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阙 生查子· 夜边久生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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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之中,夜明珠散落一地,将黑暗驱逐,阴冷的大殿在此时也添了些暖意,薛槐站在大殿中心的位置,双手垂在身侧,微仰起头,双眸轻阖,阵阵阴风撩过他的发丝,吹动他的袍袖,这是在试图与外界联系,伶仃窑便是天道也无法在这里全身而退,如果大道完全苏醒与外面的诸神圣兽同时出手,是可以破开伶仃窑的。
  虽然这样做的后果会很严重,镇压在伶仃窑下的千万怨魂煞气重见天日,无异于一场浩劫,可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顾离抱着花葬骨坐在一个角落里,眼球周围布满了血丝,一眨不眨的看着趴在他怀里闭眼休息的花葬骨,囚天石落下的那一刻他恨不能撕了薛槐,若非他,若非为了他……
  诞生也代表陨落,他继承了一半的大道,便是要了花葬骨的半条命,窥到的因果也就更多一些,可还没等他去更多深入的了解,囚天石落下来了,重重一下像是砸在他的心上,心头划过尖锐刺痛,一口血就这么喷了出来,染红了无愧的剑身,他看到了薛槐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是从未有过的狰狞神色,嘴一张一合,说出的却是最狠毒不过的话。
  “夙兰宸,我宁可他的真心喂了畜生!”
  看见花葬骨一身红衣出现在囚天石外的时候,顾离从未如此的庆幸过这人还在,他不问那一身的白衣为何如浸了血一般,更不敢问那短短的时间发生了什么,花葬骨眉心的宝石不见了,骨生花也不见了,他除了用力的颤抖的把花葬骨抱进怀里,什么都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只是每个动作都极尽温柔,方才错眼一霎,他看到了花葬骨身上破碎不堪的神魂,勉强拼凑出的人形也摇摇欲坠,顾离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一阵风吹来就将这破碎的神魂吹散了。
  顾离抬眼看不远处坐着的花问海,那些没来得及消化的记忆如潮水般将他袭来,眼前摊开一幅幅陌生的画卷,栩栩如生,置身其中他已然忘记了今夕何夕……
  花葬骨趴在帝水天的云床上泪眼朦胧,似是刚睡醒的样子,有人从殿外走进来,带进来食物的香气,花葬骨欣喜地从云床上,那时的他还不曾入世,被很好地保护在帝水天,不知真心和算计是可以混在一起的。
  “好香啊,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就你鼻子灵,你最喜欢的桂花糕。”
  “好过分,你又去月宫砍桂树了。”
  “帝水天门口种了两棵,这样以后就不用来回跑了。”
  夙兰宸笑得一脸宠溺,看着嘴馋的花葬骨,递过食盒的动作有瞬间的迟疑,花葬骨微眯了眼,故作不知的把桂花糕拿出来,入口仍是香甜的,却多了一些苦涩的味道,顾离身临其境的感受着花葬骨的感受,那些无法理解的,被强行压抑的感情让他觉得很痛苦,喉咙里甚至有血腥味,混着香甜的桂花糕一起咽下,在夙兰宸转身离开后,他爬到云床边大口的呕吐起来,那些污秽的呕吐物脏了地面,也脏了他垂落的长发。
  夙兰宸在桂花糕里加的药量比以往的多了很多,天道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啊!花葬骨的想法清晰的传递给了顾离,纵然没有实体,也觉得手脚冰凉,花葬骨明知道桂花糕有不妥,他与夙兰宸心知肚明,却还用拙劣的演技维持这层玻璃纸,究竟是为什么!
  大殿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和血腥味,花葬骨趴在云床边,泪眼一滴滴的砸落下去,砸进呕吐物中不留痕迹,他用袖子裹着手抹了把脸,起身从云床上站起来,脱衣,换衣,束发,戴冠,动作有条不紊,凌空一步人已经站在了寝殿外边,头也不回的将掌心的火种丢进寝殿里,这一场大火烧了七天七夜,将寝殿烧成了灰烬。
  花葬骨在南柯的宫殿外跪了七天七夜,顾离不知道他在跪什么,阿爹总是能不动声色的把心思藏的很深呢,后来是墨帝出来,狠狠地抽了花葬骨一顿,骨鞭打在身上很疼,花葬骨跪在那里一声不吭,不过三十鞭,后背已经血肉模糊了,南柯才从大殿里出来,他走到花葬骨面前,俯视着他,一双眸子里有怒火,有不甘,可更多的是心疼,花葬骨抬头看向南柯,突然笑了,南柯再也忍不住的,转身拂袖,一滴滚烫的水滴砸落在花葬骨的额头,他站起身,对着南柯,极其郑重的拜将下去。
  “你可知道后果?”
  这是墨帝的声音,花葬骨没有抬头,哑着声音道:“知道,所以才请你们帮我!”
  “让他去吧,天道腐朽,你我无能为力,可他是有办法的……”
  “这是让他去送死!”|
  “不然呢!你要抽死他吗?”
  南柯的声音将墨帝要说的话压了下来,他朝殿内走去,一步一步,明明是年华正好的人,花葬骨抬头却看到了老者迟暮的背影,颤巍巍的,他恍然,原来他们都老了……
  之后的时间,花葬骨去了山海界,阴差阳错的遇见了跨界而来的帝祸拂昭,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笑吟吟桃花眼的非卿公子,可惜很不巧的,一来就触了山海界的禁忌界主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看似秀气实则暴力得很,这是花葬骨在山海界住了这些时日的总结,好在他武力值足够碾压界主,不然就可怜了。
  “手下留人!”
  “留他们做什么,不守规矩本就该杀!”
  “都说你别总想着杀,养养兔子钓钓鱼,修身养性才适合你。”
  “睢狐好歹一族之主,被你养成宠物成何体统!”
  “啧啧啧,真是暴脾气,那你自己选,是让我直接把人带走呢,还是先打再说。”
  花葬骨笑吟吟的抱着九尾的狐狸从天而降,界主辩不过他,只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沉思半晌,道:“总有一天,你会后悔没让我杀了他们的。”
  “嘘,我记得你一直在等人,诺,人来了还不去接着。”
  花葬骨笑着用手指压在唇上,意有所指的看向界主身后,界主一愣,转身还没来得及细看,一个人从天而降刚好落在他的怀里,界主傻眼了,花葬骨扬长而去,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从界主手下带走了三个神尊,让顾离心有余悸的是界主的意有所指。
  或许花葬骨真的不该将这三人留下来,没过多久,山海界的护界神兽相继失踪,惨死,妖神睢狐因此大怒,与山海界的界主大打出手,一时间山摇地动,他们二人差点拆了山海界,好在墨帝来得及时,调解一二,可花葬骨却没有看到墨帝,与他说上一句话……
  记忆戛然而止,顾离睁开眼看到花葬骨已经醒了,他是被那一声微弱的“吾儿”唤醒的,他将花葬骨往怀里搂了楼,学着记忆中看到的花葬骨把心绪藏起来,想要如往常那样的笑一笑,可是他还太小,哪里懂得这些。
  那笑有些生硬,花葬骨伸手抚上顾离的脸,眸光里多了几分柔软,与之相反的顾离的眸中多了几分清冷,大道从身体里被剥离的感觉并不好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在流逝,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去做!
  “九州吟咒,你学了多少?”
  顾离想了想,箬离和解筱坤给他的是残卷,记载的并不多,甚至有些上面只记载了一个字,他不认识的完全陌生的字体,但大多记住了,却没有学会多少。故而摇头,花葬骨也不在意,抓过顾离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一个字,顾离浑身一震,那些滞涩难懂像是通了窍,一点就透,花葬骨在他怀里安静的看着他,手指像是在无意识的胡乱划写着,可顾离知道,花葬骨写给他的是九州吟咒,可颠倒乾坤的九州吟咒全卷!
  “音音梦却,聊赖何许,比天之齐,崩于溃乱,至于渭水,难辨难分,不渝此生……”
  “音音梦却,聊赖何许,比天之齐,崩于溃乱,至于渭水,难辨难分,不渝此生.”
  花葬骨的声音响在脑海里,一字一顿,一字一句,顾离跟着念了出来,最后一次声音未落,便传来巨大声响,头顶有光漏下来,顾离抬头,伶仃谣被打穿了!!
  “师弟!”
  是温酒的声音,花葬骨眯起眼去看,看到了温酒身后的贺兰兮,还有好多老熟人……
  温酒带着权瑟先去了江南看望权烨,中途听到的风声让他掉头直奔九州而来,权瑟放心不下权烨先回了江南,温酒则在九州与一叶孤帆汇合,可还没等他们去帝水天,就听到了;伶仃窑有异动的消息。
  与此同时,也不知谁散播的消息,天道大道同时失踪,这下子九州可热闹起来了,真心担忧寻找的,假意帮忙另有心思的,诸神都凑到了伶仃窑,若要说能困住双道的地方,就只有这里的。
  瑶华映阙,危城,也都露面了,温酒甚至看到的息泽挽和夙九的面孔,一叶孤帆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倒是瑶华映阙对温酒笑笑,他这个师尊似乎更加的虚弱。明臣倾天也来了,似乎九泽的故人排的上名次的都来了。
  温酒没有想到的是瑶华映阙竟然会亲手打破伶仃窑,其实破伶仃窑并不难,只是伶仃窑中煞气太重,破了必遭天谴,所有人都在迟疑,可瑶华映阙好似不在意一般,上前一步轻轻一点,一人大小的洞就出来了。
  “你先带他们上去,吾还有事要做。”
  花葬骨是歇够了,起身说了一句,袍袖一卷,将花葬骨,花非卿,花葬影连同顾离一起送了上去,温酒皱眉将这四人接住,再看时就见煞气从破开的口子里疯狂朝外涌出,根本无法查看里面是何情况。
  薛槐睁开眼看向整理袍袖的花葬骨,这似乎是他们回到九州之后真正意义上的独处,他有许多的话想要问,想问花葬骨那些幻境是不是真的,可是又问不出口,看那一身鲜艳的红色过于晃眼,薛槐二话没说大步上前,就像扯下来,可刚扯了一下他就愣住了,本该白嫩的肩头只有挂着血肉的森森白骨,花葬骨低转头看他,唇边上扬的弧度很是明显,他竟是在笑的。
  “薛槐,你猜猜看,下一个死的会是谁?你猜猜看你的葬骨会不会痛不欲生,和不久前的你一样?”
  “你究竟是谁?”
  听到问话,花葬骨唇边笑意更深,这是迟钝的天道,现在才发现不对劲吗?他是谁?花葬骨把衣服穿好,很用心的回想了下,似乎是在万劫毒窟里他被花葬骨吸收,他们合力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花葬骨,可惜啊,花葬骨的魂魄太虚弱了,主导权便一直在他手上,他的演技骗过了很多人,包括眼前这位天道!
  “你不妨想想看是从何时发现我不对劲的?”
  答非所问,薛槐皱眉,这人的确是花葬骨,脾气性格到习惯样貌都是分毫不差的,可是他却一直在怀疑有哪里不对劲,从山海界回来再见到花葬骨的时候,他就感觉到那一抹异样的妖性。
  “好多人在看呢,你确定要和吾在这里一决生死?”
  看透薛槐动手的意图,花葬骨忙出言打断他,不着痕迹的凑到薛槐身前,唇送到他的耳边,脸颊相贴,是不曾感受过的亲昵,却让薛槐感觉心头一颤,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消失不见了,而他再抓不住了。
  “薛槐,你有什么资格得到他的真心相待,你,不,配!”
  深藏心底很久的话终于说出来了,他比顾离更加的知道花葬骨要做什么,所以更加地痛恨薛槐,可是恨又能如何,他能力有限,却也是强弩之末,他要替花葬骨走完这最后一段路,或者说,他要护着花葬骨的残魂走完这最后一程。
  伶仃窑上,瑶华映阙闭着眼吸收着汹涌而出的煞气,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底洞,就在所有人都惊讶的时候,一叶孤帆动了,他不声不响的走到瑶华映阙身后,危城距离的最近,却也没有提防一叶孤帆,瑶华映阙的心思深是从不会与他说的,故而,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却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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