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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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景春殿的路程并不甚远,可端娘委实太唠叨,苏瑗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只盼望着这条路最好短到一步就跨过去。
  “娘娘去景春殿的事情奴婢已经知晓了,奴婢晓得娘娘心善,可眼下这桩事情关系重大,娘娘又何苦去蹚这趟浑水?”
  “陛下已经下旨要重重责问,娘娘如今这般,若是教陛下误会您有意同他作对,那该如何是好?”
  “那三个人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娘娘莫要被她们算计了才好!”
  “您当初若是听奴婢一言不去插手,如今哪里还有这些麻烦!”
  ......
  她实在忍无可忍:“好端娘,我晓得错了,你能不能先歇一歇?”
  端娘顿了顿,又开始滔滔不绝:“倘若娘娘听得进话,奴婢又何必如此费力?娘娘若是讨厌奴婢唠叨,从一开始就应该......”
  老天爷,她若是再这样被唠叨下去,只怕很快就要奄奄一息寿终正寝了!
  好在老天爷待她不薄,很快景春殿的殿门便出现在眼前,苏瑗几乎是欣喜若狂,提着裙子就要往前冲,端娘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又喋喋不休道:“太后您听听,您裙角上的铃儿都响成甚么样了?身为太后,更应举止娴雅,仪态端庄......”
  “奴才见过太后娘娘!”
  苏瑗生平头一遭觉得,小黄门们齐刷刷的请安声是如此的悦耳动听,因端娘在听到这声音后很快就闭上了嘴巴,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安静地跟在她身后走进了景春殿的大门。
  殿内同她早上见到的一模一样,不过容美人不晓得为何,满脸泪痕,见了她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妾身深知自己乃是戴罪之身,无颜再见太后娘娘,可如今妾身有一件要事相求,只好迫不得已叨扰娘娘!”
  苏瑗正要开口,却被端娘轻轻拉了一下袖子,只好闭上了嘴巴,端娘慢悠悠道:“陛下已经下旨,景春殿一干人等不得踏出殿门一步,美人好心思,自己出不去,便请太后进来么?”
  吴月华闻言正要跪下说话,却被容美人抢先一步:“妾身晓得此举实属大不敬,可妾身实在是没有法子,请太后娘娘原宥!”
  孙妙仪冷笑一声道:“我倒看不出来,关了这么多天,吴姐姐竟然和妹妹如此姐妹情深了么?”
  她这话说得好生奇怪,不过苏瑗也顾不得去想,只问容美人:“你有甚么事情?”
  容美人哀声道:“妾身的贴身宫娥阿朵被童公公派人关在偏殿里,方才看守偏殿的小黄门来报,说是阿朵得了伤寒,情形十分不好。求太后娘娘慈悲为怀,救一救阿朵罢!”
  “阿朵”这个名字十分熟悉,苏瑗很快就想起,原来这就是当日自告说是受吴月华指使,陷害容美人的宫娥。伤寒可是了不得的大病,她当机立断道:“先把人带上来。”
  端娘忙道:“太后不可!倘若那婢子将伤寒传染给您了,那该如何是好?”又回头看向容美人道:“太后娘娘玉体尊贵,美人如此鲁莽,竟不怕有损娘娘安康么?”
  容美人脸色一白,苏瑗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想了想便开口说道:“传御医来,去好生看一看她究竟如何。”
  御医来了后匆匆请了个安,便跟着小黄门进了偏殿。容美人神色十分焦急不安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吴月华淡淡地看她一眼,突然道:“眼下还不晓得是不是伤寒,你不要着急。”
  唔,吴月华可是因为阿朵才被禁足在景春殿的,眼下她这个模样,倒像是并未怀恨在心。苏瑗并不讨厌吴月华,如今更是对她添了几分好感,因见容美人脸色十分不好,便也安慰道:“吴婕妤说得很对,你先等一等。”
  御医很快就号完脉进殿来,恭声道:“启禀太后,下官怕有甚么闪失,因此给那宫娥号了三次脉。她得的,果真是伤寒。不过还不甚严重。”
  其实那御医本来想说一句“倘若隔离开来好生抓几副药喝下,不出几日便能好”,不过他来时早就听小黄门说过这奴婢乃是谋害太后的逆犯之一,故而硬生生将那句话咽了下去。
  容美人闻言脸色煞白,几乎站都站不住,还是吴月华扶了一把,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她定了定神,“扑通”一声跪下,恳切地看着苏瑗:“妾身求太后开恩,先给阿朵治病,等治好了再问她的罪也不迟!”
  “大胆!”孙妙仪突然开口喝道:“妹妹大约是忘记了,阿朵的罪可是滔天大罪,如今身染伤寒也算是报应。她是妹妹最贴身的宫娥,如今咱们都被关在这里,妹妹却要将你的人送出去,你究竟是何居心?”
  苏瑗不由得看了孙妙仪一眼:“那个......哀家觉得孙婕妤想得委实有些......多了。”她怕孙妙仪不开心,因而又补充道:“当然,孙婕妤如此关心哀家,哀家心里十分欢喜,不过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不如这样,那个宫娥还是迁出去治病,要是觉得不放心,再多派几个人守着便是了。”
  “太后!”孙妙仪脸色通红,正要说些甚么,吴月华却淡淡道:“太后娘娘果真慈悲为怀,妾身亦觉得将那丫头迁出去甚好。伤寒乃是重病,景春殿里这么多人,倘若被她传染了,那该如何是好?”
  这番话大约也说动了端娘,她悄悄在苏瑗耳边道:“吴婕妤说的很对,不过这一桩事情,还是要教陛下知道。”
  苏瑗点了点头,端娘便派了个小黄门去向裴钊禀告,孙妙仪脸色阴晴不定,忽然轻笑一声,对苏瑗道:“太后娘娘心慈,可莫要被有心之人给利用了!那奴婢自己亲口说她可是受了吴姐姐指使,又是容妹妹的贴身丫鬟,委实可疑得很,这伤寒究竟是怎么来的,还不知道呢!”
  “你这话是甚么意思!”容美人当即便要冲到孙妙仪面前与她理论,端娘怒斥一声:“大胆!在太后娘娘面前莫要失了分寸!”
  孙妙仪冷笑一声:“果真是突厥小国的蛮夷女子,即便贵为公主,也还是如此轻狂!”
  这句话说得委实过分了些,苏瑗忍不住道:“哀家觉得容美人这个性子十分豪爽,很招人喜欢。唔,孙婕妤刚进宫时也是一样啊,哀家很是欣赏你们。”
  唉,当太后有多累,她今日总算是体会到了。针锋相对的这两个人可都是裴钊的后宫,她别的忙帮不上,至少可以让她们好好相处,不要吵吵闹闹吧!她这番话本来只想搅个浑水大家皆大欢喜,可不晓得为甚么,孙妙仪的脸色很不好。
  还是事后端娘悄悄告诉她:“太后这番话,可教孙婕妤好生没脸面。”
  去帮阿朵收拾行李的宫人很快就回来禀告:“回太后,那奴婢已经安置妥当,药方子也开了下来。她本想亲自给太后磕头,可她身上的病十分不好,怕有损太后凤体,只得托奴婢代为转达。”
  容美人闻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含泪道:“妾身......多谢太后娘娘!”
  这有甚么好谢的?她亲自将容美人扶起来,有些好奇:“你和她的关系很亲近么?”
  容美人道:“她从小和妾身一起长大,就像妾身的亲妹子一样。又陪着我不远万里地从突厥来到天京。妾身知道阿朵罪无可恕,可即便是死,也不愿她如此凄惨的死于一场伤寒之中。”
  苏瑗很是理解:“我晓得你的心思,你晓得云萝吧?她也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我没有姐姐,她就像姐姐一样,倘若是云萝生病了,我也会像你一样着急的。”
  端娘嫌这里不干净,一直在轻声催促她赶快走,苏瑗想起那件袍子才刚做了一点儿,若是再不抓紧些,怕是做不完了。当下便笑道:“那哀家就先回去了,你们要是有甚么事情,就派人来告诉我。”这句话方说完,她便反应过来:“唔,这句话说错了,哀家想,你们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待苏瑗走后,容美人方对吴月华道:“婕妤娘娘,若不是您告诉妾身可以去求太后,方才又帮妾身说话,阿朵的命只怕是保不住了,妾身真要好生谢谢您!”
  吴月华淡淡道:“谢甚么,她不是说是受我指使么?我当然要保住我自己的棋子,孙妹妹,你说是不是?”
  孙妙仪笑盈盈道:“吴姐姐果真是才女,说起话来高深莫测,妹妹愚钝,哪里听得懂?不过姐姐今次这般倒教妹妹好生佩服,若不是那奴婢信口雌黄,姐姐眼下只怕会是咱们三人中最得意的一个人。”
  容美人满面愧色,对吴月华道:“妾身不知阿朵为何会这样说,妾身相信婕妤娘娘不是那样的小人!太后娘娘自然是不会怀疑您,等出去以后妾身一定去求见陛下,即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为娘娘洗刷冤屈!”
  孙妙仪神色忽然冷下来:“求见陛下?你好大的口气,你果真以为如今这个处境,陛下还会见你么?”
  容美人并不理会她,她也不生气,反而笑盈盈问吴月华:“姐姐,方才太后娘娘说咱们很快就可以出来了,这话你信么?”
  吴月华随手摘下盆景中的一朵水仙,揉碎了花瓣,不动声色道:“咱们信不信有甚么用?那得看陛下愿不愿意让咱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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