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阑尾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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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速路远处的地平线上露出微微亮光,太阳在凉意丝丝的晨雾里初露头角。马波从梦中惊醒,才发现头靠着的玻璃上已经结了冰霜。一群粉白色的大鸟沿着地平线上那丝水汽向西飞去。
  马波从车窗里钻出来,活动双臂和腿脚。依稀看见稍远的地方有个车影,马波立刻伸出大拇指。这招很管用,那车看到他便停了下来,是辆面包车。先下来的是个吃着热腾腾鸡蛋饼的胖子,跟着他下来的是个穿黑色皮衣,戴银耳钉的少年,面包车车体上用奇怪的字体五颜六色地漆着“水街乐队”。
  扮猫也准备从车窗里钻出去看看,可马波打了个手势让她留在车里,于是扮猫赶紧去车厢把仍在熟睡的切摇醒。
  “总算来了!”切看了眼窗外。
  从车厢的玻璃窗里,扮猫可以看见马波跟胖子及皮衣少年握手。随后一胖一瘦两个陌生人走到多细胞边上,弯下腰看了半天,又拍着车身啧啧叹了几声。
  皮衣少年倚在多细胞上对马波说:“我们试试帮你把车拖出来,扎成这样只能换轮胎了。前面不远是阑尾镇,就帮你们把车拖到那儿找地方修,我们正好带着拖绳。”这是个无法拒绝的建议,马波暂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胖子在一边插嘴,说话声因为嘴里的食物而含糊不清,他的这种习惯实在非常恶心,由于一边咀嚼食物一边说话,他嘴里时不时便有带着唾液的食物残渣掉出来粘在衣服上,胖子又用粗肥手指把它们重新捡起来塞进嘴里。
  “新城。”马波回答。
  “几个人?”穿皮衣的少年往车厢里探脑袋。
  这个简单问题居然让马波犹豫了一下:“三个人,车门打不开了。”
  “哦,没事。”皮衣少年已经看见扮猫,“早上好,我叫水听,我们是个乐队。我是吉他手,这胖子叫Guru,是鼓手。”他用力拍了一下胖子的背,隔着玻璃跟扮猫打招呼,胖子被他拍得“咕咚”一声咽下了卡在嗓子里的饼。
  “我叫马波。切·丹提,扮猫。”马波也介绍自己这边的人。
  “咱们赶快把车连上,不快点走,中午都到不了阑尾镇。”
  “阑尾镇?”已经坐到驾驶座的切打开车窗问,他在新城和周边城市之间已经不知道往返了多少次,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个地方。
  水听对切的疑问根本没有解释的耐心,倒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哦,对了,先把路面的钉子清理掉,不然别的车也会被扎胎。”
  话还没说完,果然又开来了一辆车,招摇的红色敞篷跑车一看就价格不菲。开车的是个架着超大墨镜、披着猎豹花纹大衣的黑皮肤女人,她一边转动镶满水钻的精致方向盘一边大声唱歌,歌声浑厚而悦耳。车后座上躺着个高个子男人,像是睡着了,副驾驶座上还有个中年人,也穿着豹纹外套,戴着茶色眼镜,表情傲慢而不可一世。那女人的车技娴熟,停车的水准也是惊人,车轮撩起一阵灰尘,精准地插到水街乐队的面包车和多细胞中间并不大的空间里。
  “你们来干吗?”水听皱着眉头对刚停车的女人说。
  “来通知你排练。”她凑近多细胞,摘下大墨镜:“这破玩意是什么?”
  “她说话就这样,别在意。”水听替黑皮肤女孩道歉。
  摘了墨镜的黑皮肤女人脸很小,五官看起来十分清秀,身材高挑姣好,绝对算得上是美女,她被水听推搡着回到红跑车里,跑车里的另外两个人根本就没打算出来。
  “别,别耽误时间!要,要,要演出呢。还,还有闲心帮别人拖车?自己屁,屁,屁股都擦不干净。”戴茶色眼镜的中年男人磕磕绊绊地说完后猛地拍了一下车门,吓得睡在后座里的高个男人打着嗝醒来。
  “就不能让贝司多睡会儿吗?”水听摆了一下手去清理路面,胖子Guru和马波把牵引绳一端拴在多细胞的保险杠上,另外一端连在他们的面包车后面。讨人嫌的中年人一边结结巴巴地说话,一边贼溜溜地上下打量马波:“这,这,什,什,什么破车……”
  “他是我们的经纪人,女的叫泰卡,是主唱,车里那个是贝司手。”水听不耐烦又无奈地介绍。马波并没回答结巴经纪人提的问题,多细胞被牵引绳拉着从撞坏的护栏边出来,车门又恢复了使用功能。
  “看来这门是液压门,要是车头和车厢达到一定倾斜度,就会自动上锁。”水听倒是很懂车,他的经纪人却轻蔑地笑了,多细胞这样的旅行车明显不符合他的审美。
  “我帮他们拖到修车厂,然后就去排练。”水听对红跑车里的人说。
  “那个水听看来是个好人,挺热情的。”扮猫看着外面发生的事情。
  “没有无缘无故的热情。”切尝试发动引擎。
  多细胞在水街乐队面包车的牵引下缓缓开动。由于车轮不同程度的破损和漏气,车体颠簸得非常厉害。切努力地保持车距,以免面包车急刹车时两辆车撞在一起。
  “你们不相信这些人?”扮猫问刚上车的马波。
  “看看再说,不跟他们走也没别的办法,总要找地方修车。”
  “这附近哪有什么阑尾镇?”切说。
  “地图上连个黑点都没有!”扮猫膝盖上放着张新买的最新版高速路地图。
  “喂,兄弟,咱们要去的地方叫什么来着?”马波从车窗里探出头。
  水街乐队的面包车在车尾部靠上的地方有一扇可以从里向外掀开的玻璃窗。胖子Guru用一根铁棍把它支起来,趴在窗框上对马波傻笑:“阑尾镇!我们晚上在那儿演出。”他手里挥着一张五颜六色的纸,一不小心,纸被风掠走了,正好糊在多细胞前挡风玻璃上。
  五颜六色的纸原来是张印刷粗糙的地图,上面的地名用的是跟“水街乐队”一样滑稽的圆乎乎字体。由西向东的是宽阔的城际高速路,再往东才到新城。而在笔直的高速路上,奇奇怪怪地伸出来个枝丫旁叉,像截没用的阑尾斜生在高速路上。照地图上的标注,这根旁叉距他们现在所在地大概也就十公里。
  图12:阑尾镇方位示意图1
  “看这个。”马波对同伴们说。
  “阑尾镇……这是什么地图?我买的地图……”扮猫弄不明白了。
  “马上就看见了!”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了瓶牛奶趴在窗口喝起来,粘在嘴边的白色液体被风吹散,“之前修高速的时候突然遇到一个内陆海,只好改向,原来修的那段路就变成死路留在这儿了。后来,一些走错路的移民定居下来发展出一个小镇。阑尾是个没用的器官,去那儿的人也都是没用的人,所以就叫阑尾镇。城邦政府画公路地图时都没把它收纳进去,那个地方就成了没有地图显示的幽灵城。”
  修路突然遇到内陆海?走错路的居民?这些说法怎么听都太牵强。
  马波倒来了精神:“修路以前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内陆海?去看看,说不定挺有意思。”
  然而好奇归好奇,马波的脑子里却有一个很大的疑惑,这让他多少有点不安,但他又不能在扮猫面前表露。马波知道,他的这个不安如果传达给扮猫,只会给她造成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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