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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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再交手,李莫愁却是再不敢硬接。
  黑衣僧掌劲威猛无比,身形却也是灵巧万分。李莫愁自持古墓轻功游斗,却是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观黑衣僧人,攻防合一,旋如机轮;静如海溢,动如山飞,臂似钢鞭,掌似刀枪。掌掌皆无虚力,落处尽是石碎木断。
  李莫愁不敢有一丝懈怠,手上招数善变,脚下更是云步频移。要么退步急闪,要么起手快攻,攻守之间,便是用起了“闪进法”。
  这闪进法实乃对敌接手时的高超手段,即是在一招不架的情况下,快速变招,攻其不备。李莫愁身形飘逸,出手甚快,一套天罗地网式此刻使出来,却也是旗鼓相当。
  两人相斗甚酣,身形交错,攻守轮转极快,又兼各自轻功不俗,进退之间更是令人大开眼界。众人虽有惊怕,却也是远远观战,不肯错过这般难得场面。
  一来一去,两人便是拆了五十余招。
  李莫愁这几年勤练武功,步法身形更是浑然一体,急退闪进之间,一招“三燕投林”已然得手。只听得“啪啪啪”三声响,两人顿时各自退开数步,面上却是皆有惊色。只见那黑衣僧人胸口似有掌印,却是无甚大碍。
  李莫愁一招得手,却是伤不到对手分毫,当即心中一怔,随即便是明了。原来对手轻功掌法皆强,自己既要避得威猛掌劲,又要急闪之间寻得破绽,缠斗之下,已然将大部分功力落在了下盘和腰腹间,手上便是空有架势,而无实力。当下三掌拍上,却如寻常女子一般,不痛不痒。
  黑衣僧人一惊一怔,却也是心思翻动。自己一对铁掌横纵江湖数十年,号称掌中“刚猛第一”,昔日更是以这对铁掌重挫衡山派诸武师,导致衡山一脉一蹶不振。如今眼前女子年方二十出头,却是接的了第一下重掌,当时已是心内惊奇。如今却又能施展如此轻灵的身法,犹在自己成名的“水上飘”之上,顿时觉得又气又羞。只是这三掌上身,却是不痛不痒,当即倒是以为对方手下留情了。
  这黑衣僧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铁掌帮帮主,人称“铁掌水上飘”的裘千仞。
  李莫愁自是不认识,只感对手武功高强,不容小觑。自己虽是勉强靠着身法不落败,但是要再发力伤他,却已是万万不能。而对手只要一击得手,自己便会身受重伤。此刻暗想,心里却是只叫不妙。
  旁人无知,只道李莫愁身形飘逸,出手幻化莫测,又是一招得手,禁不住有人叫了“好”。
  这一声叫好,却是恼了裘千仞。适才自觉羞气,又以为是李莫愁掌下留情,故而消停片刻。此刻有人喊好,似是取笑他无能,便是狂性大发,再度逼来。
  李莫愁正在心中暗恼,裘千仞却是逼到。当下亦是无奈,只能再度急闪快进。两人再度交手,又是二十余招。只是李莫愁始终不予正面与他接手,但求身形移转空隙间,寻敌破绽,击敌要害。
  “啪”的又一声,裘千仞肩背挨了一手刀,正是李莫愁一招“貂蝉拜月”。心内一惧,却只感微微酸痛,并无大碍。当即不明所以,也不愿细想,再度急攻。李莫愁心内也急,脚下步法更快,手上变招更巧,寻个空档,又是“啪啪啪啪”一轮快掌,直拍得裘千仞面有惧色,急急而退。
  这一招“文姬归汉”,李莫愁已是用了十足功力,顷刻之间,竟是连拍了十八掌,正是取义于昔日蔡文姬的名曲“胡笳十八拍”。
  众人看得好生兴奋,却见李莫愁一轮快掌停歇,已是胸口起伏甚猛,脸上亦是密密细汗。而裘千仞狼狈退步之后,却只是胸口闷了一小会,便恢复了神气。
  双方各自一顿,却是情势陡变。裘千仞连续中招,却是不痛不痒,当下见得李莫愁摸样,已是明白,暗道:“原来是她功力不足,故而未能伤我。”心中既明,当下再无忌惮。片刻之后,便是起手又攻。
  李莫愁此番再交接,却是心头更紧。对手似是知道自身问题,甚是穷追猛打。李莫愁虽有三世异象,却因先前消耗,一时间竟被逼得只剩招架之力。再拆十余招,便只能全仗轻功,左躲右闪。偶有避不过之时,便也举掌相迎,却每每接掌,顿是掌心、胸口皆痛。
  众人看得心惊,明明适才李莫愁占得上风,此刻却是如此狼狈之相。然白眉老僧依旧只念“阿弥陀佛”,却无出手之意。
  裘千仞攻势甚是凶狠,李莫愁左支右绌之间,竟已被逼到街上染坊附近。当日天好,固有许多五颜六色绸缎布匹晾于街边空地。李莫愁心急乱躲,却是游走在绸布之间,虽是躲得一时,却终是不得脱身。当下暗暗叫苦,怎会遇到如此强手。
  一个愣神之际,裘千仞掌风便到。李莫愁急退再躲,将头一侧,险险躲过一掌,只是心中却喊不妙。自己急退乱闪之间,竟是缠到了绸布,绸布缠身,身形已然受制。眼见裘千仞重掌又到,自己却是避无可避,当下情急,只得硬接。
  却不料裘千仞掌风虽到,手型却是不落。原来自己绸布缠身,在退之下竟是牵动远端,远端绸布落下,正好裹住了裘千仞的臂膀。这边一退,那边绸布一抽,却是将裘千仞一条手臂裹得一时不得动弹。
  李莫愁心思急闪,顺势将身上绸布摘除,手上一发力,力道便顺着软布而去,再一抖,竟是要将裘千仞一臂绞断。裘千仞感其力道,心内一慌,便是急忙旋转身体,将力化了去。
  裘千仞一招失手,再度来袭,李莫愁却是不再急退,而是借机巧转腰身,更借手上长长绸布,在他臂膀上快速绕了几圈,一绕之后,又是一发劲力。
  这一发劲不得了,李莫愁毕竟三世异象,亦有数十年功力。真要绞上,裘千仞手臂定是残废。立马抽身后退,迅速将手抽回。
  只是这一退一变之间,李莫愁却是镇定了心神。原来适才情急,胡乱抵挡之间,却是不经意使出了“银锁金铃索法”。这套武功原是改变自软鞭,只在长绸两端系上短剑,用已飞剑寻绕伤人。只因不及玉女素心剑好用,故而李莫愁久弃不用。只是终究自家绝学,情急之下倒也用得恰到好处。
  李莫愁本就率性,不喜拘泥条规,是故对古墓武功多有贯通。以致于临敌之际变化多端,甚是能出奇招。这番化解,倒让她忽的想起了什么,眼中慢慢转过惊喜,直至嘴角露出了勾笑。
  “你这是什么武功,好生奇怪!”裘千仞不熟古墓武功,更被李莫愁这般意外之招惊倒,便是开口直问。
  “什么武功不重要,能打赢你就是好武功。”李莫愁却是冷笑,眼神也因斗得兴起而微微发红。
  两相说完,再度相斗。
  裘千仞早已狂性大起,此刻更是招招搏命。李莫愁此时却是精神抖擞,接手出招更是令人震惊。
  裘千仞起掌来袭,李莫愁举手便接。只是不同于第一掌那般硬接,也不似之后身法闪进,而是借用身形转动之际,贴臂近身,只将自己双掌架在裘千仞臂膀、手腕,却不对上。避开正面掌力,顺势一导,待得掌劲消去大半,便是快掌直取。
  只见李莫愁全神贯注,一身绵密内力忽强忽弱,忽吞忽吐,接手、导力、推掌之间,却是刚柔并生。裘千仞和她接掌之初以为刚,一接一黏却又十足轻柔,自己重掌劲力却如落入虚空之中,无处着力,然只要自己掌力消散,便又感轻柔之掌忽又变得刚猛,瞬间闪进直击,甚是鬼魅。
  “啪”得一下,裘千仞却是退了数步,手摁胸口,一口气憋了好久才缓了过来。
  “你这是什么招数?”
  裘千仞久历江湖,大小百十战,无论刚猛如降龙十八掌,还是轻柔如逍遥游,都自认足以应对。此刻却被李莫愁轻轻松松几招,便打得好生狼狈,心中自是不甘。
  李莫愁并未答话,只是冷眼轻笑。
  适才那几手,正是昔日洪七公传她的三式残招。以前每每练起,李莫愁总觉得这掌法刚柔不一,无法随心而发,自以为或真是残招,无甚大用。此刻被绸布一引,忽的不知怎么就开了窍。当即脑中盘算,施展开来,却是奇效。
  一击见效,李莫愁更是信心百倍,此刻才轻柔笑道:“逆来顺受,龙蟠凤逸。”
  裘千仞自是不明,却见李莫愁轻笑中似有嘲讽,当即亦不多说,再起身形,举掌又攻。
  李莫愁双眼一寒,冷笑道:“大和尚,你输定了。”当即又是柔接逆转,掌型到处,柔尽实来,收之却发。
  “啪啪啪”再是三响。
  同一招“三燕投林”却打得裘千仞一口气顺不过来,竟吐了一口血。
  李莫愁出招不拘一格,凡是能用之招,尽皆上手。洪七公三式残招之间,却也夹带了古墓派的诸多招式。
  裘千仞哪里肯服气,瞬间调息,再来抢攻,李莫愁亦是斗得眼红,不知不觉竟也是杀招尽出。“三无三不手”配合柔接闪进,片刻之间,硬是打得裘千仞败象连连,节节败退。
  裘千仞一个不甚,膝弯中了一招,顿时跪落在地。李莫愁却是杀性已起,手不留情,接上便是赤炼神掌,对着他的头颅重重拍去。
  正此旦夕间,忽闻远处一声劝阻,“女施主,手下留情!”
  来声甚平,却直透人心,李莫愁但感百骸脏腑一阵颤,眼神顿时缓了下来。惊觉回神,却见裘千仞已是跪倒在地,心念一转,暗骂自己怎又失了控制,顿时身形悬空一转,将招式化了去。却不料招型化去,裘千仞却是突施毒手。铁掌直进,对着李莫愁要害猛然轰落。
  “啪”的一声,李莫愁一惊一愣,却发现自己并无损伤。而眼前却是挡了个人,胸口正结结实实受了裘千仞一掌。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适才出口劝阻的白眉老僧。
  “阿弥陀佛。”白眉老僧只是合十而道:“慈恩,女施主既已收得戾气,为何你犹在自己恶念中。”说完,嘴角却是溢出一丝血渍。
  李莫愁一惊,正要询问,却不及裘千仞抢先开口,“师傅,我忍不住,我忍不住啊。”白眉老僧抬起头来,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杀机既起,业障即生。”
  “师傅!”只听得裘千仞一声厉喝,便是仰天大喊:“我生来是恶人,上天不容我悔过。我错手伤了你,我不要再做和尚了。”
  “慈恩,为师可曾怪你?”白眉老僧又道:“罪过,罪过,我说段经文给你听吧。”
  “还听什么经文,你又骗我!”却不料裘千仞粗声道:“段王爷,你骗了我几年,我再也不信你了!”话音才落,便是抬手再度攻向李莫愁。
  李莫愁听得裘千仞这般喊,忽的恍然大悟,才知眼前高僧便是昔日大理皇帝段智兴,如今人称“南帝”的一灯大师。
  只是这番思索未完,裘千仞劲掌又到。李莫愁适才平息的杀气霎时蒸腾,当下运气,便又要相接。却不料一股磅礴内力逼来,一灯大师竟是暗中伸出一手,将李莫愁手掌牢牢摁住,就是不让她运功相迎。
  “不好,这和尚师徒两人诈我。”李莫愁挣脱不了,心内一惊,裘千仞铁掌亦到眼前。
  “砰砰”又是两声。
  李莫愁依旧毫发无伤,而被制双手已然自由。但见一灯大师又是挡在身前,替她受了两掌,口中只是柔声道:“迷途未远,犹可知返。慈恩,慈恩,你当真要沉沦于万劫不复之境吗?”
  李莫愁适才还以为一灯制她是要伤她,此刻见得,却是心内一震,不知是歉是愧。正欲询问一灯伤势,却不料裘千仞又喝道:“你挡我做什么?你惺惺作态,枉自送了性命,可别怪我!”
  裘千仞心魔已起,再无控制。他虽神智混乱,这几句话却说得不错,他的铁掌功夫和一灯大师的一阳指各擅胜场,当年本在武林齐名。一灯的佛学修为做他师父绰绰有余,说到武功,要是出先天功一阳指全力周旋,或可胜得一招半式,掌上功夫却有所不及。这般只挨打而不还手,时候稍久,纵不送命,也必重伤。可是一灯抱着舍身度人的大愿大勇,宁受铁掌撞击之祸,也决不还手,只盼他终于悔悟。
  看到这里,李莫愁已然明了,这已并非比拼武功内力,却是善念和恶念之争。而一灯明着点化裘千仞,又难保不是在暗示于她。
  李莫愁眼见裘千仞的铁掌有如斧钺般一掌掌向自己劈来,然一灯却总是及时挡住,受他掌力,待劈到第八掌时,一灯“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裘千仞一怔,喝道:“你还挡着做什么,让我再和她斗!”
  一灯却是柔声道:“我何须退让?她又何须和你斗?你打赢她又有什么用?须得胜过自己、克制自己,这才有用。”
  裘千仞一愣,喃喃而道:“要胜过自己,克制自己!”
  一灯大师这几句话,便如雷震一般,同时轰到了李莫愁心里,暗想:“要胜过自己,要克制自己,确比胜过强敌难得多。”
  李莫愁但见裘千仞双掌在空中稍作停留,终于又呼的一声又拍了过来。又见一灯硬是挪动身形,再度挡住受下一掌,只是此时却也是身子摇晃,又一口鲜血喷出,白须和僧袍上全染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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