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堵不如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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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舒凡这天跟着杨志远和安茗蹦蹦跳跳,别提有多高兴。回到县委招待所,安茗给小家伙洗了个澡,那时的小家伙还是兴高采烈的,洗澡时还很顽皮,弄了安茗一身的水,安茗笑,喊:“杨志远,你过来,小舒凡不听话,你来打屁股。”
  杨志远放下手中的报纸,笑,说:“如果打屁股有用的话,那还要你这个妈妈做什么。”
  杨志远推开卫生间的门,就看见儿子肉嘟嘟地躺在新买的塑料盆里,玩着小鸭子,手脚乱动,咯咯直笑,安茗的发梢上溅满了水珠。杨舒凡一看杨志远站在门边,说:“爸爸,这个洗澡的盆太小了,没有奶奶家门口的杨家湖好玩,鸭子也是假的,怎么赶都赶不动。”
  杨志远笑,说:“安茗,这小家伙像我,自小不愿受束缚,喜欢天大地大,再过几年,只怕又是一个孩子王。”
  安茗笑,说:“我可不希望他像你小时候一样,整天山里水里,不是这里划破了,就是那里弄伤了,看着就揪心。
  杨志远笑,说:“这是做母亲的通病,总想把孩子护在翼下,生怕有一丝的闪失,小孩子嘛,你让他多摔打摔打,反而更皮实。”
  安茗说:“杨志远,你少来,你那一套现在不管用了,你少在我面前灌输你那套放羊般的教育思想。”
  杨志远笑,说:“那我还说什么,你自己把杨舒凡搞定,别大呼小叫,打扰我看报纸。”
  安茗嗔道:“去去去,呆一边去,少在我面前晃,头晕。”
  杨志远一笑,打开了电视,准备看时事新闻。杨志远转换着电视频道。安茗给杨舒凡洗了澡,换了衣,放到了沙发上。杨舒凡眨着眼,朝杨志远做了鬼脸,杨志远笑了笑,拍了杨舒凡的小屁股一下。杨志远继续看自己的电视,安茗则冲了牛奶,在一旁给杨舒凡喂奶。此时一切都是好好的,大家都沉浸在这种温馨的家的氛围之中。
  没有任何征兆,杨志远突然听到安茗一声尖叫:“志远,你看儿子怎么啦?”
  杨志远一偏头,也就在那转瞬之间,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杨舒凡软软地靠在沙发上,牙关紧闭,口吐白沫,头偏向一边,手脚抽搐,这时,小舒凡的眼神是黯淡,呼吸似乎微乎其微。安茗拿着个奶瓶,手足无措,眼泪直往外涌。杨志远的心也是一沉,只觉手脚冰冷。以为是小舒凡吃错了什么东西,杨志远连连拍打舒凡的胸背,舒凡翻着白眼,两眼无助地看着杨志远。
  杨志远一看不太对劲,赶忙抱起杨舒凡就跑。社港贫穷,县城还没有出租车,杨志远一看县委招待所的门口有拉客的三轮摩托车于一旁待客,社港人都戏称这种拉客的三轮摩托车为社港的‘摩的’。杨志远赶忙和安茗跳上车,焦急地说:“师傅,孩子病了,县人民医院,麻烦你开快点。”
  摩的司机看了杨志远一眼,二话没说,启动摩托车就走。从县委招待所到县人民医院,这段杨志远平时走过无数次的路程,这时在杨志远的感觉中竟是如此的遥远。摩的司机也是急杨志远所急,一路按着车笛没放,不顾他人的咒骂在夜色中穿行。杨志远一改往日的风度,心里只是默默地表示歉意,谢谢你们给病重的孩子让一条路,那怕只是快上一秒钟,也许这一秒钟对孩子来说,都意味着生命。
  从县委招待所到人民医院三轮车用了十五分钟,这是杨志远有生以来感觉最漫长的十五分钟,堪比一生。
  在急救室里,杨舒凡的眼睛还是微闭的,那种眼神中的痛楚与无助,迷茫与困苦,还有儿子对父亲的信赖,杨志远很久以后都难以忘却和释怀。那一刻的杨志远同样是无力的,他只能紧紧地握着儿子的手,杨志远只想以手心中的力量告诉小舒凡,儿子,你要坚强,爸爸这会和你在一起。
  母子连心,安茗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形,她蹲在旁边轻轻地抽泣,杨志远轻轻地拥着安茗,说:“安茗,别怕,有医生,有我。”杨志远知道自己这只是在宽慰安茗罢了,其实在自己的心里,这一刻何尝不是一种无底的痛和怕。这一刻的杨志远和安茗一样的心情,害怕自己从此失去了舒凡。如果真是那样,杨志远知道那对于自己来说,只会是无底的深渊,天地于他也将不复存在,星光从此将会黯淡。
  这一刻的杨志远深深地感到,金钱、权力和地位,与儿子的生命相比都算不了什么,根本就不值一提。金钱也好,权力和地位也罢,都不过是身外之物,过往就成云烟,只要爱才是永恒。生命在,希望就在。在爱和亲情面前,金钱权力和地位又算得了什么,根本无须选择。这一刻,时间已经失去存在的意义,杨志远一手拥着安茗,一手握住儿子的手,默默地看着值班主治医生在忙碌,杨志远感觉自己是如此的苍白和无力,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三十分钟吧,值班医生给杨舒凡打完针,输好液,杨舒凡终于睁开眼睛,哇哇大哭:爸爸,我不打针,我怕。
  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哭声,因为这时候的哭,代表着生命的存在。杨志远一听儿子的哭声,心这才有了一丝缓和。这是杨志远一生中最漫长的几十分钟,在这段时间里,那种害怕失去,那种痛,焦虑和无助,是杨志远从未有过的。
  值班医生把杨志远叫到办公室里,他没认出杨志远来,叱喝道:“你是怎么做父亲的,孩子烧得那么厉害,你先前就一点都没发觉。”
  杨志远诚惶诚恐地检讨,说:“医生,你批评的对,是我这个爸爸没有做好,我很惭愧。孩子没事了吧?”
  值班医生发泄完怒气,态度也就缓和了下来,他说:“现在问题不大,你儿子的病是由于高烧引起的突发性抽搐,是小龄孩子的一种易发病,一般过了六岁就不会再发了,此病对孩子虽然不会造成生命危险,但持续高烧却可以影响到孩子的智力发育,做父母的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杨志远连连点头,说:“谢谢医生。”
  杨志远回到病房,杨舒凡打着点滴,已经睡着了。杨志远和安茗站在病房的窗前,小城的夜是静逸的,窗外万家灯火,杨志远默默地握住安茗的手,安茗看了杨志远一眼,把头轻轻地靠在杨志远的肩上。
  杨志远说:“安茗,这半年里我经历了太多的痛和忧伤,我发现自己在死亡和病痛面前,是如此的苍白和无力,今天生活又一次让我感受到什么是生死攸关,你知道吗,刚才我是多么的害怕自己会失去,我真的很害怕这种失去的感觉。世界很大,而我们自己的世界又是如此之小,小到,安茗,今天儿子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安茗紧紧地握住杨志远的手,说:“志远,在我的世界里,你们就是我的世界。”
  杨舒凡出院都有好几天了,杨志远这夜才突然想起那天因为心里揪着杨舒凡的病情,匆匆忙忙的,竟然忘了给当时的三轮车司机车资。杨志远赶忙下了楼,来到招待所的门口,门口有三五台三轮摩托车在等客,让杨志远感到奇怪的是,摩的司机好像都认识他杨志远,看到他杨志远在挨个地找人,一个个跟他打招呼,说:“杨书记好,你是在找老李吧,他载客出去了,得一会才回。”
  杨志远一听就明白了,那天载舒凡上医院的摩的司机姓李。杨志远掏出一包烟,给每人张了一支,几个摩的司机一看杨志远掏出的是那种普通的中档香烟,都笑,说:“杨书记,你就抽这种烟啊?”
  杨志远笑,说:“我可是不抽烟的,刚才特意买了一包烟来感谢老李的。”
  摩的司机们都兴冲冲地点燃了烟,美滋滋地抽了一口,都有些不太相信,说:“杨书记,你可是县委书记,还要买烟,没人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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