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贰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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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仕气得两眼通红,因见案几上放着一只白瓷花瓶,便顺手抄起瓶子就要往苏瑗身上砸去。
  “父亲不可!”
  苏现眼疾手快地冲上前去牢牢抱住苏仕,苏玮则挡在苏瑗身前,苏仕到底上了年纪,这一怒之下只觉胸口沉闷四肢发软,苏现趁机将花瓶夺了下来,苏玮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父亲,这是阿瑗!她是你最疼爱的女儿,从阿瑗出生那天起,你总是告诉我们一定要对妹妹好,您难道不记得了么?莫说儿子认为阿瑗甚么都没有做错,便是做错了事情,可她如今临盆在即,您怎能如此对她?!”
  苏玮说这话时,仍然一动不动地挡在她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这是她最亲密的五哥,从小家里的哥哥们,就数他最能和自己玩到一起去,五哥小时候很调皮,有一两次闯了大祸,气得爹爹拿出家法就要打他,那时候的自己,也是像现在的五哥一样挡在他身前,哭着求爹爹:
  “爹爹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
  她知道爹爹最心疼自己,舍不得看自己哭,所以只要自己哭得大声,五哥就不会被打,可如今她晓得,自己哭得再厉害,爹爹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大约是方才这番动静传到隔壁去了,端娘很快就在外头敲了敲门,焦急问道:“娘娘。里头怎么这样吵,要不要奴婢进来服侍您?”
  她到底谨慎,再如何着急也只是等在门外,苏瑗只觉胸口一阵抽痛,她极力平静下来,开口道:“我没事,你们不用守在门口。”
  门外很快安静下来,她晓得依照端娘的性子,必然会放不下心来一直在门口等着,苏仕大约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震怒,但也渐渐平静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怒视着苏瑗,低声喝问道:
  “阿瑗,爹爹再问你一次,我方才所说之事,你是做还是不做?”
  她眼眶里噙着眼泪,却依然十分倔强:“即便裴钊与我之间并无甚干系,我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爹爹你明明晓得他是一个好皇帝,是一个比裴钰好千万倍的皇帝,他并没有错,反而是爹爹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苏仕被她这番话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连连用手拍着胸口,苏玮怕父亲再发怒动手,仍然牢牢地挡在妹妹面前,苏现叹了口气,道:“阿瑗,你以为咱们苏家,如今还有退路么?”
  “罢了,罢了!”苏仕神色复杂地看了苏瑗一眼,像是十分疲倦似的:“阿瑗,你既然不愿意,爹爹也不会逼你,此事,便到此为止罢。”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靠近苏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中满是慈爱,像极了当年她未曾进宫时的每个日日夜夜,苏瑗下意识地抓紧了苏仕的衣袖,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衣袖间掀起一阵微风,带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他凝视着自己的女儿,过了半晌,又叹了口气,幽幽道:
  “今日在苏家与裴钊之间,你选择了后者,爹爹不怪你,希望到了以后,你也不要怪爹爹。”
  苏现不忍地转过头去,笼在衣袖中的手慢慢攥紧成拳头,苏仕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不知为何,苏瑗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等爹爹他们这一走,自己就会遇到这世间最可怖的事情一样,她含着眼泪想要起身去拉住爹爹:“我不要你们走!”
  苏玮紧紧握住苏瑗的手,眼里隐隐有了泪光,他别过脸去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指头大小的白玉兔子,塞到苏瑗手里:“五哥无能,让你在宫里受这样的欺负,如今也帮不上你甚么。这个是五哥送给未来小外甥的贺礼,你若是喜欢就留着,若是......若是留着苏家的东西对你不利,你便将它扔了。阿瑗,你记着,无论如何,五哥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他伸手帮苏瑗擦去眼泪,望着苏仕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大声道:“父亲,难道你果真无情至此,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愿跟阿瑗说了么?”
  苏仕的脚步微微停滞了一瞬,半晌,也没有转过身来,只是淡淡说了句:“今后家里的人不能陪着你,你......好自为之。”
  短短一句话,便让她如至冰窟,浑身都透着刺骨的冰冷,她以后或许还有着漫长的岁月,那些时日里有欢喜有悲恸,那个时候会有裴钊在她身边,可是她再也没有家人了。
  待父亲和哥哥们走后端娘马上冲了进来,苏瑗想自己这时的样子一定很吓人,不然端娘不会用那样惊惧交加的眼神望着自己,她只觉得一颗心空荡荡的,却还不忘对端娘笑一笑:“什么时辰了?”
  “丑时三刻。”端娘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娘娘还好么?今日御医也跟着出来了,奴婢让她进来给您号一号脉罢。”
  她筋疲力尽地摇了摇头,勉强打起精神:“我想他们大概很快就要回来了,你帮我梳洗一下吧,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很难看?”
  “不会,娘娘只是累了。”
  端娘心里大致猜到了一些,此时看着苏瑗,只觉得又心疼又难过:“幸好奴婢今日出来时带了燕脂,不然外头的燕脂掺了那么多铅粉,怎么能给娘娘用?”她命人打来了热水,仔仔细细地为苏瑗擦了脸,又柔声道:“娘娘你说,小殿下待会儿会不会记得给娘娘求平安符、不过奴婢想,即便他忘了,陛下也不会忘,您说是不是?”
  苏瑗晓得端娘这样絮絮叨叨地说话,又故意提起裴钊,就是想让自己宽心,她勉强打起精神来,心不在焉地同端娘说了几句话,不晓得过了多久,裴钊他们终于回来了,一打开房门,阿铭就捏着个小小的平安符兴高采烈地跑到她身边:
  “皇嫂你看,觉云寺里的方丈说这个符可灵啦,阿铭帮你装到荷包里好不好?”
  童和亦在旁边笑道:“小殿下对娘娘可真是上心得紧,这里的山路这样难走,他也不要元禄背,硬是跟在陛下身后一步一步爬上去,有了这个平安符,娘娘和小皇子必定福泽延绵。”
  身边人热热闹闹的说笑声让她勉强安心了一些,裴钊快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微微蹙了蹙眉:“手怎么这么凉?”
  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顺手将方才掌柜送来的雪球端起来:“你尝尝这个,人家掌柜都说,这可是陛下他老人家都不曾吃过的点心呢。”
  裴钊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笑了笑,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含笑道:“不错。”
  回宫的路上苏瑗始终心神不定,她晓得按照爹爹的性子,今日虽然没有说服自己,可他定然不会罢休,明日在朝堂上还不晓得会做出何种举动来,她很想告诉裴钊,但又怕说出来惹得裴钊一怒之下问罪于苏家,这样举棋不定两头为难的煎熬,不晓得从何时起就一直围绕着她,也不晓得究竟何时才会结束。她靠在裴钊怀里,只听得他的声音在耳边道:
  “阿瑗,你不用瞒我,告诉我,我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有好几次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过了半晌,才轻声道:“没甚么,我只是有些累了。”
  她不敢抬头去看裴钊,他是那样聪明的人,自己这副模样怎么可能逃得过裴钊的眼睛?过了半晌,她只听裴钊叹了口气:“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
  用晚膳时苏瑗没有丝毫胃口,她怕裴钊担心,还是打起精神吃了几口,裴钊始终沉默不语,除了用膳中途给她盛了碗羹剔了鱼刺外再无旁的动作,待宫人们通通退下之后,方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今日想必累得紧,不过刚用了晚膳,马上躺下的话怕是夜里不舒服,不如我陪你出去走一走可好?”
  她一把抓住裴钊的手,用力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她本能地觉得朝阳殿是这世上最安全可靠的地方,裴钊又看了她一眼,坐下将她搂进怀里,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背:“若是不想出去,我就陪你坐一坐,咱们说说话好不好?”
  她不敢抬头去看裴钊,他是那样聪明的人,自己这副模样怎么可能逃得过裴钊的眼睛?过了半晌,她只听裴钊叹了口气:“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
  用晚膳时苏瑗没有丝毫胃口,她怕裴钊担心,还是打起精神吃了几口,裴钊始终沉默不语,除了用膳中途给她盛了碗羹剔了鱼刺外再无旁的动作,待宫人们通通退下之后,方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今日想必累得紧,不过刚用了晚膳,马上躺下的话怕是夜里不舒服,不如我陪你出去走一走可好?”
  她一把抓住裴钊的手,用力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她本能地觉得朝阳殿是这世上最安全可靠的地方,裴钊又看了她一眼,坐下将她搂进怀里,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背:“若是不想出去,我就陪你坐一坐,咱们说说话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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