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封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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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悠回屋后,本想补眠,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去寻绿腰,却发现绿腰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墩上,抱着一只鸽子,正在喂它食。
  唐悠好奇,探头一看,问:“哪儿来的鸽子?”
  绿腰憨憨地回了句:“飞来的。”
  唐悠咽了一口口水,舔脸道:“给我吧,炖了吃。”
  绿腰用手指在鸽子的身上一弹,那鸽子便飞了起来。鸽子腿上还绑着一个小巧的信桶,不知飞去了哪里。
  唐悠惊叫一声,忙张牙舞爪地去抓,却是连根毛也没薅到。她望着那远去的鸽子,训斥道:“你真是蠢笨,连只鸽子都抓不住!”
  绿腰望着那只鸽子,轻叹一声,拍了拍裙摆,站起身,正色道:“你想吃人不?我给你抗一个回来?”
  唐悠见绿腰眸光幽幽,感觉她不像说笑,心中突然一寒,干笑道:“不……不了。”
  绿腰要回屋,唐悠突然喊道:“喂,绿腰,陪我出去走走。”转而又扬声喊道,“红袖,出来!”
  红袖一溜烟地跑了出来。她的动作挺特别,就像一只兔子成了精般,还一蹦一蹦的。
  红袖、绿腰,两位极丑的丫头,加上一个浑圆肥胖的唐悠,一同招摇过市了。
  这个时期对男女之防并不那么严厉,尤其是在经历了牝鸡司晨、女子主宰政权之后,对女子的行为便没有那么苛刻了。在街上行走的女子不少,只不过,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儿会带上幕篱,稍微讲究了那么一点点儿而已。
  红袖看出绿腰在唐悠的心里有点儿不一样,便急着争宠起来,一会儿给唐悠打扇,一会儿掏出帕子要给唐悠擦汗,唐悠嫌弃她的帕子脏,一巴掌拍掉了。
  绿腰静静地跟在唐悠的身后侧,如同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般,静静行走在天地间。周围的热闹与她内心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就仿佛站在另一个世界,看着眼前的浮华,既走不进去成为其中的一员,也无法被那些鲜活触动心弦。
  她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尽管,为了心中那个执念,她固执地活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
  今日,看着华姨娘等后宅女子在那里闹腾,她虽不耐烦,却隐隐有些羡慕。华姨娘也好,唐悠也罢,总归是有一个活着的目标,想要掌控唐家的主权。这种在她看来轻而易举的事情,却是她们每日一言一行都要拼斗的方向。在她的世界里,她们无疑是小人物,却……活得那般鲜活。因得而喜,因失而痛,因郁而怒,而情而悲……
  回首自己的过往,永远是在想办法活下去,然后寻回祭品,完成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祭祀。
  然而,寻找了太多个日日夜夜,苦等了太多个岁岁年年,她现在竟然已经有些记不得那人的样貌。若是自己真的能找回他,他是否容颜依旧?就像自己这般,君不来,不敢老?呵……
  胡颜,哦,她现在是绿腰,绿腰想,若有一天,她真的了无生趣,便会坐在曲南一的床边,告诉他,她就是他一直想要处之而后快的那个妖女,然后请他选择一种最想杀她的方式,再然后,她偏不按照那种方式去死。
  呜,她实在是太快了。
  其实,活着也不是那么无趣。至少,她还知道,有一个男人一直惦记着她,心心念念着她,想她……死!
  嘿,不对,不止一个曲南一啊。她还有花青染。这倆对自己的生死看得极重,从花青染不远万里追来六合县,就可见一番。被两名风华绝代的美男子如此惦念,真的好吗?呵呵……
  绿腰自娱自乐,心情瞬间充满阳光。
  她抬起头,勾起唇角,笑了。
  这一抬头,吓得几位路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抬头,恰好看见一队人马由远及近,粗略一看,竟有二十一骑!
  乖乖,好大的手笔!
  那队人马皆骑着皮毛黑亮的高头大马,穿着简单便捷的黑衣,系了拉风的红色披风,在纵马奔驰间,如同扬起了烈焰红帆,煞是醒目夺人。
  那策马在众骑之前的第一人,穿着以烈焰图纹勾边的黑色骑装,外套同色大袍,在风中烈烈飞舞。
  凌乱的黑发并未束起,任其在风中飞舞,张狂可见一斑。古铜色的肌肤在烈日下散发着诱人的色泽,如同成熟的小麦,引得饥饿的女人们攀爬而行。
  那人斜眉入鬓,颜如墨画。五官深刻,气宇轩昂。眼如深渊,黑如曜石,整个人透着一股桀骜不驯之色。他的鼻若匠人精心雕琢而成,挺拔如峰。唇线清晰,唇瓣略薄,端得是疏狂清冷。左耳垂上一颗红色朱砂痣,仿若一颗宝石耳钉,红得有些妖艳,令人不敢直视。
  这六合县何曾出过这样的人物?
  一时间,路人都看得痴了。
  唐悠长大了嘴巴,呆愣愣地望着那人,直到这一对人马飞奔而过,她这才回过神,吐掉一嘴的灰,啧啧道:“这六合县当真是有宝藏的。”不然,怎会有那么多的俊美男子都往这儿跑?县令曲南一可谓是风流人物,花青染那就是一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那白子戚虽说是个狠的,但那相貌在这六合县里可是数一数二的清奇冶艳,这刚刚策马狂奔而过的男子,那份睥睨天下的狂傲不羁,得令这六合县里多少个小娘子夜不能寐啊?!
  唐悠的心跳有些过速,她感觉整个人有些发晕。为了保持这种为美男子心跳的感觉,她决定去听幺玖唱戏。
  那幺玖现在改名叫燕归了吧?不管他叫什么,那人绝对是一个艳绝天下、风骚酥骨的妖精!只听说他重新扛起了燕家戏班,却一直没机会听他唱上那么一嗓子呢。
  唐悠一想到可以近看燕归,就兴奋得难以自持。
  她挥动胖手,嚷嚷道:“走走走,咱去听燕归唱戏。”独自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绿腰并没有跟上来。
  唐悠回头,见绿腰正背对着自己。她有几分气恼,大步走至绿腰面前,刚要呵斥,却在瞧见绿腰的样子后,愣住了。
  一滴清泪,沿着绿腰的眼角缓缓滑落,就像一道溪流缓缓滋润过干涸的大地,在那画着浓妆的脸上流淌出一片水润细腻的痕迹。此刻,唐悠在绿腰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神情,她仔细想了很久,才如梦初醒,将其定位为——生机。
  是的,生机。
  唐悠买来绿腰的日子不长,但却隐隐觉得她并不是一个多么心软、爱哭的人。甚至可以说,绿腰是一个狠心的憨傻。她可以不停咀嚼着东西,也可以面无表情地被人唾骂,还可以傻呵呵地望着天上飞燕,但唐悠从来就没觉得绿腰是好欺负的。咦?这话头怎么又扯到绿腰容不容易被欺负上面去了?唐悠发现,她今天的情感有些泛滥成灾了。先是被美男子刺激到,现在又被绿腰的眼泪戳中心口窝,明显的凌乱了。
  唐悠暗唾自己一声呆瓜,略显不自然地问:“绿腰,你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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