “大姐,别训我了。我都好久没跟大姐一块过中秋了。我好兴奋啊。”庄叔颐搂着大姐的胳膊使劲地撒娇起来。
  一旁的秋兰翻了个白眼,然后兴致勃勃地去挑兔儿爷去了。北平城里长大的孩子,就没有不爱这个的。瞧啊,这一个手上还举着精致的木制长矛,比牙签还小呢。
  庄叔颐正和庄伯庸盘算着中秋节怎么过呢。月饼自然是要做的,北平城什么都好,只这月饼要说道说道了,实在是不够看的。只有“自来红”和“自来白”两种,都是茶杯口儿大笑的,做得实在是引不起人家的胃口。
  庄伯庸是不会做菜的人。从前做大小姐的时候没做过,后来做儿媳妇的时候也轮不到她来做。现在做了一个孑然一身的单身贵族,自然更是没有必要做了。
  可以说,这俩姐妹那是一脉相承的。庄叔颐那不是不做,那做出来根本是要谋财害命的。反正就算真爱如扬波也是轻易不敢尝试。是以今年中秋的月饼便得全仰仗扬波了。
  “真希望中秋快到啊。”庄叔颐蹲在厨房里,闻着扬波做月饼的那股子甜蜜劲,高兴地期盼着。
  离八月十六只有八天的这一天八月初七,也就是公历1931年的九月十八日,彻底打破了她那天真又单纯的愿望。
  当隆隆的炮火声再一次打开中国的国门,与过去将近一百年的时光里他们所遭受的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战火在东北点燃,起因和过去也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是将理由强压在中国的头上。
  正如弱国无外交,弱国也没有公道可以申辩。
  哪怕知道这是对方的诽谤,但是身处高位的人心中想着的还是1840年因为虎门硝烟而爆发的那第一场屈辱的战役。一场失败的冒险的,导致整个中国进入如今这四分五裂状况的糟糕透顶的战役——鸦片战争。
  对于后世者来说,这也许是一场光荣的战役,或者是别的什么。但是对于此时的掌权者来说,这是一场不值得的,应当被避免的战役。
  所以这一次,他们便如此行事了。
  庄叔颐不知道他们脑子里进了多少水,才会做出“不得抵抗”的命令,任由几万关东军占领有几十万士兵的东北。
  不管那是多大的土地,不管那值不值得。
  这可是中国的领土,这可是中国的!
  “榴榴,你怎么了?”扬波在报纸上看到那些粉饰太平的消息时,便已经感到不好了。对于那些占据国家土地的列强,庄叔颐有多厌恶憎恨,还有痛心,他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她应当会更加难过和哀伤吧。
  但是扬波没有想过,在他匆匆赶回家之后,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满地的残渣、碎片,还有血。
  “啊啊啊啊啊——混蛋!懦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庄叔颐满手的鲜血,却没有丝毫晕厥的迹象,她像一头发狂的狮子,毁掉了视线所及的所有地方。
  房间里所有的瓷器、桌椅、书画,甚至是她自己。
  “榴榴,你受伤了。”扬波几乎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才压住她。
  她疯了。
  不,也许不是。她的晕血症竟然好了。这十多年来他努力想要治好的症状,竟然在今天自愈了。可对于如今这副模样来说,这也许不是好事。
  扬波紧紧地抱住她,可是她没有办法,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她拼命地伸出双手,像个面目狰狞的疯子,她简直想要杀了自己。
  “榴榴,你怎么了?没事的。没事了,我在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怕,我在这里,谁也别想伤害你。我在这里。榴榴,乖。”扬波轻轻地抚摸她的背,就像过去一样。
  过了许久,庄叔颐总算是停下来了。
  她失魂落魄地靠在扬波的怀里,好似失去了灵魂,喃喃自语道。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战斗到最后一刻。那可是,那可是……”
  她们的国家啊。
  泪水倾泻而出,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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