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迁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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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莫愁一番宣泄,心情渐渐平复。虽然依旧抱着杨过不放,但终究明白自己需早早断了此念。冷不防听到杨过竟说出这等话来,顿时双臂一推,从杨过怀里逃了出来。
  “你说什么!过儿你说什么!”李莫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以为杨过是顺着她,又或者是自己对他施了压。杨过道:“我说我会和你在一起,此生都和你在一起。”李莫愁忽的站起身来,退了好几步,远远躲开杨过,却是神情黯然,一脸苦笑,只道:“过儿,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杨过跟进几步,又去抱她,嘴上说道:“我喜欢你,我……”
  李莫愁再一躲,却是喝道:“够了,别说了!”杨过一吓,顿时停住。只听李莫愁缓缓劝道:“过儿,我知道你还是喜欢着我,更是看不得我伤心。我也知道你心中怕我敬我更多一些,但是过儿……你不能因此又来迁就我,而做了无信无义之人。”
  杨过默默不语,满脸苦笑。李莫愁望着杨过,沉沉说道:“过儿,师妹很单纯,容不得你这般朝三暮四,你会害死她的。”又慢慢走回去,反将他抱住,靠在他胸口,却哽咽道:“过儿,对不起,我实在……实在是舍不得你。”埋首摩梭一会,又道:“过儿,是我失态了,我不该这般逼你的,对不起。”
  杨过眼含晶莹,启口才说一个“我”字,便被李莫愁一个急推,狠狠推出了房门。
  忽然,“啪”的一声,房门被李莫愁重重关上,就连门枢上的灰尘,都被震落了下来。
  杨过门口急道:“你开门,我有话说!”李莫愁却是背靠门板,死死顶住,连声说道:“我不要听,你不要说!”
  只这一句,便各自无语。两人内外相隔,却是静了良久。
  终于,李莫愁隔着门板,缓缓说道:“你去陪师妹吧……有些事情,我……我知道的。你好好待她,不要再想着我,也不要……也不要为难了自己。”
  杨过一手推在门板上,一手却揪着自己的心口,眉头紧皱,神情痛苦,嘴角已然挂下血珠。他深深舒一口气,似忍着巨大的痛楚,苦苦说道:“你也忘了我吧,我,我对不起你。”只说一句,便是吐出更多血来,再也说不出话。
  李莫愁听完,自是依靠在门板上,缓缓滑落。眼中泪珠已经如线一般落下,却又偏偏不肯哭出声来,强自忍住,不惜咬着自己手背,都堪堪咬出血来。
  前日杨过说出此事,她一时茫然,竟还有一丝梦中之意。又兼战事告急,连番恶变,却也无暇关心。不料此番稍安,重提旧事,再述伤情,自然是两相叠加,一发而不可收拾。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装得豁达,却不料伤情之时,亦不过当初懵懂摸样。一时间,却是痛彻心扉,几欲晕死过去。
  但觉脑中浑浑噩噩,不知天地何物。只是倚门望顶,呆思木讷,却不知该做什么。而门外杨过似也下了决意,不再同她说话。
  又复安静,便又过了良久。
  直至远处传来脚步,有个熟悉的声音喊道:“过儿,你怎么不进去陪着师姐,她没事了么?”
  而后,便是杨过吸气的声音,再听到他说:“姨娘已经没事了,刚刚睡下。姑姑,你不要去吵她了,我们也回去歇息,好不好?”小龙女应声好,两人的脚步便慢慢远了去。
  李莫愁脑中尽是当日两人融乐之情,亦有杨家旧时欢趣之景。渺渺之间,似乎还能听到杨过在她耳边说着:“姨娘,等过儿长大了,你嫁给我好不好?”
  “哇”的一声,李莫愁终于又是喷了一口血出来,顿觉天昏地暗,万物归寂。
  待得门缝里的光色变的青灰,又渐渐变得灿烂,李莫愁才悠悠清醒。她环眼四周,屋内自有一丝狼藉,方知一切本不是梦。凄然坐在地上,也不起身,又是苦苦笑了一阵。
  坐过片刻,痛极反而木然。终于慢慢起身,自行取了清水洗漱,之后更是将自己发髻挽好,又换了一身干净的道袍。稍后却是自行出屋,直奔郭靖厢房而去。
  她心中伤得透了,茫然空落落,但犹是记得郭靖重伤,须也另有牵挂。更不想旁人见她低迷摸样,失了斗志,故而强颜欢笑,刻意精神。
  一路行去,但凡遇到家丁下人问候,亦是好生相待。行至郭靖屋外,便听屋内夫妻对话。
  但听郭靖道:“蓉儿,你知道我的伤势不碍事,又何必担心?倒是你须得好好休息要紧。”黄蓉笑道:“是了。这几天腹中动得厉害,你的郭破虏还是郭襄,就要见爹爹啦。”
  她实则是担心霍都下战书之事,更有对李莫愁亏欠心情。只是心事在身,脸上终究有破绽。
  毕竟烦心事,黄蓉略一失神,郭靖便察觉有异,当下问道:“蓉儿,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忽的一顿,却是话中带责,“蓉儿,莫愁呢?”黄蓉一顿,温言道:“她没事,只是久战脱力,昨日便已经醒了。倒是你,伤得重,不可再劳心。”
  岂料郭靖一急,很是不信,喊道:“你休瞒我。莫愁昨日浑身死气,是不是你前日跟她说过什么?是不是你教她舍命护我?”
  不及黄蓉回应,李莫愁已经推门进去,口中接道:“郭大哥,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话语轻柔,面带春风,端是装得一派悠然。
  郭靖脸上一喜,道:“贤妹,你,你没事?”李莫愁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你看,我精神好的很。”说完,竟似少女般天真摸样,在靖蓉两人面前转了个圈。
  李莫愁一圈转落,才道:“郭大哥,你安心修养,襄阳有我呢。”郭靖听她这般说,顿时安心。黄蓉却是不说话,只扶郭靖坐下。
  郭靖刚坐下,复又问道:“过儿呢?过儿的伤势怎么样?”郭靖一提杨过,李莫愁心头便又一刺,想要对他说过儿也很好,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所幸黄蓉已经回道:“过儿也没事,早上已经和龙姑娘一起,替你去巡视城楼了。”
  话音才落,正巧杨过和小龙女推门进来。只是一进门,便是愣了一愣,眼神对上李莫愁立马躲闪,随后便冲着郭靖问好,只说:“郭伯伯,你安心修养。我适才已到城头上去瞧了一周,众弟兄都是斗志高涨,只说若是蒙古大军再来,定杀他个片甲不留。”黄蓉向杨过微微点头,似在赞他懂事。
  小龙女却对着李莫愁道:“师姐,你没事了么?”李莫愁忍不下心对她板脸,只得温言回道:“我很好。”只这一句,却是转到郭靖身边,去跟郭靖说些关心之话。
  李莫愁一边和郭靖说话,一边情不自禁偷瞧杨过,每每看去,总是神情黯然。郭靖起初不在意,片刻之后,倒也生出疑惑。只是他却是想错,以为李莫愁心中是担心杨过伤势,顿时温言道;“贤妹,过儿生龙活虎的,好的很。看把你担心的。”李莫愁急急堆笑道:“我,我哪有。他,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管着他做什么。”
  郭靖笑笑,只说:“你骗不了我。”顿了顿,又道:“你别太宠着他,小心将他惯坏了。”李莫愁心中又一酸,连声道:“不管他,不管他。”
  那边杨过和黄蓉似有许多话要说,而小龙女倒是清淡站在一旁,唯独脉脉看着杨过,神情甚是甜蜜。
  李莫愁终于坐不住,起身告辞。不觉脚步才起,黄蓉忽然叫道:“啊呀,我差点又忘了一件事。”又冲李莫愁道:“李姐姐,我有东西还给你。”李莫愁一愣,不知她所言何物。却见黄蓉撇下杨过,自行进屋,稍后再出,手里便是多了一柄剑。
  “这……这是……”李莫愁心口猛然被重重锤了一下,差点就要站不住。黄蓉满脸笑意,欢喜说道:“李姐姐,这是当日英雄大会上,你使过的剑吧。”顺势一递,自是送到了李莫愁眼前。
  黄蓉道:“那日英雄大会后,我被金轮国师所擒,幸得过儿相救。可惜当时乱战,过儿虽救下我,却也受了重伤。后来有人来救,慌乱中我们便失散了。过儿落下此剑,人也去向不明,我便顺手取了回来。想着有朝一日,再见到你或者过儿,正好还人。”
  此剑正是“红酥手”。李莫愁只记得当初和杨过怄气,将剑丢回给他。后来两人再遇,互明心意之后,也是遗憾失落了它。只是此番杨过归来,两人却做断绝,李莫愁每每想起,更是悲不胜收。
  此刻黄蓉却将剑送到了眼前,李莫愁一时无措,竟不知接是不接。
  “李姐姐,怎么了?意外么?”黄蓉犹是笑道,却惊见李莫愁眼中已是含了晶莹。
  李莫愁怔怔接剑,只梦呓般喃了句:“红酥手,东风恶……”心中蓦地想起当初朝奉告诫之言“姑娘,此剑暂姻缘”,似真的应验一般,顿时心中酸楚万分,竟是“噼里啪啦”连珠一般落泪。
  这一出惊吓到了众人。黄蓉本是好意,哪里料想李莫愁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落泪,一时吓得退了好几步。郭靖更是愕然,不明就里,只怜惜喊了声“贤妹”。杨过默然不语,只管凝望李莫愁。
  小龙女倒似无知,近身去替李莫愁抹眼泪,只问着:“师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宝贝回到手中,高兴坏了。”李莫愁不说话,小龙女又欢喜道:“师姐,现在好了,我们三个人都得了宝贝。你看!”
  说完,便是“唰”的一声,抽出了自己的宝剑,寒光闪闪,甚为锋利。“师姐,这是我和过儿一起得来的,叫做淑女剑,削铁如泥,厉害的很。”又走到杨过身边,抬起杨过执剑右手,说道:“过儿这把叫君子剑,和我这把是一对儿。”
  “君子……淑女……”李莫愁噙泪望着小龙女盈盈轻笑样子,却是失神自喃,终于忍不住,将手捂在嘴上,发出嘤咛轻呜之声。
  她此时情思决堤,自不顾众人在侧,竟是大大失态。只是心中尚有一丝明澄,想要止住哭意,却更是止不住。靖蓉夫妻惊得茫然无措,连话都说不出来。小龙女亦是惊愕,只道:“师姐,你,你到底怎么了?”
  李莫愁只哭不语,强忍不出声,嘤呜轻咛,更添凄然。杨过浑身发颤,眼圈红润,几度想冲上去抱住她,再对她说出一些好话,但终究堪堪忍住,紧咬牙关。实在看得不忍,终于好好喊了声“姨娘”。
  杨过一出声,众人才回神。郭靖急道:“贤妹,你……”牵动伤口,又是咳嗽。黄蓉左右不是,只能赶紧在他后背推揉。小龙女抱住李莫愁,靠在她肩头,轻声说道:“师姐,你别哭,是谁欺负你了么?你告诉我,我和过儿去帮你报仇。”
  李莫愁轻轻将她推开,不住用手抹着眼泪,终于说道:“没事,我没事,没有人欺负我。”小龙女追问道:“我不信!”李莫愁不再说话,只将头低下。
  杨过站立门口,脚步微趔,身形往后晃了晃,若不是门板挡住,几欲要倒下去。所幸众人此时目光都落在李莫愁身上,却是忽略了他。
  小龙女从未见过李莫愁这般摸样,当下也不敢再问,只默默退回,倚到杨过身边,紧紧挽着他臂膀。
  众人如此僵持,却是尴尬万分。
  蓦地,李莫愁开口,却道:“郭大哥,郭夫人,莫愁刚才失态了,让你们见笑了。”又转对龙杨两人道:“师妹,过儿,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只这一句,便又抬手做个阻势,肃然道:“眼下襄阳危难,我们当以大局为重。”
  忽然,但听十余丈外屋顶上一人纵声长笑,跟著铮铮两声大响,金铁交鸣,正是金轮国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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